聽到魏臻的話語,李玄都心境并未掀起太大波瀾。
“太陰十三劍”一事,李玄都心中有數,如今他練滿八劍,其反噬程度已經初見端倪,如果僅僅是修煉“太陰十三劍”,或是貿然將十三劍悉數學完,很有可能如魏臻所言那般,化作行尸走肉,可李玄都在循序漸進之下,又有諸多不遜于“太陰十三劍”的上成之法傍身,所以李玄都并不如何忌憚“太陰十三劍”。
當然,李玄都也曾猜測過某種可能,“太陰十三劍”其實是陰陽宗拋在江湖中的一個鮮美“魚餌”,專門釣起咬鉤的大魚,被釣起的魚兒便是所謂的劍奴,不過既然是釣魚,那就有脫鉤的可能,說白了,釣魚就是釣魚之人和被釣之魚的一場斗智斗力。
若果真如此,那就有些意思了,“太陰十三劍”層層遞進,就像是一種奇特毒藥,不知不覺間深入骨髓,待到察覺的時候,為時已晚,再也不能回頭了。
如今“太陰十三劍”所剩的最后五劍,分別是:“碧海潮月明”、“青墨三千甲”、“仙劍化血誅”、“劍心太玄意”、“劍魔由我生”。
其中“劍心太玄意”雖然只有一式,卻是天底下最為高明的劍譜之一,當初在北邙山,十殿明官之一的老者攔路,與李玄都斗劍,所用的便是這一劍。雖然他最終輸了一招,但是以“太陰十三劍”中的一式對上李玄都的“北斗三十六劍訣”,可謂是雖敗猶榮。
而“劍魔由我生”則是最后一劍,也就是真正意義上的第十三劍。顧名思義,練成此劍,則魔由心生,也就是“太陰十三劍”的劍意大成之時,稍有不慎,被魔頭入主泥丸宮,奪取神智,成為劍奴,便徹底淪為行尸走肉。.
魏臻見自己的言語并無作用,話鋒一轉:“我知道閣下是誰,曾經與另外兩位明官有過交手,只是我此番并非因為閣下而來,所以還是希望能與閣下井水不犯河水。當然,如果閣下執意要替天行道,那在下也可以與閣下做過一場。”
李玄都未置可否。
魏臻伸手捏了捏鼻梁,道:“你們正道中人說我十宗是邪道中人,我們認了,邪道就邪道吧,可邪道中人說到底還是江湖中人。總不能你們正道十二宗的弟子可以隨意行走江湖,而我們邪道中人就只能拘束在西北一隅之地,沒有這樣的道理,更沒有這樣的規矩。”
李玄都心中思量。
其實兩人都頗為忌憚對方,沒有必勝的把握,所以才會在這兒言辭交鋒,如果此時李玄都還是當初的抱丹境,或者李玄都已經恢復巔峰境界,那么就絕不會是現在這個局面。
還有一點,李玄都身上傷勢頗為嚴重,每動手一次,無論勝負都會加重傷勢,而且還有裴珠和裴玉姐弟二人,若是真動起手來,李玄都未必能護住他們周全,所以李玄都在猶豫了片刻之后,說道:“大路朝天。”
魏臻微微一笑:“各走一邊。”
說罷,李玄都眼神示意姐弟二人向后退去。
魏臻則是背著行囊往巷子的另外一個方向行去。
每年的十一月到來年的正月,穿過齊州境內的長河都會結冰,如今已是出了正月,二月二龍抬頭,長河的堅冰已經融化,河水繼續奔流入海。
一場冰冷春雨不期而至,落在河面上,激起萬千漣漪。
河面上有一艘烏篷小舟隨波逐流。船艙中坐著一位中年男子,身著一身黑色錦服,蓄有三縷及胸長髯,滿頭烏發被一支玉簪束起,不怒而威。
在他身前的小案上,燃著一只香爐,裊裊紫煙升騰,男子伸出手掌,看著煙霧繞掌而旋,輕吸一口龍涎香氣,晶瑩如玉的皮膚上竟是亮起淡淡光澤,看上去即神奇又詭異。
烏篷之外的船頭上,狼狽不堪的曹建德立在船頭,任憑冰雨將他澆透。
青鸞衛這次來到齊州,有兩重目的,明面上的目的自然是協助齊州總督對付青陽教中人,可暗地里的目的卻是緝拿帝黨中人,同時也有暗中監視齊州總督秦道方的用意,若再非常之時,青鸞衛也可以對這位齊州總督出手。
到時候親自出手之人便是此時坐在小舟中之人,青鸞衛的右都督,“大奔雷手”丁策。
以丁策的修為境界,又是如此位高權重,別說一個齊州,就算放在京城,也算是舉足輕重之人。
此時的丁策臉色陰沉,瞇起眼眸。
丁策倒是不太在意曹建德的生死,雖說曹建德是他的弟子,又是燕國公的公子,但也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真要死在了齊州,只能怪他自己本事不濟,怨不得旁人。真正讓丁策上心的,還是曹建德口中所說的那個李玄都。
別人也許不知道內幕,可丁策作為青鸞衛的核心人物,對于天寶二年的那場帝京之變卻是知之甚深,更是記憶尤深。
自天寶二年的帝京之變后,曾經高居太玄榜第十人的紫府劍仙就再無音信傳出,有人說他被人救走,也有人說他已經死于那場大戰,可是丁策卻知道紫府劍仙沒有死,不但沒有死,而且還好端端地活在這個世上。
這其中曲折幽深的內幕,只有他們幾位青鸞衛都督知曉,在其他人中,就算是一眾都督同知都不知分毫。
如果這個李玄都真是紫府劍仙,那么事情就有些復雜了,因為這意味著四大臣的余黨與如今的帝黨人物結成了同盟,對于太后娘娘而言,不是一個好消息,甚至會影響到整個朝局,不可輕忽大意。
想到這里,丁策對船艙外說道:“進來吧。”
一直被丁策晾在船頭淋雨的曹建德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進了船艙,向丁策恭敬行禮。
丁策收起那只潔白如玉的手掌,向身前的曹建德吩咐道:“你不是與青陽教的白繞有些交情嗎,我想與那邊的人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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