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公禮的一個徒弟叫了起來:“師父,這人本來該殺,咱們何必怕他們?等明日對頭來了,大家抖開來說個明白,就算他兄弟定要報仇,別的人也不見得都不明是非。”
焦公禮嘆了口氣道:“我殺了那姓閔的之后,何嘗不知闖了大禍。他是仙都派中響當當的角色,他師父黃木道人決不會善罷干休,若是率領門下眾弟子向我尋仇,我便有三頭六臂也抵擋不住。
幸好我手下把那張寨主截住了,我逼著他寫了一張伏辯,將閔子葉的奸謀清清楚楚的寫在上面。那丘道臺自然對我十分感激,送了我二千兩銀子。我想本來是要搶光了你的,現下難得強盜發善心,做了一件行俠仗義之事,索性連一兩銀子也不收你的。
丘道臺千恩萬謝,寫了一封謝書,言明詳細經過,還叫會友鏢局隨同保鏢的兩個鏢頭畫押,作個見證。這兩個鏢頭本來并不知情,聽張寨主和飛虎寨其余盜伙說得明白,大罵閔子葉無恥,說險些給他賣了,說不定性命也得送在這里,反而向我道謝。
我做了這件事后,知道不能再在黑道中混了,于是和眾兄弟散了伙,拿了那兩封信,上仙都山龍虎觀去見黃木道人。那時仙都派門人已得知訊息,不等我上山,中途攔住了我就和我為難,大家氣勢洶洶,也不容我分辯。
幸虧一位江湖奇俠路過見到,拔劍相助,將我護送上山,和黃木道長三對六面的說了個清楚。那黃木道長很識大體,約束門人,永遠不得向我尋仇。但為了仙都派的聲名,要我別在外宣揚此事。
我自然答應,下山之后,從此絕口不提,因此這事的原委,江湖上知道的人極少。那時閔子葉的兄弟閔子華年紀幼小,多半不知內情,仙都派的門人自然也不會跟他說。”
一名門徒道:“師父,那兩封信你還收著么?”
焦公禮搖了搖頭道:“這就要怪我瞎了眼珠、不識得人了。看。毛線、去年秋天,有朋友傳話給我,說閔子葉的兄弟在仙都派藝成下山,得知我是他殺兄仇人,要來報仇。后來我打探出來,太白三英跟閔子華交情不差。他們也是我多年老友,雖然已有十幾年不見面,但大家年輕時在綠林道上是一起出死入生過的。于是我便去找三英中的史家兄弟…”
一名門徒插嘴道:“啊,師父去年臘月趕去陜西,連年也不在家里過,就為這事了?”
焦公禮道:“不錯。我到了陜西秦嶺太白山史家兄弟家里,滿想著寒冬臘月,天氣寒冷,那哥兒倆一定在家,誰知并不見人,原來他們上遼東去了,說是去做一筆大買賣。我在他們家等了十多天,史秉光、秉文兄弟才回來,老朋友會面,大家都十分歡喜。
我就把跟閔家結仇的事一說,史老大當場即拍胸膛擔保沒事。我就把丘道臺的信與張寨主的伏辯都給了他。兩兄弟都說,只要拿去閔子華一看,閔老二哪里還有臉來找我報仇,只怕還要找人來賠話謝罪,求我別把他兄長的丑事宣揚出去呢。
他兄弟對我殷勤招待,反正我沒甚么要緊事,天天跟他們一起打獵、聽戲。他兄弟從遼東帶來了不少人參、貂皮,還送給我一批。
有一天我們三人喝酒閑談,史老大忽然說起大明的氣數已盡,咱哥兒們都有一副好身手,為甚么不投效明主,做個開國功臣?我說去投闖王,干一番事業,倒也不錯。
他哈哈大笑,說李自成是土匪流寇,成得了什么氣候。眼下滿清兵勢無敵,指日入關,要是我肯投效,他兄弟可在九王爺面前力保。我一聽之下,登時大怒,罵他們忘了自己是什么人,怎么好端端的大明豪杰,竟去投降胡奴?那豈不是去做不要臉的漢奸?死了之后也沒面目去見祖宗。”
宋師道雖然心中明白,但是也不由得暗暗點頭,心想焦公禮這人雖是盜賊出身,是非之際倒也看得明白,遇上了大事倒是挺不含糊的。
