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豆見龐雨琴生氣了,心想自己如今哪里那么容易就找到事情做呢,再說在五味堂不過就是十個人的飯,只三頓,比起在飯館好多了,不但給的銀子比外面的飯館多,更重要的是,在這里做飯的時候自己想買什么吃就可以買什么吃,而且也不會有人在廚房里盯著你擔心你會將最好的那一部分給私自吃掉了,想到這里,余豆趕緊面臉堆笑地走到龐雨琴身邊躬身說道:“表妹,對不起…”
話還沒有說完,龐雨琴冷冷道:“誰是你表妹?”
余豆趕緊改口道:“夫人,夫人,嘿嘿,今天確實是我錯了,我保證我以后一定改,你們想吃什么,我一定按照你們的口味給你們做,這樣好不好,相信我,讓我留下吧,求你了。”
龐雨琴臉色稍和,也想到這余豆廚藝倒還真的不錯,道:“好吧,那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今天大家都沒有吃好,你晚飯要做得早一些,別什么菜都放糖,我相公不太喜歡甜食,要做幾樣我相公喜歡吃的菜,回頭我把菜譜給你。對了,晚上要做些宵夜。我相公時常診病很晚的。這一次你還做不到,就自己卷鋪蓋走人好了。我可不怕你去我娘那告狀!”
余豆趕緊陪著笑臉答應,退出去了。
龐雨琴見杜文浩沒吃什么東西就走了,便讓英子去街上給杜文浩端回一些他喜歡吃的點心來,親自端進房間。見杜文浩和衣躺在床上,眼睛微閉,便將手上的東西放在桌子上,走到杜文浩身邊坐下:“相公,起來吃點東西把。”
“沒有胃口了。”杜文浩板著臉道。
“怎么?生氣了?對不起啊。”
杜文浩側過臉來,見龐雨琴一臉愧疚的樣子,起身將她拉到懷里,道:“說什么對不起,又不是你的錯,我知道你也不好拒絕你娘的意思,沒有關系,他廚藝還行,只是不太和我口味,多吃幾頓也就習慣了。”
“為什么要遷就廚子呢?我們付錢請他做飯,做出來的飯菜是給我們吃的,當然要按我們的口味,放心,我已經和他說了,再是這樣,就讓他走人!”
杜文浩見龐雨琴氣沖沖的樣子,知道她是心疼自己,笑了笑,在她粉嫩的臉蛋上輕輕地捏了一把,道:“娘子厲害起來還挺嚇人呢,好了,都不生氣了,希望這一次他能把飯菜做合口味。”
果然,這一次余豆精心做了幾樣好菜,還是挺合杜文浩胃口的,杜文浩夸了他幾句,樂得他一身肥肉直抖。
這天,杜文浩出診回來,順便給龐雨琴和林青黛帶了一些她們喜歡的點心,才進家門,就見余豆瘋了似的捂著肚子從自己身邊跑過去,吳聰和傻胖還有三兩個下人在后面大笑。
杜文浩皺眉道:“你們瘋什么?”
吳聰他們一見杜文浩回來,趕緊收斂笑容,可強忍不住,嘴角直抽抽。吳聰道:“先生,我們沒有瘋,是余豆他…”說著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杜文浩瞧了一眼余豆的背影:“他怎么了?”
傻胖笑道:“他和我們打賭說他可以一口氣吃下二十個包子,輸五十文錢。他肚子還真能撐,愣吃了二十個大包子。吳聰我們輸了他五十文,又問他還能不能吃,他說當然可以,又賭五十文。不過口渴,賭喝一大瓢水。想不到他這肚子還真不是吹的,愣抱著水瓢咕咚咚一口氣喝完了。”
杜文浩瞪了他一眼:“搞什么?想撐死他啊?”
“不是,是他自己吹牛嘛。”
“他跑哪去了?”
“撐得受不了了,上茅廁了唄。”
“你們簡直是…,什么不好玩玩這個!腸胃脹破了可是要死人的…”
這邊還在說話,后院突然有人嚷嚷。
杜文浩一聽,帶著吳聰傻胖趕緊跑去瞧。只見余豆躺在地上打滾,嘴里哀嚎著,一身的泥土。
杜文浩見余豆汗出如雨,呼號輾轉,面色煞白,不像是裝,一旁的傻胖道:“一定是方才包子吃多了,大熱的天哪里有你這樣吃東西的呢?喂,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余豆痛苦地說道:“我的肚子都快要痛死了,都怪你們…”
傻胖見余豆都這樣了,還罵自己,站起身來,啐了一口,道:“你自己那肚子本是填不飽的無底洞,如今卻要來怪我,肚子是你的,與我何干,痛死你才好呢。”
杜文浩皺眉道:“你到底是怎么啦,你不說我們怎么幫你啊?”
