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龍聚會后第三天,溫從謙終于給邊學道電話,接受他的建議,暫時解散工作室。
邊學道終于去了一塊兒心病。
他趁熱打鐵,建議溫從謙立刻行動,最好幾天內,終止一切業務,完全化整為零,放假的放假,旅游的旅游。
他還給溫從謙提供了一個解悶的好去處:泰國。
溫從謙聽了邊學道建議的地方,噎得半天沒說話。
兩人選擇的關服方式沒什么新意,但很有效,并且一定程度上能轉移玩家仇恨——他們自己當黑客,黑了自己的游戲s服。
于是看著登陸和充值頁面變成了典型的被黑頁面,一大批充值玩家大為惱火卻無計可施。
有人要求退款,溫從謙告訴手下回復:所有注冊和充值數據全部被黑,無法查到該玩家的充值信息,目前正在全力恢復數據,等恢復完成會給大家一個說法。
看上去工作室也是受害者,畢竟關服對他們的收入影響很大,絕大部分玩家只能埋怨工作室的技術實力不行,卻不能責備更多。
僅僅五天時間,溫從謙的工作室就人去屋空。
在邊學道的強烈建議下,連電腦都轉移到了一個新租的車庫里。
其實,打心眼里說,溫從謙并不信邊學道說的,畢竟這種事不是一家兩家游戲公司能左右和推動得了的。
他之所以還是照做了,一是邊學道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他,他不好一點面子都不給;二是溫從謙已經決定,如果這次什么事都沒發生,給工作室造成這么大損失,他就可以拿這次的事當借口,想辦法把邊學道踢出局。
當初邊學道投資三十萬,什么也不管,一年來,去了本錢已經賺了二百多萬,溫從謙覺得對得起邊學道了。
邊學道能猜到溫從謙的想法,但他不在乎,事實是最有力量的武器,只要時間一到,溫從謙就得俯首帖耳來找他。
工作室關了,邊學道最穩定的一塊兒收入沒了,他眼下的收入只有誠信自行車是穩定的,幾首歌曲的收益很多都是一錘子買賣。
這時候他才發現,原來自己對工作室的依賴這么大,原來自己的收入渠道是這么單一,原來自己錢生錢的能力這樣弱。
邊學道一下意識到前陣子自己有些盲目樂觀了,也有些高估自己了。最起碼,他一時沖動買的“林畔人家”,現在看來并不是很明智。
邊學道認為很沖動、很失敗的投資,卻讓另一個人暗地里羨慕不已。
關淑南的那個女同事,最終沒買“林畔人家”那套房子。
原因很多,但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是錢。
女同事家里挺富裕不假,男朋友有些經濟實力也不假,但她身邊的人都認為“林畔人家”的性價比太低,尤其是跟市內其他樓盤比。
為了打消她的念頭,未來婆婆給出的理由是,躍層房子的樓梯對老人和孩子來說都不安全。
女同事前前后后去了很多次,每次去都要進現房轉一轉,關淑南一直記得最后一次,女同事男朋友打電話告訴她不同意買這套躍層時,恰巧就在旁邊聽到通話內容的售樓小姐的表情。
有那么一會兒,關淑南真的很同情這個生活一直很順意的女同事,她知道這一次,女同事最心愛的東西,在幻想中破碎了。
關淑南同情別人,更同情自己。
至少女同事還可以爭取一把,她卻連幻想一下都覺得奢侈。
夜不能寐時,關淑南總是習慣性地找出邊學道買的那套戶型圖,越看越喜歡,冥冥中她甚至覺得,這套房子跟自己有很深的緣分。
可是隨后,她就會嘲笑自己,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單嬈留校的事別人不知道,但是跟自己最好的發小閨蜜說了。
單嬈告訴關淑南,為了邊學道她真的是豁出去了,押上了自己半生的幸福。
關淑南輕聲問單嬈:“你是因為他有本事,還是真的愛這個人?”
