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周前輩。”
葉天渾身一輕,便發現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濕透了,汗水傾瀉而下。
他經脈俱斷,在儒修的浩然氣場下壓力可想而知。
換一個人,早就跪在地上,以求饒恕。
但他葉天,堂堂正正,頂天立地,會什么要向一個陌生人下跪?
周杰歉意的向葉天一笑,旋即面向身邊的儒修,不快的道:“趙師兄,你又何必為難葉天,非得讓他跪地。”
那趙師兄,名叫趙巖,此刻散發出威嚴來,似口含天憲,給人無可抗拒的感覺。
“我讓他下跪,是考驗他的天性,他經脈俱斷,又如此桀驁不馴,豈能入我儒門。”
淡淡的聲音,落在葉天心中,極為的刺耳,令他一腔怒火熊熊燃燒。
不向你下跪,就是桀驁不馴?你修的到底是儒道,還是霸道!
只是,一想到父親的拳拳之意,殷切期望,葉天嘆息一聲,又將這股升騰的火焰壓制了下去。
“怎么,你是不是很不服氣?”見到葉天的樣子,趙巖淡漠的眼神頓時望過來,高高在上的說道:“你不僅是桀驁不馴,而且還不敬天,不敬地,不敬宗門師長。我叫你跪天,跪地,跪師長,是要磨練你的棱角,你卻拼死相向,你這樣的人,不要也罷。”
真有意思,不按照你的想法來,就是不敬天不敬地不敬師長么?
葉天那怕涵養再好,都要忍不住自己的怒火了。
“趙師兄,少說兩句吧。”周杰又出來勸解,他也想不通葉天什么地方得罪趙巖了,讓趙巖刻意針對。
“趙師侄,葉天年紀還小,有些性格很正常,還請擔當則個。”
老鎮長也說道,他德高望重,又與儒門三圣之一的歐陽樸同輩,雖然已經退出儒門,但依然令人尊重。
趙巖依然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但神色和緩了一些,平聲道:“不是我刻意針對誰,是葉天性格太桀驁,這樣的人,一旦讓他得勢,非蒼生社稷之福。”
趙巖一口一句,一頂頂大帽子扣下來,連溫文儒雅的葉文臉色都變了,顯得十分難看。
“趙師兄,連我師父都對葉天贊不絕口,你這樣說,豈不是懷疑我師父的眼光了?”周杰又說道。
儒門有四大別院,趙巖與周杰并不同處一個派系,但歐陽樸如天上神龍一樣的人物,不是趙巖可以隨意質疑的。
“歐陽師叔的眼光,自然是目光如炬。”趙巖氣勢不自覺低了一頭,不過轉瞬又昂揚起來:“但今天是我來選拔儒門弟子,葉天我是萬萬不會收的。”
“趙前輩,你有所不知,葉天先前就已經拒絕了歐陽仙長,說是找到了什么仙師。現在又突然跑回來,卻經脈俱斷,我看他是心生悔意,想要加入儒門,治好自己的傷,根本就不是真心實意。”
這時,大廳中有人發聲,眾人望去,見到是蕭天宇,款款而談,一副情真意切的樣子。
“小子,休要血口噴人!”
聽到蕭天宇的話,葉天倒沒什么感覺,反倒邊上的鐵手按捺不住,怒喝一聲,擼起袖子向那少年衣襟抓去。
蕭天宇能被儒門選中,天賦也是不俗,但他年紀尚幼,哪里是鐵手的對手。
只是,當著兩位儒門修者的面,無論葉文還是老鎮長,都不可能放任鐵手對蕭天宇出手。
“住手!”
葉文呵斥一聲,腰間玉帶電射而出,纏上鐵手的腰部,將他拉住。
蕭天宇先是被鐵手嚇住,此時見葉文出手,目光又在老神在在的趙巖身上掃了掃,當即明悟過來,有恃無恐道:“哼,被我說破了就要動手?葉天,枉我將你視為平生之敵,沒想到你竟這般不堪?以為儒門是你家的后花園,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
蕭天宇話音甫落,不止鐵手,就連葉文和老鎮長都面色難看。
一旁,周杰看了看蕭天宇,臉上隱晦地閃過一抹厭惡,正要開口,身邊的趙巖卻贊許的向蕭天宇點了點頭,說道:“小兄弟,你很不錯,敢說真話,不畏強權。等回到儒門,你可以拜入我門下。”
“多謝師父垂青!”
蕭天宇打蛇隨棍上,不由露出一絲喜色,能收獲趙巖的好感,令他意想不到,他只是純粹看葉天不順眼,想要落井下石而已。
“我還不是你師父,記住,我儒門最重規矩,天地君師,一點逾越不得。”
趙巖搖了搖頭,再不看葉天一眼,而是望向那名濃眉少年,聲音溫和的道:“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鐵牛,父親是屠夫。他一直希望我能出人頭地,可惜我還是功虧一簣,辜負了他的期望。”濃眉少年失落的說道。
看到鐵牛,葉天就仿佛看到了自己,葉文不正是如此期盼著他嗎?
