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藥鋪過年是不關門歇業的,畢竟疾病不管你過不過年。只不過,大夫這兩天一般不坐堂,有急癥再叫,一般病人不是急癥,也不會在大年三十或者初一來看病,不僅是怕影響大夫過年,也是為了討個吉利。
高將軍訂購的裝備和藥品都按計劃正常進行。對金創藥七寶散,軍隊藥行將原料送來后,杜文浩他們只需要將碾碎成粉,配置好裝瓶就可以了。所以高將軍定購的一萬瓶七寶散還沒到年邊就全部交貨了。高將軍又派人來定了第二單,也是一萬瓶。
隔離服和防毒面具的制作也很順利。每做好一批裝備,兵部便立即秘密派人來運走了。杜文浩也不知道與西夏的細菌戰進展如何,高將軍沒有消息傳來,也不好打聽。
杜文浩正陪龐雨琴和詹母說話,英子跑進來說道:“少爺,前堂店伙計說有個急癥,問你看不看?”
“看!急癥怎么能不看!怎么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
杜文浩一聽,讓雪霏兒照料詹母,自己趕忙帶著龐雨琴跑到前堂,護衛呼延忠當然緊跟著出到前堂。果然,只見兩個小伙子攙扶著一個老頭,靠在大堂凳子上,杜文浩忙過去問道:“我是本堂大夫,病人怎么了?”
這兩人是老人的孩子,大兒子道:“我們就住在前面拐角。我爹早上說喘不過氣來,心慌,嘴巴手腳發麻,接著就開始嘔吐。我們以為昨晚守歲受涼了,也沒太在意。沒想到過了一會,我爹他便兩眼發直,人也呆了,我們這才慌了,趕緊把他攙扶來了。大夫您給看看吧。”
“把他攙扶到床上躺下。”
老人躺下后,杜文浩大聲問道:“老人家,你感覺哪里不舒服?”
“麻…,嘴巴,手腳,全身都麻…”
“全身發麻?”杜文浩心頭一凜,又問道:“還有什么不舒服?”
“喘不過氣…,心慌得很,肚子里…,好想有火在燒一樣…,想吐…”說到這里,老人開始反胃干嘔,他兩個兒子忙攙扶他彎腰起來,接著哇的一聲,吐出了一些泡沫狀痰液,夾雜著半消化的肉末、米飯。
診脈望舌之后,杜文浩略一沉吟,——嘔吐、全身發麻,胃內有燒灼感,胃腸道反應,很可能是急性中毒!
杜文浩又問:“這病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就…,就起床之后。”
“你起床之后吃了什么沒有?”
“喝了燉雞湯,吃了幾塊雞肉。”
“什么時候的事情?”
老漢又開始干嘔起來。他兒子幫著回答:“我們守歲一直到天亮,就天亮的時候,不到一個時辰吧。”
如果是食物中毒,到現在沒超過一個時辰,洗胃還來得及,又問道:“別的呢?還吃過或者喝過什么?”
小兒子道:“沒吃過別的。怎么回事?是這雞有問題?應該不會啊,我爹身體不好,今天一大早宰了一只老母雞,燉給他吃補補身子,怎么會出問題呢?”
“現在還不知道是不是雞的問題。你們倆回去一個人,把那一鍋雞端過來讓我看看。”
接著,杜文浩讓龐雨琴去準備一大桶淡鹽水來,讓老漢留下的兒子給老漢用水瓢舀了鹽水灌。幾大瓢水灌下去之后,老漢開始哇哇大吐,將胃里的東西都吐了出來,又接著灌水。
這時,老漢那跑回去的兒子端了一鍋雞回來,放在地上。
杜文浩蹲下身,用筷子翻了翻,忽然眼睛一亮,從鍋里夾了一塊藥片出來:“這是什么?”放在嘴里舔了舔,眉頭一皺,往地上啐了一口,道:“附片?”
老漢大兒子點頭道:“是啊,我爹風濕病很重,大夫給開的方子,用附子燉雞,說能溫散寒濕。”
杜文浩又撈了一下鍋里,還有好幾塊附片,不由嘆道:“附子燉雞不是這樣燉的!附子有劇毒,如果炮制不當,這么幾片就能要人性命!你們這樣亂來,能不中毒嗎?”
小兒子急了:“大夫,那可怎么辦?”
“放心,你爹中毒癥狀還不算重,發現也及時,先讓他吐,然后用生姜、甘草、苦參解毒,沒問題的。”
兩個兒子急忙哈著腰連連感謝。
杜文浩提筆寫了方子,交給柜臺護衛伙計揀藥立即煎熬。湯藥熬好的時候,老漢那一桶的淡鹽水也喝光了,把腸胃整個滌蕩了一遍,端來湯藥給他服下。然后讓他躺在床上留診觀察。
洗胃已經讓發麻的感覺明顯減輕,服藥之后,很快,老漢全身發麻便完全消失,脈象恢復正常,諸癥全消,神智也完全清醒了。
兩個兒子付過診金,連聲感謝,扶著老漢回家去了。
龐雨琴問:“相公,附子這么危險,為什么還要用來做藥呢?”
