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姐嗓門大,聲線直穿墻體,鉆進徐家眾人耳朵里。
聽見樓下有人指名道姓喊自己舅舅和舅媽的名字,李碧婷第一個反應過來,跑到陽臺,打開窗戶向外看。
然后,她就看見了一頭黃色頭發的蔡姐一邊撕扯著一個高大壯漢的衣服,一邊聲嘶力竭地大聲喊:“打人啦!搶東西啦!徐家找來的人打人啦,大家快來看啊!!徐康遠…李秀珍…”
窗戶一開,聲音再無阻隔,顯得蔡姐的聲音更大了,也更能確定在樓下吵鬧的就是蔡姐。
聽見樓下蔡姐喊的話,一輩子老實本分、低調做人的徐康遠臉一下就白了。
他是氣的!
徐康遠在這個小區住了近10年,大半個小區的人都認識,今天蔡姐這么一鬧,一傳十十傳百,讓他一家以后怎么出門?
還有更嚴重的。
今天是女兒男朋友邊學道首次登門。
人家第一次來,就遇見這么個事,鄰里關系處這么差,未來女婿會怎么看他徐家?怎么看秀秀?
聽剛才蔡姐喊話里的意思,好像是她跟邊學道帶來的人起了沖突,這樣一來,即便邊學道不在,事情也瞞不住,邊學道肯定會知道。
知道了倒也沒什么,怕的是聯想。
邊學道本人,或者邊學道家里長輩,若是有一個迷信點的,就會覺得第一次登門發生這樣的事很不吉利。
婚姻是人生大事,邊學道這樣的富豪,婚姻更是大事中的大事。徐家跟邊家本來就門不當戶不對,全靠邊學道對女兒一往深情才走到今天這一步。
現在被蔡姐這么一攪,橫添變數。
想想幾天前蔡姐離開前說的話,徐康遠再敦厚,也不得不往對方是故意的方向聯想。
這是要臭徐家名聲,壞秀秀姻緣,其心可誅!!!
幾個呼吸間想通前因后果,聽著樓下蔡姐鬼哭狼嚎的呼喊,徐康遠抬腿就要下樓。
一只腳已經邁出門口,生生被李正陽拉住了:“大哥冷靜啊!”
徐康遠瞪圓眼睛說:“再不去,姓蔡的把整個小區的人都喊來了。”
李正陽雙手跟徐康遠較著力,嘴里說:“就算把全天河的人都喊來,你現在也不能下去。”
徐康遠喘著氣問:“為啥?”
李正陽快速地說:“你不下去,她是胡攪蠻纏,你下去了,就坐實了。”
徐康遠還要說話,身后的徐婉開口說:“正陽說的對,哥你不能下去,你一下去,就解釋不清了。”
徐康遠看看樓梯,又看看靠在妹妹懷里氣得發抖的李秀珍,重重“嘿”了一聲,走回屋子。
恰在這時,樓下蔡姐的喊叫聲戛然而止。
李正陽關上房門,把徐康遠推回客廳,然后壓著嗓子問正在陽臺從窗戶往下看的女兒:“婷婷,樓下怎么回事?”
李碧婷又看了幾秒,關上窗戶,跑回客廳說:“上次來家里吵架那個黃毛老太太,在樓上跟姐夫的手下起沖突了…”
說著話,李碧婷右臂高舉,左臂前推,說:“樓下一個很高的男人右手舉著一個相機,左手把黃毛老太太擋在外面,老太太想要搶男人手里的相機,但身高不夠,跳起來也夠不到,她就圍著男人又踢又抓又撕又喊,說男人搶了她的相機。”
李秀珍聽得一頭霧水,緊張地問道:“婷婷你看清楚了嗎?樓下那男的真是邊學道的手下?無緣無故的,他們怎么會搶蔡芬的相機?”
一旁的李正陽卻猜到了幾分,他問李碧婷:“她怎么又不喊了?搶回相機了?”
李碧婷一臉激動地說:“沒搶回去,從車里又下來兩個男的,把黃毛老太太制住了。”
李秀珍聽了,就要起身:“不行,我得下去看看,別把事情鬧大。”
李正陽蹙著眼眉說:“不行,你和我哥誰都不能下去。婷婷你和你媽看住你舅舅和舅媽,我下去問問情況。”
惴惴不安地著李正陽穿鞋、開門、關門,李秀珍重重嘆了口氣說:“婷婷,給你姐打個電話,暫時別讓她回家。”
李秀珍不知道的是,就在一分鐘前,邊學道已經接到了唐根水打去的電話,得知了樓下這一幕的前因后果。
事情是這樣的。
車隊一進小區,就被在陽臺上晾衣服的蔡姐看到了。
一直到戴著墨鏡的邊學道下車,被李碧婷喊了一聲“姐夫”,然后兩人上樓,蔡姐覺得自己心跳都快了。
她彎著腿,貓著腰,像做賊一樣從自家陽臺窗戶往徐家所在單元的方向看,可角度不夠,無論怎么努力也看不到。
話說回來,就算看到單元門又能怎么樣?
人家已經進單元了,這會兒肯定已經進徐家了。
可是…
明知道什么都看不到,蔡姐偏偏就是想看。
好奇心刺激得她心里如同塞了25只貓一樣百爪撓心。
看不到主角,蔡姐開始在樓上觀察停在樓下的幾輛黑色轎車。可她一個家庭婦女,對車了解實在有限,左看右看也看不出門道。
看車看不出門道,看人卻似乎看出了門道。
戴墨鏡的年輕男人跟徐家那個沒教養的小丫頭片子上樓后,樓下這幫男人沒一會兒就全上車了。
后來,從徐家單元的方向走出來三個男人,然后就開始有人離開,仔細觀察,這些人個個身上都帶著兇悍之氣。
看著樓下這些人的舉動,蔡姐腦海里莫名浮現一個念頭:樓下這幫人莫非是黑社會?徐家那個拿腔作勢的丫頭難不成找了個有黑社會背景的人當男朋友?這就對了,難怪看不上我們家志成,這是靠上撈錢更快的主兒了!徐家這次可算是把女兒賣了個好價錢啊!!
