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轉轉,堵堵停停,邊學道回到家時已經接近下午16點。
8月的天氣,一動一身汗,開空調也不行。
先沖了個涼,然后走進書房,給家里打電話,拍著胸脯跟邊媽保證燕京的酒會一結束就回家。
電話里,邊媽跟邊學道說:“你不回家可以,可是你得抓緊讓我抱孫子,只要有孫子在身邊,就算你不在家,我和你爸也有事干,不像現在,日子過的一點中心都沒有。”
邊學道苦著臉說:“這得一步一步來,先結婚再說。”
邊媽說:“指望你結婚,我得等猴年馬月去,我不管你結不結婚,只要是咱們家的血脈我就認他。”
邊學道笑著說:“媽你看你這話說的…”
邊媽不客氣地說:“在你媽面前就別裝了,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還不知道你?我還是那句話,你可以不結婚,但咱家就你一個孩子,你還常年不著家,你要是想我和你爸心情好,多活幾年,你就早點讓我抱孫子。”
想著徐尚秀,邊學道說:“我有結婚目標,具體等我把她帶回家讓你和我爸見過了再說。”
經歷了單嬈和董雪的事兒,邊媽對這個話題的免疫力明顯提高了,她說:“你把人帶回家我和你爸當然高興,可是你得想好了,別家里人介紹一圈,然后又沒成,你現在大小也算個名人了,有些東西該慎重還是要慎重。”
邊學道聽樂了:“媽,你這一會兒說讓我慎重,一會兒說讓我婚前給你抱個孫子回家,這很矛盾啊!”
“滾蛋,小兔崽子!”邊媽在電話里罵了邊學道一句,接著說:“董雪那么好的姑娘,在法國兢兢業業地給你看酒莊,你就忍心讓她一個人枯等終老?”
邊學道奇道:“你好像只見過董雪一次吧,怎么對她印象這么好?”
邊媽說:“我就是看那孩子順眼,單純、誠懇、樸實、熱情,沒那么多彎彎心眼,而且都是春山人,從心里面感覺親切。我和你爸商量好了,月底再去一趟法國,這趟我認董雪當干女兒。”
邊學道哭笑不得地說:“媽,你不是來真的吧?”
邊媽說:“這個方案你爸也是同意的。”
邊學道詫異地問:“我爸怎么也跟著胡鬧?”
邊媽說:“胡鬧?沒你胡鬧!咱家除了我們兩個老的,只你一個,說到底就三口人。你天天東奔西跑創下這么大家業,咱們仨卯足勁兒能吃多少喝多少?你不在家的時候,我和你爸看到新聞里說國外哪里出車禍,哪里飛機出事,哪里發生槍擊案,都嚇得一晚一晚睡不著覺,想聯系你又怕影響你工作,怕你覺得煩,我們倆的心情你能理解嗎?”
拿著電話,邊學道被邊媽說得啞口無言。
邊媽如同蓄水許久的大壩終于開閘泄洪,繼續說:“你把叔伯家的兄弟全拉到松江,我和你爸沒意見,畢竟是血濃于水的親族,可是你要知道,學仁、學義、學德幾個,跟你畢竟還隔著一層。你借他們錢創業,開始時大家是很高興,可是沒過多久你那兩個嫂子就拿話試探我和你爸,說你見天在外面跑,幾個月幾個月不著家,實在太辛苦,說你那么大的公司一個人肯定難以應付,要不要讓自家兄弟進公司幫幫你。”
邊學道:“…”
電話里邊媽嘆了口氣,說:“你嫂子第一次跟我說的時候,我心里很生氣,覺得她們貪心不足,覺得她們到松江沒多久就都變了。可是過后冷靜下來一想,這是人之常情啊!不說別人,就說我和你爸,相比你大學那會兒,不也變了嗎?在春山時,我把一塊錢掰成兩塊錢花,人離開屋子肯定要關燈,現在呢?穿金戴銀,錦衣玉食,門庭若市,覺得自己有個有本事的兒子,在人前仰著頭說話。即便咱家現在已經什么都不缺了,還是希望你能更加成功,這也是貪心啊!我拜佛,我抄經,我吃素,可是沒用,我和你爸都變不回曾經那個人了。”
邊學道沉聲說:“媽,你別這么說…”
邊媽說:“讓我說完!后來我就想,你嫂子為什么想讓學仁學義他們進你的公司?”
邊學道:“…”
邊媽說:“是你爸一句話,徹底讓我明白了,一切都因為‘貴器無主’!咱家的情況明擺著,說句不中聽的,如果你在外面出了什么意外,我和你爸都是沒用的人,撐不起你的事業,上次你在醫院躺那一個月,差點要了我和你爸老命你知道嗎?你一無同胞兄弟,二無子嗣延綿,這是系千鈞于一發啊!財帛動人心,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有些人為了錢什么事都干得出來,你天天東游西蕩,為什么就不想想假如真有意外,咱家的家業會讓多少人得利?會讓多少人瘋狂?”