單嬈說:“當然是愛這個人。至于他的本事,你不知道,還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關淑南問具體是什么本事時,單嬈卻顧左右而言他。
關淑南心里矛盾極了,她既為單嬈高興,又嫉妒她好命。她沒主動跟單嬈提起“林畔人家”,她不想被房子未來的女主人刺激,也因為猜測單嬈還不知道房子的事而不想給她太多驚喜。
在邊學道心里,如果要列出一個最不想接的電話名單,嚴教授絕對榜上有名。
因為對邊學道來說,寫論文實在不是一件讓人快樂的事情。
好在,這次嚴教授找他不是讓他寫論文。
但比寫論文還讓人快樂不起來,他讓邊學道參加一個辯論會。
事情的起源是這樣的。
暑假里,已經小有名氣的嚴教授接受中部一所大學的邀請,與一同受邀的幾名教授一起,聯合舉辦了一次面向社會的名師講壇。
嚴教授肚子里本來就有真材實料,不過是缺一個成名的機會。現在厚積薄發,他的幾次演講都很成功,在那所大學收獲了不少崇拜者,也在兩所學校之間搭起一座交流溝通的橋梁。
開學之后,對方學校派出一支18名優秀學生組成的交流團到東森大學交流學習。
這些學生的學習、動手、動嘴能力都是一流,無論做實驗、還是英語交流會,在幾次兩校學生較勁的場合上,把東森大學的學生弄得灰頭土臉。
當然,不是東森大學的學生素質和實力不如對方,而是對方根本就是一支特種部隊,幾次跟他們較勁的卻都是常規軍。
嚴教授很郁悶,好好的兩校交流,弄得雞飛狗跳,現在的情形完全不是他想要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伙學生剛剛消停幾天,本地一個企業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居然出錢贊助市內幾所高校,想要舉辦一場校際辯論賽。
這伙學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聽到消息后,要求讓他們先和東森大學辯論隊來一場熱身賽,聊以助興。
嚴教授這個氣啊!助興?誰用你助興了?
對了,項莊舞劍的說辭也是助興。
年輕人,爭強好勝可以理解,嚴教授實在有點摸不清這次來的交流團究竟打了什么激素。
但不管怎么說,人家是客,人又是他勾來的,他摞不了挑子。
沒別的辦法,嚴教授就琢磨著找人在這次辯論賽上挫挫對方銳氣。可是他心里又沒底,畢竟東森大學向來不以辯論著稱,這方面人才的關注和培養力度也不夠。
不得已,嚴教授把辯論賽改成辯論會。
雖然“會”和“賽”骨子里完全是一回事,但不管怎么說,看上去沒那么針鋒相對了。能說得過固然好,說不過他們,也當“以嘴會友”了。
人選上,又出難題了。
東森大學兩個最優秀的辯手,今年剛好畢業離校了。剩下的青黃不接,實力參差不齊,都是愛好者級的,離專業級差好遠。
可是來的那伙小兔崽子,要說最厲害的,八成就是嘴皮子。
嚴教授搓著腦門想:不出奇兵的話,到時場面弄不好會很慘。
可哪里找奇兵呢?
嚴教授的目光在辦公室里游走,落到發表論文的刊物上時,嚴教授眼睛一亮——邊學道!
嚴教授一條一條地梳理:
首先這小子論文寫得好,這說明大局觀強。
其次,他還給報紙寫過新聞評論。這是前陣子嚴教授幫邊學道發稿子,事后好奇,上網搜了一下名字,搜出二十多篇署名邊學道的評論才知道的。既然寫的評論能被報紙看中,邏輯和條理性八成是差不了的。
雖然能寫的人不一定能說,但從對方語句、邏輯中找毛病的眼力和思維估計還是有的。在嚴教授眼里,評論就是揪著新聞熱點一頓狠尅。
這簡直和辯論殊途同歸!
看著對面如坐針氈的邊學道,嚴教授耐心地勸他:“沒參加過辯論賽也沒關系,就是說嘛!”
邊學道挪了一下屁股說:“嚴老師,不是我怯陣,真的是沒經驗、沒把握,您看看再想想別的人選?”
嚴教授還是那副和顏悅色的模樣:“小邊啊,你有口吃的毛病嗎?”
邊學道想說“有”,但一想自己跟嚴教授打了這么久交道了,就搖頭說:“沒有。”
嚴教授繼續問:“你跟別人抬過杠嗎?”
邊學道點頭說:“抬過。”
嚴教授用手在老板椅上一拍:“這不就結了,差不多嘛!”
邊學道苦著臉說:“嚴老師,真不一樣,差好多的。”
嚴教授忽然轉了話題:“小邊啊,你知道上次幫你發稿子,我找了多少關系嗎?”
邊學道搖頭。
嚴教授說:“你那個稿子是不錯,但里面意氣太重。我找的人家報社的副總編,他親自執筆幫著改過,才是最后見報的樣子。你啊,這事是不是得感謝我一下?”
邊學道聽嚴教授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直接邀功賣好,說明老嚴也是真沒招兒了。
邊學道嘆了口氣說:“好吧,辯論會我上。可是,嚴老師,您可得提前把辯論題目告訴我啊,讓我有個準備。”
嚴教授聽邊學道答應了,這才摸起茶杯,狠狠喝了一口說:“這個還真沒有。我和幾個外校當評委的教授商量好了,不提前準備題目,就從辯論當天的熱點新聞中隨機抽,抽到哪個算哪個,公平合理,
完全看平時積累和臨場發揮。”
嚴教授說:“我看過電視上的辯論賽,一人手里一張卡,不少話都是準備好的。那不算本事,咱們要搞,就搞別人沒搞過的,搞絕的。”
邊學道出了嚴教授的門,一路都在腹誹:“絕,真他娘絕,簡直絕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