“是藥三分毒!不過,大毒之藥必有大用!比如川烏、馬錢子,草烏,都有劇毒,但卻也是許多經方必用之藥,不可或缺的。關鍵看醫者如何去其毒性,用得好,能治重癥急癥,用不好,就會死人!”
詹母病情穩定,杜文浩左右沒事,索性便在前堂坐堂,順便拿著本醫書看。
大年初一不是急癥也沒人來就診,所以很清閑,兩個護衛伙計在柜臺后也是有些無精打采的。龐雨琴坐在杜文浩身邊陪著他,烤著火,給杜文浩做一件皮袍子。
護衛首領呼延忠卻不烤火,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兩只袖子籠著,瞇著眼似乎在打盹,如果留意就會發現,每當門口有人停下或者探望,他那雙瞇著的眼睛便會有精光乍現。
街上游人甚多,大人小孩都穿著新衣服,走親訪友拜年。杜文浩他們初來咋到,又是低調隱居,沒什么親戚朋友拜年。
杜文浩正看得入迷,忽然,街上一陣騷亂,就聽一個男子的聲音狂喊著從遠處跑來,街上路人紛紛叫道:“瘋子!有瘋子,快躲開!”
龐雨琴嚇了一跳,放下女紅,抓住了杜文浩的胳膊,緊張地望著門口。
片刻,一個十四五歲身材單薄瘦弱的少年,只穿了一條單褲,光著上身,伸著干瘦的兩只胳膊,舞動著跑到他們藥鋪門口,忽然站住了,嘴里含糊地念著什么,瞧了堂里一眼,嘻嘻一笑,光著的腳丫子踩著青石板啪啪地就往里進。
護衛首領呼延忠一晃身便到了那干瘦少年身前,雙手一張:“這不能進!快回家去!別在街上亂跑!”
那少年指著呼延忠嗬嗬傻笑,一轉身,又沿著街手舞足蹈往前奔。可奔出沒幾步,不留神一腳踩在街邊板結的冰塊上,吧嗒一聲摔了個四腳朝天,腦袋磕在地上,頓時昏了過去。
街上行人都圍攏過來低聲議論著,指指點點看著熱鬧。
杜文浩聽到外面動靜不對,快步走到門口,見那瘋子摔昏過去了,急忙跑過去查看,見他已經昏迷,一手掐他人中,一手拿過他手腕切脈,這一切之下,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又仔細凝神診脈,片刻,沉聲道:“他摔倒沒事,不過,他發癲這病卻十分兇險!只怕…”杜文浩回頭對龐雨琴道:“去把我出診箱拿來!”
出診箱很快送到,杜文浩取出金針和藥棉,讓護衛伙計按住阿大,在相關穴位上消毒后,刺入他足臨泣、神門、內關和太沖幾穴清新開竅,安神定志。
片刻,那瘋子醒轉,又要爬起來跑,杜文浩一把將他按住,問道:“你家在哪里?你家人呢?”
“家?嘻嘻,我家?嘻嘻嘻,我娘在哭!嘻嘻…”
杜文浩見他語無倫次,無法問清是誰家的人,轉頭瞧了瞧圍著看熱鬧的:“有誰知道他家嗎?他病得很重,必須盡快醫治!”
圍觀的路人紛紛搖頭,他們藥鋪對面一個補鞋匠低頭仔細瞅了瞅,皺眉道:“好像是馮嬸的兒子阿大。”
“哦,那大叔你知道這馮嬸家在哪里嗎?能不能派人去把他家人叫來,他病得很重!”
補鞋匠道:“他家就在前面幾條街,家里只有一個老娘,這會兒他娘肯定出去撿破爛去了,要晚上才回來。”
龐雨琴插話道:“這當娘的可也真是的,就放心讓個瘋子一個人在家?這跑出來,要遇到什么事那后悔可就晚了!”
補鞋匠歪著腦袋想了想,道:“沒聽說這阿大是個瘋子啊,我平時都見他跟他娘出去揀破爛的,前段時間聽說病了,肚子痛,今天怎么好端端的就瘋了?難道病得瘋了不成?”伸手拍了拍阿大的臉頰:“阿大!阿大你怎么了?”
阿大不答,反道:“我要喝水!”
補鞋匠從攤子上把自己水壺拿來:“給,喝吧!”
阿大喝了一口又吐了,喘了口氣:“冷了,我要喝熱的!”
“我堂里有熱的!”杜文浩對補鞋匠道:“能否麻煩你找人去給他娘說一聲,就說他兒子在我們浮云堂,病得很重,我幫他看看病。別把孩子病耽誤了。”
“好好!我替他娘多謝大夫您了,我馬上托人去找他娘去!”
杜文浩點點頭,對護衛首領呼延忠道:“把他背回堂里去。”
跟出來的藥鋪護衛伙計單手將他提起來背在背上,回到了浮云堂里,放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