邊學道第一反應是老媽這話有點夸張了,遺產繼承是有法律條文的,不是誰想要就能拿得走的。可是邊媽的語氣太嚴肅,他不敢反駁,只好說:“媽,我知道了。”
邊媽說:“不管你聽沒聽得進去,想說的我都說了。你覺得我胡思亂想也好,覺得我夸大其詞也好,這就是我和你爸的想法。過陣子我倆去法國,認董雪當干女兒,然后就把話跟她挑明了,只要她愿意,就讓她幫咱家延續香火。你能娶她當然好,不過看樣子…哎,不管怎么樣,只要她愿意,以后咱家大飯桌上就有她一副筷子,你不娶沒關系,只要磕了頭,喊我一聲媽,她就是邊家人,就算有一天我死了,你也不許欺負她。”
電話這頭,邊學道徹底被邊媽“霸氣”的話驚呆了。
邊媽繼續說:“董雪那姑娘,一看就是好生養的,不管男孩女孩,只要生出來,咱家就算有了第三代。我也不管別人怎么看了,反正要接回家養,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邊家有繼承人,家里家外心中有想法的,都可以歇了,輪不到他們。”
邊學道斟酌了一下,說:“媽,按你說的,長子是私生子,這以后也是麻煩事。”
邊媽“呸”了一下,說:“屁個麻煩事!你以為你傳的是皇位啊?還有嫡庶之爭?真有傳承那一天,肯定從子女中挑最有能力的,只要是邊家的孩子,誰有能力誰上位,哪來的麻煩?唯一的麻煩是你生不出來!”
邊學道一臉黑線地說:“媽,你這也太毒舌了吧。”
邊媽說:“你生個兒子,明明說見就能見,卻偏偏一年到頭見不到幾面,你看你是什么心情。”
邊學道討好地說:“媽我錯了,這邊酒會一結束,我保證歸心似箭,保證飛速回家。”
邊媽說:“你也不用假惺惺的,讓我早點抱上孫子,你去火星我都不管你。”
邊學道笑嘻嘻地說:“媽,你這么說我太傷心了。”
邊媽沉默幾秒,正色說:“董雪是好女孩。單嬈…雖然事業心重了些,可也是個好孩子。人家在父母身邊都是寶貝,到你這里,受了委屈甚至沒法傾訴,這些都是債啊!我跟你說,現在你不覺得,等過些年,你再看看。”
邊學道底氣不足,嚅嚅地道:“媽,我已經控制自己了…”
邊媽打斷邊學道的話,說:“算了,我連你的面都見不著,想管你那是天方夜譚。我也知道眼下這個社會,你在外面肯定要面對很多誘惑,會有不少女人想從你身上撈錢撈名,總之你三思而行吧。”
又聊了幾句,母子結束通話。
放下電話,邊學道心里五味雜陳。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前世和徐尚秀沒有孩子,未曾為人父的邊學道對孩子始終沒有強烈的期待感。
他跟沈馥說要孩子,是情到濃時“無以給與”,脫口而出的承諾。
他讓樊青雨打掉孩子,完全是出于現實和功利計算后的理性選擇。
而父母那一代人對血脈傳承的重視程度,遠超邊學道這代人,特別是邊媽剛才的一番話,從另一個角度對子嗣的功能進行了“功利性解讀”。盡管對其中某些邏輯不贊同,但邊媽無意中幫邊學道解決了一個難題——董雪的身份。
就這一世而言,董雪是愛邊學道愛得最純的那個女人。
如果說大學里讓單嬈青眼相看的邊學道已經初露鋒芒,高考前的邊學道還是“錐處囊中未露頭”的階段,董雪喜歡上那個邊學道,跟錢無關,跟權無關,跟名無關,跟帥有點關系,跟家世無關,跟學習成績無關。
只是單純得不能再單純的喜歡啊,一喜歡就是好幾年。
然后算算兩人在一起的日子,從2001年5月到2008年8月,7年多的時間里,兩人在一起的日子有70天嗎?
也許有。
兩人在一起的日子有100天嗎?
肯定沒有!
這樣一份愛情對正處于花樣年華的董雪來說是不是太“奢侈”了一點?
站在剛才跟邊媽通話的地方,邊學道撥通了酒莊的電話。
經人通傳,好半天,董雪帶著喜意的聲音才出現在電話里:“學道,你找我。”
電話里董雪微微有點氣喘,邊學道問:“你怎么了?”
董雪說:“我正在酒窖里登記酒呢,跑著過來的。”
邊學道愧疚地說:“辛苦你了。”
董雪笑著說:“怎么這么說?我不覺得辛苦啊,我很喜歡打理酒莊呢!種葡萄,摘葡萄,釀酒…看著經自己手生產出來的顏色正味道醇的酒,心里那份喜悅無以言表。”
邊學道說:“你這還是時間短,時間久了,就覺得無聊了。”
董雪說:“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世上所有工作都一樣,就算是當總統,時間久了該無聊也一樣會無聊。”
邊學道沉吟了一下,說:“雪兒,把你困在酒莊是我太自私了。我希望你重新思考你喜歡做什么事情?你現在過的是不是想要的生活?你想要怎樣的人生?人就活一輩子,你一定要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我會全力支持你。”
邊學道說得挺沉重,沒想到電話里傳來董雪“咯咯”的笑聲:“你真是的,跟說繞口令似的。你又沒拿鎖鏈把我鎖在酒莊,再說了,你以為我天天只待在酒莊里哪兒也不去啊?我都快把歐洲好吃好玩好喝的地方走遍了,怎么讓你說的感覺我在苦修似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邊學道滿腔內疚,被聰明開朗的董雪幾句話說得煙消云散。
董雪接著說:“對了,邊大官人,你是不是該抽時間來行宮走一趟了?你要是再不來,說不準我可真要找意大利帥哥解饞了。”
邊學道一陣無語。
董雪笑了一會兒,話鋒一轉:“祝清源帶過去的酒,你都看到了嗎?”
邊學道說:“沒看。”
董雪說:“看看吧。”
邊學道詫異地問:“有什么好看的?”
董雪說:“我讓他帶去了一批新副牌酒,道藏紅顏容,不多,四季,每季6瓶,一共24瓶,咱得學著饑餓營銷。”
拿著電話的邊學道一下呆住了——“道藏紅顏容”面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