焦公禮又道:“當時氣得我拍案大罵,三人吵了一場。第二日史家兄弟向我道歉,史老大說昨天喝我了酒,不知說了些甚么胡涂話,要我不可介意。我們是十多年的老友,吵過了也就算了。他們一般的殷勤招待,再也不提此事。我在陜西又住了十多天,這才回到南京。
哪知史家兄弟竟是狼心狗肺,非但不去向閔子華解釋,反而從中挑撥,大舉約人,整整籌劃了半年。我可全給蒙在鼓里,半點也沒得到風聲,一心只道史家兄弟已跟閔子華說明真相,他自然不會再起尋仇之心。突然間晴天霹靂,這許多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到了南京。
那兩封信史家兄弟多半是不會給閔子華瞧。事情隔了這么多年,當時在場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散得不知去向,任憑我怎么分說,閔子華也不會相信。只怕他的怒氣會更大,反而會說我是瞎造謠言,誹謗他已去世的兄長…
我就是不明白了,我和史家兄弟素來交好,就算有過一次言語失和,也算不了什么。何必這般處心積慮、大舉而來?瞧這番布置,不是明明要把我趕盡殺絕么?到底我有什么事得罪了他們,實在想不出來。”
眾弟子聽了這番話,都氣惱異常,七嘴八舌,決意與史家兄弟以死相拚。焦公禮大手一擺道:“你們出去吧。今晚我說的話,不許漏出去半句。我曾在黃木道長面前起過誓,決不將閔子葉的事向外人泄漏。咱們是自己人,說一說還不打緊。寧可他們無義,我可不能言而無信。”
宋師道起身止住焦公禮的話頭道:“焦老哥,我看此事,沒有那么簡單,此事應該與那史家兄弟脫不了干系,而且史家兄弟十有八九已經投靠了滿清,做了滿清的走狗,他們這次挑撥離間,引起我們內斗,很可能是為了消弱我們漢人的力量,為他們以后大舉進兵做準備。”
焦公禮與他的一幫徒弟頓時臉色變得難看無比。焦公禮看著鎮定自若的宋師道心中一動。雙手抱拳朝宋師道行禮道:“宋師心中可有定計?”焦公禮的眾徒弟均把目光轉向宋師道。
宋師道在屋內踱了兩步道:“焦老哥,我看這樣吧!明天呢!必然會有一番龍爭爭斗,一會兒,你讓嫂夫人和雨澤先到我的府上暫住幾日,等這件事過去,再讓她(他)們回來,我府中雖說不是龍潭虎穴,但是他們那幫人,如果敢去,我會讓他們知道什么叫來得走不得,明天一早,我會親自帶領我手下的高手來支援,讓他們知道知道在金陵還是我們說了算,豈是他們任意撒野的地方。”
焦公禮與他的一幫徒弟眼光大亮,特別是羅立如立即說道:“太好了,有宋師親自坐鎮,師父我們這下不用怕他們了。”
焦公禮也是臉露感激之色,上前抓住宋師道的雙手激動地道:“宋師,啥話老哥我也不多說了,以后宋師的事,就是我焦某的事,宋師以后有什么吩咐,你們都要遵命照辦,如果誰敢懈怠,別怪為師不講情面。”
吳平、羅立如等焦公禮的二十五位弟子齊聲道:“謹遵師命。”
宋師道笑呵呵的道:“焦老哥,我們本來就是一家人嗎?你怎么忘了,我可是宛兒與雨澤的師父。”
焦公禮和他的一眾弟子也都笑了起來,可不是嗎?宛兒與雨澤的師父,不就是一家人嗎?師父如父,這個思想在大明那可是根深蒂固的。
接下來,焦公禮讓吳平和羅立如二人,帶領數十名金龍幫的幫眾,護送自己的夫人與兒子雨澤跟隨宋師道來到宋師道的府中,安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