“我就是肚子漲痛,但是去了茅廁卻什么都拉不出來,哎喲…哎喲…我一定是要死了…救命啊…”
平日里余豆常常給小可扔些不新鮮或是壞了的蘿卜,英子對余豆一直不滿,見他今日終于有了報應,比誰都高興,一旁高聲說道:“你讓誰救你呢,一個人將我們所有人的飯都可以撐下,現在怕是誰也救不了你了吧?!”
杜文浩道:“之前聽傻胖說,你吃了二十個包子之后便抱著水瓢不停地喝水,此飽食傷胃,加之冷水凝結,所以才會腹痛,不能排便。”
余豆哭道:“先生說的是,但是該如何對癥下藥呢?”
杜文浩微微一笑,眼珠一轉,道:“我的醫術怕是不能醫治好你的病的,還是另請高明吧。”
旁人雖說都不喜歡余豆,都理解杜文浩的態度,但是,卻很少見杜文浩對病人坐視不理的,看來這個余豆真是太不招人喜歡了,連平日里最是和善的少爺都不管,真是活該受這樣的罪了。
晚餐后,杜文浩一個人在書房看書,有人捶門,聲音很大,杜文浩有些氣惱,起身開門之后,只見是余豆趴在地上,一臉痛苦的樣子,一臉濕漉漉的不知道是淚水還是汗水,痛苦異常地哀求道:“先生救我!”
杜文浩淡淡一笑:“我沒辦法救你。”
“我知道先生醫術高明,平日里余豆多有得罪的地方,還請先生原諒,余豆知道錯了,這一次若先生肯救我,從此余豆一定鞍前馬后,惟命是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杜文浩:“家中雖說有很多富足的余糧,但也不是你這樣浪費的,正如你所說,所有的食物再是美味,幾個時辰后都是要變作糞便排出體內的,而如今那些個食物喜歡上你的大肚腩不愿出來,真是讓你受罪了。”
余豆的哀嚎很快招來很多仆從看熱鬧,看著余豆也疼了一天,到底不忍,便向杜文浩求情救救余豆。
杜文浩這才冷笑道:“如果想讓我醫治你的病,也不是不可以的。”
余豆一聽,頓時眼睛一亮,急聲道謝。
只聽杜文浩接著道:“不過,想要我幫你治病也行,這樣吧,你先去幫我提十桶水,將我院前那兩大缸的水倒滿,然后我再幫你治病。”
旁邊有仆從低聲議論:“想不到少爺也有如此不盡人情的時候,余豆這會子疼得渾身無力,怎么還有精力去提水呢?這不是故意難為他嗎?”
杜文浩裝著沒聽見,冷笑對余豆道:“如果你做不到那也沒有關系,反正現在天色還早,你還是趕緊找人去給你醫治吧,我是幫不了你了。”
說完,進屋關門,不再理會。
大伙兒見杜文浩真的關門不管了,趕緊上前給余豆支招:“你還趴在這里做什么,還不趕緊再敲門,認錯還不夠誠懇,所以先生才不搭理你的。”
“別這么說少爺,我覺得少爺不是那樣的人,既然少爺讓你去提水,就是想看看你的認錯態度,你要想治病,還是先去提水。”
“人家這么疼,讓人家去啊,你們也真是想的出來。”
“好了,你們都別說了,我看先生是真的不想給余豆治病了,余豆你平日里怎么對先生的,現在先生也怎么對你了。”
“你們說的都是廢話,余豆我看你還是趕緊出去找別的郎中給你看看吧。”
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有和他要好的仆從走上前想忙他敲門求情,但是想了想,還是忍住了,看著余豆痛苦不堪的樣子,想著連日來杜文浩日日都在外面隨便找點東西果腹,心想教訓一下他也是好了,于是也轉身走了。
余豆心想,這一次是真的不會有人幫自己了,想到這里,他一咬牙,站起身來,弓著身對著門憤憤地低聲道:“還沒見過這么冷酷的人!見死不救…!”
這話讓傻胖聽見了,戲謔道:“你有這個力氣吼,倒還不如趕緊去提水,提完了水,好讓先生想個法子將你那肚子里的二十個包子拉出來才是正經”
眾人皆笑。余豆沒辦法,只好弓著身子忍著疼悻悻然去找桶提水去了。
余豆到底是龐雨琴的親戚,見杜文浩不肯給他治病,也有些驚訝,回到屋里,見杜文浩若無其事地伏案練字,對門外仆從們議論置若罔聞,也不敢提出,只好安靜地在一旁為杜文浩研磨,房間里很安靜,門外卻是熱鬧極了。
余豆來回提水,已經將大水缸倒滿了一大半。眾人都瞧著,這是杜文浩吩咐他一個人做的,也沒人敢上去幫忙。
屋角,雪霏兒低聲對林青黛道:“青黛姐,你說我哥今天是怎么了,從前就算是一個乞丐生病了,他也會盡義務給人治病的。雖然這余豆極其討厭,但還不至于該死啊。我哥怎么就看得下去呢?”
