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林眼角的余光,瞥見那幾位鐵匠營的大人物,都在關注自己。
他心知肚明,這是考驗,也是機遇。
做好了,以后在鐵匠營就徹底站穩腳跟。
就算是宮里有人的董松昌,也對他無可奈何。
沒有理會別人怎么看,怎么說。
江林高高舉起錘子,目光犀利的盯著鐵塊,而后狠狠的砸了下去。
叮當——
叮當——
沒有任何節奏感,非常的機械,和其他學徒叮當,叮叮當的聲音比起來,一點也不悅耳。
董松昌并未察覺到俞茂明眼里的欣賞,只看著江林發笑,道:“司匠大人請看,江林的發力姿勢不對,敲擊也無節奏可言,真是蠢笨不堪。這樣的學徒,理應重罰,以儆效尤!”
趙巖魁瞪眼瞧過來,恨不得把他舌頭給割了。
俞茂明沒有理董松昌,只問道:“袁高蒿,你怎么看?”
袁高蒿盯著江林看了半晌,最后道:“雖然姿勢不對,但并非沒有節奏。依我看,他的節奏反而十分明確。”
董松昌頓時急了:“袁司匠,您怎可如此偏袒。他這哪來的節奏明確?根本就是一竅不通啊!”
袁高蒿瞥了他一眼,道:“從未有人說過,打鐵的節奏必須一模一樣。江林的錘煉雖然與他人不同,但始終保持同一個姿勢,同一個節奏。從他手里那塊生鐵的變化來看,效果也很不錯,究竟是誰一竅不通。”
“袁司匠說的對,有些草包什么都不懂便在這指手畫腳,殊不知是個笑話!”趙巖魁跟著嘲諷道。
董松昌臉色陰沉,他當然看不出江林做的哪點好,只覺得鑄造司這些人簡直蠻不講理。
明明江林一無是處,怎么就說他這好那好!
擺明了是聯合起來,故意坑他銀子!
董松昌不敢當面和兩位司匠硬杠,低下頭來,臉上一片陰損之色。
想玩陰的是吧,老子可是讀書人,能怕你們這群莽夫?
他卻是忘了,自己也是鑄造司的一員。
準確的說,他從來沒把自己真當成鑄造司的一員,否則怎會不專注提升技藝,而是玩這種勾心斗角的把戲呢。
另一邊,江林手里的錘子掄起來簡直就像風火輪一般。
通紅的鐵塊被迅速敲擊出了雛形,旁邊幾個學徒看的都呆住了。
這么快?
而且效率遠比他們高多了,為什么!
明明自己敲擊的節奏聲比江林更好,動作也比他更標準,卻瞬間落后一大截。
江林用火鉗夾著有些降溫的鐵塊,飛快跑到爐子前,再次大火高溫灼燒。
片刻后返回,繼續拎起錘子一頓猛砸。
在運斤成風和見微知著兩個技能的幫助下,他的動作迅捷且高效。
袁高蒿在遠處看的不住點頭:“細節雖尚未完善,但大致能看出已然成型,趙巖魁,你這個徒弟不得了,了不得啊!”
趙巖魁被夸的一臉是笑,可謂心花怒放。
他瞥了眼低頭不吭聲的董松昌,臉上的笑容更盛。
想使壞?
看你還能壞到哪去!
沒多久,江林已經把刀具敲擊成了完整的胚子,剩下的只待淬火和開刃。
等他放下錘子,舉手宣告自己完成時,所有學徒都看了過來。
尤其旁邊幾個錘煉區學徒,此刻目光復雜。
他們雖不是袁高蒿,趙巖魁這樣的高手,卻也能看出江林的錘煉技藝并不在自己之下,反而還要高出一些。
不應該啊!
江林才來錘煉區多久,也沒見他怎么練習過,怎會如此厲害?
幾人頓時心灰意冷,難道這就是天賦帶來的差距?
可是未免也太大了!
俞茂明邁開步子,朝鐵匠鋪內走去。
其他人連忙跟上,不多時,便站在了江林面前。
俞茂明先伸手拿起那把錘子看了看,微微點頭:“確實入品了,趙巖魁,今年的副司匠你看來志在必得。”
趙巖魁心中一喜,連忙道:“都是司匠大人提點的好,屬下自當盡力而為!”
俞茂明放下錘子,卻是沒有看鐵砧上的刀具。
無論江林有多大本事,此刻終究還不夠格,他錘煉出的刀具在俞茂明這樣的人物眼里,缺陷頗多。
真正讓俞茂明看重的,是江林這個人!
刀具錘煉的怎么樣并不重要,技藝不夠熟練,都可以靠時間和次數去彌補。
而天賦,與生俱來。
“好像你來鐵匠營不足兩個月?”俞茂明問道。
之前江林已經覺得俞茂明很高大,可真正面對面的時候,那種如雄山峻嶺一般的強大壓迫感,真的很難用語言去形容。
哪怕心境比尋常人更加沉穩,江林的心跳還是忍不住加快許多。
他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住奮力跳動的心,并沒有借低頭行禮這樣的動作去避開壓力,而是挺直了身子,直視眼前的司匠大人。
“回司匠大人的話,學生的確剛來不足兩個月。”
俞茂明嗯了聲,身上的氣勢陡然增強了許多,如堅硬的鐵墻一般朝著江林壓去。
趙巖魁臉色微變:“司匠大人…”
袁高蒿卻伸手一只手攔在趙巖魁身前,沖他微微搖頭。
江林在此刻感覺自己如同一艘小船,正被狂風驟雨洗禮,隨時可能傾覆。
俞茂明的氣勢如同重錘,一波接著一波,似乎永遠不會停歇。
江林咬緊牙關,昂首挺胸,半步不退,死死頂著這股壓力。
俞茂明眼里露出些許明亮之色,氣勢再度增強。
江林畢竟只是個學徒,無論身軀強度還是力量等級都不如對方,瞬間被這股氣勢沖垮了所有防御,悶哼一聲退后數步。
趙巖魁再也忍不住,直接撞開袁高蒿的手,擋在江林面前。
同時沉聲道:“司匠大人,夠了!”
“趙巖魁,放肆!”袁高蒿呵斥道。
俞茂明抬起手,也順勢收了氣息。
他看向趙巖魁身后面色蒼白的江林,臉上首次露出淡淡笑容。
“小子,你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