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醫就是江湖郎中,挎著藥箱扛著膏藥旗搖著小鈴鐺,走街串巷行醫的人。
雪霏兒上下打量了一下杜文浩:“你是鈴醫?那你怎么空著手呢?”
杜文浩尷尬地笑了笑:“我…我路上遇到了盜賊,把我的吃飯家伙都搶走了。”
“是嗎?你真的會治疔瘡?”
“會不會試試就知道了。”
雪霏兒嘴一撇:“拿人家孩子試手腳?你到挺大方嘛!”
“不不,姑娘誤會了,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行家一伸手,就只有沒有,不給我伸手的機會,怎么知道我治不了呢。”
雪霏兒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到不敢小視,放緩了神色:“那你要多少診金?丑話說在前面,那母女可是窮苦人家,沒什么錢的。”
杜文浩瞧了一眼大堂里的林青黛,輕輕咳嗽一聲,朗聲道:“放心!小姐,治病救人本是我醫家本份,更何況是個孩子,瞧病要緊,既是貧苦人家孩子,我分文不取!”
“哦?”雪霏兒又好生打量了一下杜文浩,“真的不要錢?”
“大丈夫言出如山!”杜文浩挺了挺胸脯,擺出一份大義凜然的架勢。
“好!不過也不會讓你白治,你真要治好了,我們客棧人多,保不齊有生病的,到時候我幫你介紹讓你診治,賺些診金買你的郎中行頭,如何?”
“那可多謝了!只是…”
“怎么了?”
“病光瞧是瞧不好的,得用藥,這藥…”
林青黛道:“藥我來出吧。”
雪霏兒笑了:“多謝姐姐!”
“你這小妮子!你以為我不知你的鬼心眼?你明知道柴大夫一更回家,現在二更你還來我這藥鋪找他,不就是為這嘛?”
雪霏兒吐了吐舌頭:“我知道姐姐心眼好,唉,就是這孩子可憐,換作別人,我才懶得管呢。”
“嗯,那咱們趕緊去瞧病吧。”
雪霏兒帶著杜文浩、林青黛出了藥鋪,來到斜對面的“恒祥客棧”。
這客棧在縣城里還算是比較好的了,不過大部分住的都是些販夫走卒的行腳商旅,進了大廳,里面掛著幾盞燈籠,但依然照不亮整個樓層,大部分都隱藏在陰暗里,讓人感到有些壓抑。
樓上是上房,樓下是通鋪,后面騾馬院一排平房是地鋪,那是最便宜的住處了。
走過后院一排馬廄,聽著騾馬尥蹶子噴響鼻的聲音,旁邊不遠處飄來茅廁有些刺鼻的臊味,杜文浩情不自禁想掩鼻,可瞧見二女面不改色,顯然對這種氣味早已經習以為常了,想起古代城鎮也沒有現代完善的排污設備,這衛生條件也就這樣子,還是得盡早習慣才行。
走到后面一排低矮的平房,推開門,里面是個大通房,一長溜地鋪上睡滿了人,有的打著鼾睡得正香,有的正靠在鋪上低聲聊天,有的婦人背著身正給孩子喂奶。幾個小孩在打鬧著。
靠近門邊的地鋪上,一個衣衫破舊的少婦,正緊緊地摟著一個嬰兒,低聲哼著小曲哄著,那嬰兒卻扯著嗓門嚎哭,聲音凄厲嘶啞,聽得人心悸。那少婦見有人進來,焦急地抬頭望去,一眼看見雪霏兒,后面還跟著幾個人,頓時露出喜色。
“就是這孩子!”雪霏兒對杜文浩道,走過去蹲下身,對那少婦道:“大姐,我請了個鈴醫來給孩子瞧病,不要診費的。”
“謝謝!謝謝姑娘,謝謝郎中!”少婦在床鋪上跪起來,將懷里的襁褓遞給杜文浩。
杜文浩接過,放開床鋪上,解開襁褓,露出嬰兒那枯瘦的身子,抬起嬰兒小腿,只見小屁股上赫然長著個大膿瘡,伸手摸摸,四周已經板結,中間膿腫發白波動。
杜文浩給孩子號脈之后,對雪霏兒和林青黛道:“孩子膿瘡是暑癤,乃暑濕熱毒蘊蒸肌膚,導致經絡阻塞、氣血凝滯所致,這膿瘡熱毒很猛,湯藥已經不能治愈,必須切開膿瘡把膿引出起來,還要刮掉里面腐爛的肌膚組織,可我的吃飯家伙都被搶了,能借我一柄小刀嗎?”