蹲在陽臺里,蔡姐越想越覺得自己猜的靠譜。
其中最讓她覺得自己猜測方向是正確的一點就是,她親眼看見只有一個小丫頭下樓迎接,徐家三口一個都沒下來。
這么大陣仗,卻只下來一個小丫頭。
為什么會這樣?
肯定是來的這幫人身份有問題,徐家怕被別人看見!
想到這里,蔡姐臉色發紅,隱隱覺得自己好像捕捉到了能讓徐家灰頭土臉的重要信息。
中間過了差不多兩個小時。
已經把凳子搬到陽臺的蔡姐看見徐尚秀和墨鏡男并肩出現在視野里,立刻有人為兩人開車門。
兩人上車后,開走三輛車,還剩下三輛車在小區里。
看到這一幕,蔡姐還未痊愈的傷口上如同被人撒了一把鹽。
她永遠都忘不了上次在徐家,她讓兒子帶徐家姑娘出去逛逛,被徐家人聯手羞辱,母子一起顏面掃地“落荒而逃”。
現在,那個一臉高貴不可侵犯之色的徐家丫頭,乖乖地跟一個來路可疑的男人上車離開,看樣子還是徐家同意的。
好你個徐家,看不上我家志成,說到底就是嫌貧愛富唄!
看樓下這幫人的做派,焉知那人買車的錢是不是正道來的?
想到這里,蔡姐忽然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么。
她站起身往樓下看了幾眼,然后走進臥室,從抽屜里找出去年旅游時買的卡片機。
開機,相機還有一半電量。
拿著相機走回陽臺,對著樓下拍了幾張,回看,發現因為角度問題拍不到車型和車牌,而且逆光很嚴重。
看著相機里的照片,蔡姐臉色忽而決然,忽而猶豫,看樣子很是舉棋不定。
終于…
蔡姐有了決斷。
她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個老款布包,把包挎在肩上,站在穿衣鏡前反復比量,調整角度。
然后找到剪子,一狠心一咬牙,在布包側面剪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洞。
接著,蔡姐手拿相機,伸進包里,試圖用布包的洞隱蔽拍照。
蔡姐也算有點小聰明。
她看出樓下那幫人不太好惹,可是她又實在想拍樓下那些車作為徐家“嫌貧愛富”的證據,而且拍了照,等志成下班回來可以根據車牌等信息查到徐家到底攀附上了誰。
所以,蔡姐用上了不知道是在新聞暗訪節目還是哪部電影里看到的辦法——偷拍,或者說是隱蔽拍攝。
在家里對著穿衣鏡練了10多分鐘,蔡姐拎包下樓。
蔡姐不知道,她在陽臺的一舉一動,全落在了對面四樓一扇窗戶窗簾后面某人的眼睛里。
在家里想的再多,練的再熟,一出單元門,蔡姐就有點后悔了。
在樓上俯視還看不出什么,等下樓平視一看,樓下這三輛黑色轎車一搭眼就能看出不是便宜貨。
這是正常的。
如果一輛售價200多萬的轎車和一輛售價10萬的轎車在外觀和氣質上看不出區別,不僅設計師要解雇,企業也活不長久。
蔡姐想不拍了,直接轉身回家,又覺得那樣的話會讓人覺得反常,于是她順勢朝小區口走去。
沒成想,走了一段路,蔡姐的勇氣又回來了。
有什么好怕的?
拍幾張照片而已,就算被發現了又能怎么樣?
于是,5分鐘后,蔡姐轉回小區。
走到停在小區里的一輛奔馳s600和兩輛奧迪a8l旁時,她故意放慢腳步,在包里一頓按快門。
蔡姐自以為自己的拍照很隱蔽,可是在車里保鏢的眼里,她的手法很拙劣。
事實上,在夏夜和穆龍幾波專業保鏢的指導熏陶下,有道集團的安保團隊越來越接近正規保鏢團隊的水平。
加上邊學道從燕京回到松江,馬上調高了安保等級浀整個安保團隊的警戒神經全繃緊了,所以蔡姐剛一圍著車轉,就被保鏢識破了是在偷拍。
既然是偷拍,必然是有目的的。
可能是想炒作老板的花邊新聞,也可能是在偵查老板身邊的安保力量,無論哪種,都是不能允許的。
唐根水讓一個保鏢下車,問蔡姐在干什么。
蔡姐不答,轉身就想跑。
保鏢追上蔡姐,從布包里搜出相機,快速回看,發現了相機存儲的照片,確定蔡姐是在偷拍車輛信息。
不只車輛信息,其中有兩張照片甚至將擋風玻璃和車里保鏢的臉都拍了下來。
見偷拍行為暴露,蔡姐瘋了一樣想搶回相機,可是對方太高,她怎么也夠不到對方手里的相機。
在市井里廝混了半輩子的蔡芬靈機一動,想到將徐家拖下水,把水攪渾,也許能過這一關。
于是…
就有了徐家人在屋子里聽到的那些話。
蔡姐的反應很快,很激烈,而且看上去也很有效,短短幾分鐘,半個小區的人都被驚動了。
不得已,唐根水讓人控制住蔡芬,然后給邊學道打電話。
不打不行!
在老板準岳父家小區發生這樣的事,唐根水再位高權重也兜不住。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小區里有認識蔡芬和王志成的,也給王志成打了電話:“志成,你家出事了,趕快回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