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陸秀夫、陳宜中和江鉦三人,是直接沖進成王府的。
此時,趙維正和親爹,還有老師張簡之,商量著事情。
陸君實就這么直接沖了進來,劈頭便道:“不行!!絕對不行!會出大亂子的!”
趙維和趙與珞皆是一愣,“這是干啥?”
父子二人根本就不知道這老三位為什么來的。
甚至,趙與珞還有些心虛地看了眼趙維,心說,混蛋兒把人家坑的太狠,這是打上門來了?
張簡之也有點懵。
不過,他和這些相公本來就不對付,這回又搶了人家的相位,此時再坐在這里就不合適了。
為了避免沖突,也不多問,起身朝趙與珞父子,還有陸、江兩位相公,行了一禮,便要退出去。
陸秀夫則是草草與張簡之點頭回禮,便繼續朝著趙維怒吼。
“不行!!殿下弄什么養濟院,我不攔你!搞什么房產私有,秀夫也可以忍了!”
“畢竟時日還長,早晚有一天,殿下會知道,是老夫做的對,還是殿下做的對。”
“可是,這個對土人開放戶籍,是絕對不行的!!”
那邊,張簡之已經走到了門口兒,一聽是這事兒,眉頭一緊,又停了下來。略一思索,有回身留下的意思。
無它,房產和戶籍之事,其實不是趙維的主意,而是那天在大慶殿,由張簡之提出來的。
等于說,陸秀夫三人現在是在質疑他的政方。
張簡之覺得,他有責任留下來解釋,總不能讓學生替他吧?
可是,張簡之一頓步,趙維就看在了眼中。隔著陸秀夫三人,對張簡之道:“老師先回去休息吧 有學生在此便是了。”
張簡之:
沉吟了一下沒有出聲,朝趙維點了點頭 便出得廳去。
趙維見張師父出去了這才看向陸秀夫三人,咧嘴一笑 “相公就是為了這事兒來的?”
卻見陸秀夫老眼一瞪,“那還能為何?今日你要把話給老夫說清楚 否則莫怪秀夫不給殿下留情面!”
陸相公很生氣 被趕出權力中心,被坑進去一個孫子,他都沒這么激動。
此時,卻是像換了一個人有如怒目金剛 什么相公的度量,文人的矜持,全都不要了。
你看沒事兒給寧王使點小手段,玩點小花招兒,陸君實連眼都不帶眨的。
真到了關乎社稷安危的大事兒,陸相公可是一點不和你含糊。
這就是利己奸臣與有底限的政治家的區別。
陸秀夫知道什么能玩 什么不能玩。包括身邊的江鉦、陳宜中,也是如此。
“我大宋戶籍絕對不能開!”陸秀夫斬釘截鐵 不容有疑。
看著趙維,“寧王是真糊涂還是揣著明白裝糊涂!?不會不知道此政一開會有多大的危害吧?還飲鴆止渴 已經不管不顧了?”
見趙維一臉平靜,根本不吃他這一套。
陸秀夫急了,馬上又換了臉色,“殿下啊!!”
“土人有多少人口?方圓千里不下千萬,單新崖山城中就有十七八萬。”
“而我們呢?只有十四五萬人了。”
“老臣知殿下心意,元人大兵逼近,社稷危亡,急于拉攏土人為大宋所用。”
“可再著急,也不是這么干的。一但這些土人成了宋民,我中原義民失勢,漸成附庸,那還叫大宋嗎?”
“還開放戶籍?殿下知不知道,這無異于自取滅亡!”
嘆了口氣,苦口婆心:“殿下,千萬土人,生出野獸啊!他們沒見過大宋這樣繁花似錦的城池,也沒見過這么好的生活。”
“瘋了一樣往咱們這涌...當然,咱們需要土人,需要他們為大宋所用,出工出力。但是,這要在可控范圍之內!”
“不怕殿下鄙夷,實話實說。當下城中漢土分歧、甚至對土人歧視,也正是我等在背后推波助瀾,有意為之。就是為了將土人拒之門外。”
“然而,即便如此,依舊有這么多土人看重了城中的繁華,蜂涌而來。現在的數目雖然還不夠大宋所需,但已經不少了,不能再多了。”
“可是,一旦殿下開放的戶籍,漢土混居,那我等之政策將毫無作用。我百姓淳樸,只看人心。一旦接納土人,再加上殿下的戶籍政策,那得讓多少土人來此落戶?”
