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總管府當然也有官員,官員由朝廷委派,官員從各地調來,蕭夏給吏部提了一份名單,基本上就是他從前梁州總管府的官員。
各地總管府撤銷后,官員們都分散到各地出任閑職,拿一份俸祿,沒事可干,因為沒有實權職務給他們,只能暫時任閑官,等有實缺時再上任。
但出乎蕭夏意料,第一個來上任的閑職官員竟然是高颎。
高颎因太子刺殺案再度被貶黜,他沒把太子照顧好,觸怒了天子楊廣,罷免了工部尚書和運河開鑿使,。
高颎本來被貶黜為南海郡別駕,一個偏僻且無權的閑職官,但在太子楊昭的極力說情和推薦下,高颎最終被改任為晉王府長史。
晉王府長史并不是江南道總管府長史,晉王府長史實際上也是一個閑職,但高颎是什么人,做了大隋三十年的宰相,是建立大隋王朝的第一功臣。
論能力,大隋沒有人能和他相比,只是因為高颎是楊勇的岳父,是楊勇能夠順利登基的關鍵,楊廣登基后為了朝綱穩定才勉強讓高颎繼續為右相。
一旦楊廣坐穩了帝位,便毫不猶豫將他罷免。
但蕭夏對高颎沒有偏見,相反,他熱烈歡迎高颎的到來。
他立刻在官房接見了高颎。
高颎今年已經六十余歲,但身體健壯,精神抖擻,保養得極好,看起來就像五十歲左右。
高颎呵呵笑道:“天子憐我,沒有把我派去嶺南,而讓我來江南養老了。”
蕭夏笑著搖搖頭道:“廉頗八十歲還能帶兵打仗,高公才六十出頭,何以言老。”
高颎也不矯情,坦率道:“如果殿下用我,我會全力為殿下效勞!”
蕭夏沉吟一下道:“當時在河西,天子對我說,除太子之位之外,天下任你所取,我選擇了江南道,高公能猜到我為何選擇江南道?”
高颎微微一笑,“應該和先帝有關吧!”
蕭夏一怔,“高公怎么知道?”
“當年先帝給我說過,他把解決大隋王朝四個危機的重任托付給了你,殿下選擇江南道,難道不是為了融合南北分歧嗎?”
蕭夏點點頭,“高公說得對,我選擇江南道,就是為了完成皇祖父交給我第一個任務,融合南北,至少在我任內能徹底緩和南北矛盾。”
“天子也和你一樣,也是想解決四大危機,關隴貴族對大隋軍政的控制,南北之間的不信任和分離,關隴和山東之間的敵視對抗,還有就是高句麗對遼東的侵食。
你父皇也在做,只是他太性急了,而且順序不對,遷都應該是最后一步,偏偏他第一步就做了,殿下,我很擔憂,天子太小看關隴貴族的實力了,這次太子遇刺,我就懷疑和關隴貴族有關。”
“為什么?”
“太子遇刺后,我進行了調查,找到了刺客的尸體,又在他尸體衣服夾層內找到一張柜坊的錢票,五千貫錢,我調查這張錢票,是谷熟申家開出來的,也就是說谷熟申家買兇殺了太子。
可能嗎?一個小小的地方土紳敢刺殺太子殿下?完全就是栽贓給申家,有人以申家的名義在柜坊存了五千貫錢,又轉給了兇手。
我又詢問了申家,申家根本就沒有在柜坊存過錢,他家的錢儲藏在地窖里都爛了。”
“最后呢?”
“最后齊王下令,將申家滿門抄斬!”
高颎嘆息一聲,“賊喊捉賊啊!”
“高公不是說刺殺案和關隴貴族有關,怎么又和齊王有關?”
“我的意思是說,齊王刺殺太子的嫌疑最大,但齊王背后是關隴貴族,齊王主動要求留在長安,便可知道,關隴貴族們想推齊王上位,但我沒有證據,我只是猜測。”
“但我聽說齊王沒有能留在長安,而是出任河北道總管。”
“這是天子不放心齊王留在長安,或許天子也聽到什么傳聞了。”
蕭夏點點頭,“我大哥現在怎么樣?”
“太子的刺傷不礙事,關鍵是箭上有毒,很難去除,太醫說只能一點點拔除,需要時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最后拔毒,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蕭夏默默點頭,他從抽屜里取出一份任命書,遞給高颎道:“從現在開始,高公出任江南道總管府長史,同時兼任尚書行臺令,為政務主官,通判是劉文靜,我考慮讓他再兼任都轉運使,他一直主管財政,裴文安就專任軍隊長史,主管軍務。”
“主官和通判是什么關系?”
“就是尚書和侍郎的關系,尚書不管實務,只管文書審批,具體事情是通判去做,給各郡下達的牒文,必須要有主官和通判兩人的押印才能生效。”
“但各郡不是直接向朝廷匯報嗎?”
“江南道特殊一點,多了一個尚書行臺,那么江南道各郡就不能直接向朝廷匯報了,朝廷可以直接下牒文給各郡,但各郡上報就得先經過尚書行臺,再由尚書行臺向朝會匯報。
可如果朝廷指令和總管府指令相沖突,那必須執行總管府指令,再由總管府和朝廷協調,一句話,各郡不能越級上報。”
高颎著實震驚,這比從前的總管府權力還要更大,幾乎是一種半割據狀態了。
蕭夏笑了笑又道:“下午我要去考察運河,高公和我一起去看看吧!”
邗溝是古名,隋文帝重新疏通邗溝后改名為山陽瀆,但隋文帝疏通運河,最初的考量也只是一種軍用性質,而不是作為漕運或者民用,等級比較低。
當天子楊廣決定開鑿通濟后,山陽瀆的等級就明顯低于通濟渠,如果不繼續改造,那么山陽瀆就會成為通濟渠的腸梗阻。
除了要繼續改造山陽瀆外,江南運河也成了必須要進行大規模疏浚的目標。
就像一個人從頭到腳都是西裝名牌,但腳上卻穿一雙拖鞋,這就把整體形象破壞了。
蕭夏作為江南道總管,改造山陽瀆,疏浚江南運河,就是他責無旁貸的責任了。
一隊官船一路向北而行,蕭夏站在最前面的官船上,打量著運河兩岸。
高颎在一旁緩緩道:“太子殿下在疏浚通濟渠時,采用了民夫不跨州原則,后來進一步深化為不跨縣原則,民夫都在各自縣開工,沒有參加勞動的就必須出錢出糧。
這樣做,一是比較公平,其次降低了民夫的死亡率,有充足的錢糧保證,民夫的積極性會大大提高,也加快挖掘進度。
但這樣做的隱患很大,遇到貪官,他們會加碼錢糧,然后層層克扣,中飽私囊,所以吏治監察一定要跟上。
我們原本做得不錯,但現在太子遇刺,我也被貶黜,通濟渠開鑿總管改由宇文述和裴蘊負責,這兩人不恤民力,為人殘暴,放松對官員的約束,一條通濟渠修下來,不知多少人會家破人亡,以至于民怨沸騰,必然會種下民亂的種子。”
說到這里,高颎長長嘆了口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