“啊?”二女相互看了一眼,都很驚訝。
這種驚訝是很正常的。古代外科知識相對內科差很遠,中醫外科只是治療一些癰疽疔瘡,而且一般都采用藥物保守治療,很少開刀引流,主要是因為那時還沒有細菌、病菌等微生物知識,不知道該如何防治手術感染,一個小手術往往會引發嚴重的感染而導致病人死亡,這種情況下,大夫只能選擇保守治療。另外,手術的出血,抗疼痛問題也沒有好的辦法解決,這些都制約了古代外科手術的發展。所以二女聽杜文浩說要開刀,她們兩都懂一些藥理常識,尤其是林青黛,乃是藥鋪女掌柜,見多識廣,知道不是十分高明的大夫,根本不敢動手術的,這鈴醫不知有無這個本事,所以都有些遲疑。
這個外科小手術對杜文浩來說卻是小菜一碟,他們醫科大是中西醫結合試點單位,非常注重中西醫結合治療各種常見病癥,在針灸麻醉止痛、中西醫結合治療急腹癥等課題上都取得了顯著地成績,這些知識在課堂上杜文浩都學過的,加上他本身就有中醫學基礎,也經過藥鋪客串大夫的臨床實踐,治療這種疔瘡那是不在話下的。
杜文浩見她們的神情便知道她們的擔心,心想必須露一手讓她們兩對自己有信心,才會同意自己給孩子動這個小手術,當下道:“孩子痛得很厲害,我先給他止痛,有金針嗎?”
古代針灸用的針當然不可能是不銹鋼的銀針,一般都是用黃銅制作,所以稱為金針。
林青黛忙道:“店里有,我去拿!還需要什么藥?我提前準備。”
杜文浩想了想,說道:“苦參、黃柏、大葉桉、蛇床子各五錢,水煎。另外,再用大黃、黃芩、黃柏、梔子、銀花,也用水煎,兩種湯藥都用紗布過濾,把湯水拿來。”
中藥消毒劑可以避免西醫化學消毒劑的副作用,發揮了中草藥抗菌、抗病毒效果好、副作用小的優點,可分別用于外科的患處皮膚消毒和創腔的沖洗消炎。
“好的!”林青黛答應道。
“還有,再用黃連和馬錢子各五錢,搗碎,用燒刀子酒浸泡拿來。”
這主要用于手術創腔放置病菌敏感的引流條用。按規定本應用酒精浸泡半個月的,但現在時間來不及了,也沒地方找酒精去,只能將就。
林青黛點點頭,匆匆走了。
雪霏兒問:“我做什么?”
“請姑娘準備一盆燒開后的溫水和一小勺鹽,一些干凈的紗布和一小團棉花。”
“好!”雪霏兒也匆匆走了,片刻,端了一盆水拿了紗布回來,還有一小筒金針。又過了一會,林青黛也端著一碗藥來了:“湯藥準備好了。”
杜文浩用苦參湯擦拭了小孩屁股患處和需要刺穴的部位,取過金針,扯下一團棉花沾了藥水,輕輕擦拭金針消毒,感覺這黃銅做的金針太軟,施展不得勁,他可沒本事運內功讓軟軟的金針堅硬起來,只得用夾持法進針。
他用藥棉裹住金針前部,對準孩子的督脈第六胸椎棘突處,右手送針快速刺入,然后輕推送入,輕捻片刻,留針。又在孩子后溪合谷處用同樣方法進針,得氣后留針。
片刻,疔瘡的劇痛減緩了,孩子的哭聲也就變小了,抽抽噎噎地,咕嚕轉動著黑亮的眼睛瞧瞧這個,看看那個,顯然有了精神。
孩子不哭了,那少婦卻激動得吧嗒掉眼淚,感激地望著杜文浩。
雪霏兒和林青黛都舒了一口氣,相互看了一眼,瞧著杜文浩的眼神中有了幾分贊許。
杜文浩道:“麻煩姑娘準備一柄小刀和幾雙沒用過的新筷子,在開水煮沸備用。再用一些干凈的小塊紗布在蒸籠里蒸著備用。”
雪霏兒遲疑片刻,低聲問:“你真準備開刀啊?”
“這疔瘡已經化膿,必須開刀引流,湯藥無法治愈的。姑娘放心,醫者父母心,我絕不會拿病人的性命當兒戲的。”
雪霏兒和林青黛又相互看了一眼,一時都沒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