大宋確實需要很多人來為之服務,所以引入土人勞工這是迫不得已的方法。
雖然現在這十幾萬還不夠,可是陸秀夫他們卻覺得可以了,不夠就不夠了。
因為他們是相公,要想更遠。人多確實可以創造更大的價值,可是人多也不好控制。
一旦大宋全不設防的讓土人進入,那周邊那么多部落得有多少土人進來?陸秀夫都不敢想。
所以,城中的對立之勢、歧視之心,是陸秀夫有意為之。確實攔住了大多數土人,讓他們寧愿在荒野受苦,也不來大宋受氣。
這也確實給大宋的發展帶來了一定的制約,可是沒辦法,陸秀夫覺得值得,總比被千萬土人淹沒的好。
“殿下!”
陸相公動了真怒,也動了真情,干脆向趙維深施一禮。
“還望殿下三思!老臣一片丹心可鑒日月,全聽殿下。但此等傾覆社稷之事,定要三思啊!”
陸秀夫就差沒給趙維跪下了。
話里的意思也很明顯,我可以不當這個宰相,任由你奪權,但是...不能這么干!
趙維就這么靜靜地看著,也不說話。
不說話不是沒法解釋,也不是不想解釋。
看向陳宜中、江鉦,“兩位還有什么話說嗎?”
有話就一塊兒說完。
嘿!!!
江鉦和陳宜中一挑眉,這是干啥?叫板?
江鉦也來了脾氣,有些陰陽怪氣地譏笑道:“話倒是沒什么話,只是殿下不是要招兵馬嗎?怎么盡在這等民生小務上動歪腦筋?”
“就是。”
陳老爺和趙維本來就不對付。
“這里可不是巴蜀,都是忠義良臣任由殿下驅使。這里是扶桑,周遭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土人。殿下還真當自己全知全能了?”
“況且。”陳老爺再笑,“殿下要是想招兵,什么辦法不能想?要是真想不出來了,老夫可能幫你出出主意。”
“比如,咱們有的是金銀,殿下可以重金收買嘛!”
“要是舍不得花錢也行,我大宋雄兵,算起來也有五六年沒動過刀戈了,打唄!打瑪雅,打奇布查,征服三五個大城邦、十幾個小部落,抓來的奴隸兵也夠你去和元人拼命了!”
“為何要動我大宋根本,這要置管家于何地?置這十幾萬大宋義民于何地?”
說到極致,陳老爺也豁出去了。
奶奶的,剛回來就奪權,你要干啥?再由你囂張兩年,是不是就挾天子令諸侯了?要是還不管管,你是不是要把官家攆下去,自己坐在大慶殿正位了!?
極盡鄙夷地瞪了一眼趙維,“老夫也提醒殿下一句,招兵不是你這么招的。極盡討好,弄些亂七八糟的手段,土人可不一定領你的情,別誤已誤國”
“還沒到爭權奪利的時候呢!”
趙維:
趙維依舊咧嘴笑著,“我沒想討好土人啊!”
他沒說不想爭權奪利,只說沒在討好土人。
聽在三人耳中,皆是一震,“什么意思?他還真有奪權之心?”
但只是一瞬,趕緊把這個念頭打消。
要是寧王真有奪權之心,還真有這個實力。而且,也必將是大宋之災劫。
陳老爺有些后悔,他就不應該提這個茬兒。要是真點破了,寧王一不做二不休,雷霆手段,那就麻煩大了。
趕緊有意地避開這個話題,擰眉反問。
“沒在討好?這還不是討好?就差沒在朝堂之上放幾個土人臣子了!是不是封幾個親王、郡王,更合寧王之意?”
“誒!?”趙維眼前一亮,“你還別說,這是個辦法哈,我考慮考慮!”
“你!!!”
把陳老爺氣的,你還真有這心意?那你還真就是個混蛋,一點沒變。賣祖宗都不帶眨眼的嗎?
趙維那邊看老哥仨也發泄的差不多了,說不出什么新鮮的了。
“都說完了?那聽我說幾句吧!”
動了動身子,放松了一下,“陸相,本王問你幾個問題。”
陸秀夫皺眉,“問!”
“如今,大宋每年向雇傭的土人支付傭資幾何?”
陸秀夫再皺眉,沒事你問這個干什么?
心有不喜,可還是如實作答,“340萬兩銀。另有高職匠人用金付傭,需10萬兩黃金。”
大宋向土人支付傭資,是用白銀和黃金結算的。大宋的銅錢和會子,人家不認可,只認白銀。
而且,傭資不低,和在安南招人的價格差不多,年傭20兩白銀。
一些高端的匠人傭工,更是只要黃金。
負責城里的土人,也不會在被宋人歧視的情況下,還愿意來大宋打工了,都是花錢砸出來的。
陸秀夫這邊說完,趙維點了點頭。做為相公,這點東西,陸秀夫還是能對答如流的。
“那本王再問一句,相公算沒算過,這340萬兩銀、10萬兩金,花在新崖山城里的有多少?”