林青黛微笑不語。
英子低聲道:“夫人,我倒覺得少爺這樣整治一下他沒有什么不好,他也應該受受這樣的苦,誰叫他不把少爺的話當一回事,活該!你說是吧?夫人?”
林青黛還是微笑不語。
雪霏兒反倒笑了,斜了一眼林青黛,低聲對英子道:“別問了,你還不清楚嗎?反正我就沒有見你家夫人說過我哥一句不是!”
林青黛俏臉微微一紅,正要說話,忽聽的哐當一聲,院子里余豆手中水桶已經摔在了地上,水灑得到處都是,余豆痛苦地蹲在地上,臉上的汗水如豆大的珠子般往下滑落,牙齒緊緊地咬住嘴唇,身體顫抖的,似乎十分的痛苦。
平素里和他要好的下人趕緊好心去扶,誰想,還未近其身邊,就聽他一串腹中之氣象數十張琴弦一起繃斷了一般,眾人趕緊捂鼻散開,都十分厭惡地看著余豆。
這時杜文浩的房間打開了,只見杜文浩手中執一筆,臉上微笑著對余豆說道:“腹中可有嚕嚕聲?”
余豆已經坐在地上,也不管地上是不是已經被水打濕了,見杜文浩出門詢問,哪里還敢有什么不敬,趕緊稱是。
杜文浩道:“那好,扶他如廁!“
下人趕緊扶余豆去茅廁,不一會兒,只聽茅廁內如大軍交戰,聲響巨大,惡臭難聞。
等余豆再出來時,已經完全癱軟不能起身,讓三兩個下人扶著直接回了房中,不到片刻竟然酣然入睡了。
眾人見他竟然不叫肚子痛了,拉了這一通之后似乎已經好了,都很不解。
龐雨琴也是其中之一,琢磨片刻,還是想不通其中的道理,低聲問杜文浩道:“相公,看他這樣,似乎腹痛已經好了,怎會這樣?”
杜文浩笑答:“道理很簡單,他這腹痛,原因是吃了過多的面食,然后又喝了許多的冷水,面食在胃腹中膨脹并凝結,我命他去取水,這一來一回,提水倒水,不停運動,一旦活動開了,這凝結的腸胃也就好了,他睡了這一覺之后,腹痛應該也就好了!”
眾人似懂非懂,將信將疑。
不到一個時辰,余豆終于醒來,只覺腹虛體輕,又有些餓的感覺了,腹痛早已經沒了蹤影,高興地一骨碌爬起來,得意洋洋道:“哈哈,我余豆吉人自有天相,不用治,病就能好!哈哈哈!”
一旁守著他的仆從沒好氣笑道:“你啊,真是不知好歹,你以為是你自己命大?有病能自愈?錯!是少爺幫你治好的!”
“他幫我?他怎么幫我了?沒開藥沒下方,還讓我一個勁幫他提水灌水缸!”
“你可真沒良心!你當真以為少爺需要你提水灌缸啊?平素這都有專門下人做的事情,偏偏讓你來做,你還不知道少爺的用意嗎?”
“啥用意?”余豆到底不是憨人,心里多少有些明白了,可還是傻乎乎問道。
“你可真是榆木腦袋!”先前聽杜文浩說話得仆從笑道,“少爺早知道你腹痛的原因是腹滿腸結,不能瀉下,這才讓你運動一下,好讓你脾胃打開,緩解了你的腹脹關格之苦,你還說少爺的不是,真是不識好人心啊。”
余豆聽罷,這才恍然大悟,甚感羞愧。急忙來到杜文浩房前,跪倒磕頭感謝。
門口伺候的仆從忙進去稟報,杜文浩帶著龐雨琴從門里出來,見他跪倒階前,這才微笑讓仆從攙扶他起來,笑道:“行了,現在還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嗎?”
余豆面露愧色,低聲說道:“先生,多謝救命之恩!我余豆慚愧之極,以后一定好好做飯報答先生大恩大德。”
龐雨琴也道:“你明白就好,先生問你還有什么地方覺得不適嗎?”
余豆呵呵傻笑兩聲,道:“肚子已經不痛了,很是舒坦,別的倒是沒有什么,就是覺得又餓了。”
龐雨琴沒好氣笑道:“這你是肚子還是面缸啊?”
眾仆從皆笑。
傻胖道:“先生知道你醒來會餓,故而已經叫人給你熬粥了,就等著你醒來吃哩。”
余豆樂呵呵道:“粥啊?不夠填肚子的,有沒有包子?”
傻胖戲謔道:“先生說了,剛剛開胃,不能吃太飽的。呵呵,難道你還想包子就涼水,再挑兩缸水不成?”
眾人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