“屠夫之子,太低賤了。我趙巖的門生,那一個不是出身書香門第?”
趙巖有些失望,而聽到這樣的話,葉天則是憤怒了,他沒想到,趙巖不僅極為的自我,還以出身論高低。
出身低賤怎么了,屠夫之子又怎么了?
“趙前輩,依你之見,難道低賤之人就不配求學修儒么?”
葉天站了出來,大聲的質問。
在趙巖無端指責他的時候,他可以沉默。但當他看到鐵牛眼神中那羞愧、茫然之色,卻是再也按捺不住,只覺一口氣堵在胸口,不吐不快。
趙巖冷冷的瞥了葉天一眼,一字一頓的道:“不錯。低賤之人,粗鄙不堪,難登大雅之堂。我輩儒士,匡扶社稷,指點江山,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若被一名屠夫之子竊據了權柄,豈不是貽笑天下!”
隨著趙巖一字字的說出口,鐵牛的頭也低的越來越深,幾乎埋到了胯下,抬不起頭來。
葉天怒極而笑,聲音似壓抑的風暴,他走向前一步,注視著趙巖,鏗鏘有力的說道:“儒門三百年前,有一名大儒橫空出世,留下的篇章閃爍今古。那位大儒的名字,叫做方言!請趙前輩告訴我,方言的出身高貴嗎?”
石破天驚的一席話,如黑暗中的一道閃電,所有人都忍不住顫栗了一下。
趙巖臉色鐵青,臉脹的通紅,怒發沖冠,雙目圓瞪,手掌也微微顫抖,顯然是憤怒到了極點。
儒門四大別院,每一個別院,治學理念都不相同。
而趙巖這一派,講的就是規矩,一切都在規矩中,井井有條。不僅講究敬天、拜地、孝親、重師、忠君,還講究出身,低賤之人堅決不取。
直到三百年前,方言作為一介乞丐,橫空出世,一切都變了,市井走販之流紛紛在儒門抬起了頭。
見到趙巖沉默不言,葉天復又大聲道:“既然你不說,那我就告訴大家,方言乃最低賤的乞丐,連他都能成為一代大儒,人人敬仰,屠夫之子又怎么不可以?鐵牛,抬起你的頭來,你的出身是你父母給的,這沒有什么好自卑的。但你只要自強不息,改變自己的命運又有何難?”
說到這里,葉天一時想起了自己的遭遇,自幼多災多難,如今更是經脈俱斷,但這又如何?他葉天一樣要如方言,逆天改命!
振聾發聵的話語,字字敲打在鐵牛心中,他的頭抬的越來越高,眸子也越來越明亮,充滿了昂揚的斗志。
“說得好!”
周杰聽得頭皮發炸,忍不住大聲喝彩,他沒想到,葉天年紀輕輕,竟然會有這樣的見解,難怪自己的師父會鐘意葉天,特意囑咐他關照一番。
“鐵牛,沒有關系。既然趙師兄不要你,你就隨我走,拜入我門下。等將來,你成為大儒,也可讓我顏面有光。”
周杰望向驚愕的鐵牛,微微皺眉,沉聲道:“難道你不愿意?”
一股浩然的氣勢威壓過來,鐵牛猛然驚醒,喜極而泣,趕忙道:“我愿意,多謝前輩給我的機會。”
周杰嘆息一聲:“你的機會,不是我給的,是葉天給的。要謝,你就謝葉天吧。”
鐵牛又轉向葉天,感激的道:“葉天,我以前常常羨慕你們,有一個好出身,不僅衣食無憂,還可以隨心所欲的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而我的父親,為了送我去私塾上學,起早貪黑。我每日都努力讀書,修煉,但我的心中其實充滿了自卑。不過現在,我明白了,我的出身沒什么好自卑的,他讓我明白了世道的艱難,人情的冷暖,是我前進的動力。葉天,我真的感謝你,不是你,我就真的沉淪下去,永遠也不能明白這一點了。”
鐵牛面相憨厚,誰都想不到,他竟然埋了這么多心事,此刻一股腦倒出來,只覺輕松了許多,神清氣爽,一時之間,氣勢都變得不一樣了。
葉天感慨的道:“鐵牛,好好走下去吧。不僅是為了你的親人,還有為了你自己。”
“說完了嗎?說完了,我們就回去吧。”趙巖越聽越覺得刺耳,冷哼了一聲,對葉天的厭惡,又加深了幾分。
見趙巖招呼周杰離開,葉文有些急了,連忙道:“兩位前輩,犬子近日經脈受損,還請出手一救,若能治好,在下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