“這”陸秀夫卡住了,沒算過。不過 “不多。”陸秀夫如實做答,“土人居于城外,食宿都由朝廷管,很少進城。”
“嗯。”趙維點點頭,“曹慶熏算過,也就一成多點!”
陸秀夫三人對視一眼,這么少嗎?
紛紛皺起眉頭,這是個問題啊!
花的少,也就是說,每年得有300萬兩的白銀、9萬兩黃金還在這些土人手里。
放在中原大宋,就叫屯錢。放在后世,叫貨幣不流通。是個大問題。
五年就是一千五百萬兩白銀、四十多萬兩黃金,可不是小數目了。
當然,他們創造的價值遠遠超過這個數字。況且,大宋有數座金銀礦在源源不斷的提供資金,不缺錢。
事實上,至少在扶桑這邊,金銀的價值已經和在中原的時候沒法比了。
這些錢說起來挺多,可實際上也就那么回事兒,小錢。
你再多屯這個數兒,相公們也不怕,因為我國庫里屯的比你還多。
陸秀夫皺著眉,“殿下問這個是何用意?”
“沒什么。”趙維笑著。
“只是想告訴陸相,你就算把土人的金礦挖空了,把他們手里存的金銀都用宋貨交易過來,他們還是每年都有幾百萬的進項。”
“這”相公再次語塞,不太懂趙維的意思。
“不明白嗎?”趙維再笑。
“好,那我說的再直白一點。金銀在我們看,這是重要的代幣和物資。在印第安人中更重要,不但是代幣之物,也是祭祀之物。”
“五年間,大宋把土人積累了幾百年的銀金掠奪一空,為什么沒出問題?”
“因為每年,你都公把數百萬的白銀散回去。這些土人傭工在大宋不花錢,都哪去了?是帶回部落了!”
“這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土人與大宋矛盾,可也讓他們與大宋疏遠,不用你的銅錢和會子。”
“但是土人不傻,這些錢是我的人在你那打工掙回來了,自然的對大宋就有排斥。”
陸秀夫若有所思,說實話,趙維提出的這個概念有點新鮮,他需要消化。
其實也不難,顯而易見,只不過是從前忽略了。
包括江鉦和陳宜中,也在想這個問題。
不過,陳老爺還是清醒的,我們在這討伐你開戶籍的事兒呢,你往哪繞呢?避重就輕唄?
冷聲逼問:“這和戶籍之事有什么關系?”
這話一出,一下把陸、江二人拉了回來。
對呀,說戶籍的事兒呢,你扯什么金銀?
“殿下還是說說,為何要開戶籍?為何要引狼入室!?”
只見趙維一遙手,“不急,先讓我把話問完。”
“本王再問諸公,現在城中房產私有,租售房產的生意可好?”
“又問?”
三人對視,他怎么就不往重要上的走呢?不過租售房產 “不錯!”陸秀夫心說,咱也不差這一會兒,你想問就問吧!“很不錯。”
朝廷分的房子不少,百姓住不過來的,不如租出去了,賣出去。
而且,所有漢人都分到了房子,來城里租買的都是土人。
而實際上,因為大宋有朝廷福利的緣故,在收入方面還不如土人,土人比他們高得多。
國企工資都不高,但是福利好,福利分房、各種補貼、醫保、年節福利,這是私企比不了的。
所以說,當下的新崖山,房產租售市場很不錯。
這就好像后世的國企和私企。
“如今一套標準六間房的院子,年租在10兩到20兩之間,分地段。”
“這個價錢不低,好的甚至相當說一個土人傭工的年資。但是,即便如此,還是有不少人租。畢竟,一個院子六間房可以幾戶合租。據說,昌隆巷那邊已經租滿了,一房難求。”
“售的話,也不錯。核心地段一套院子的價各已經接近300兩白銀,或者40兩黃金的樣子。”
“你看看”趙維大樂,“這每年流出去的錢不就回來了?”
三人一怔,“什么意思?”
只聽趙維道:“既讓牛犁田,又不給牛吃草,哪有那種好事?多少要給人家點甜頭嘛!”
“再說了,這也未必就是甜頭。”
“原來,土人在新崖山花錢也就一成。可是,你加上租房買房的錢呢?住到城里,那繁花似錦的,吃得不能差吧?穿的不能太寒酸吧?買了房,你得維修、裝飾吧?日常用度哪個不花錢?”
趙維賤笑,白了三位相公一眼,“這花來花去的,不就把錢都留下了?”
“這”
好吧,老哥仨兒愣在那兒,這也忒損了點吧?
你房產私有不是惠利宋人,而是為了土人?
也不對,確實惠利了宋人。宋人的房子是白來的,朝廷分的,轉手一租一售,哪哪都是利。
土人看著也是好事,終于能住到城里去了,享受一下大宋的繁華。
之前,他們都只能看著,想花也沒地方花,自然對宋人不滿。
現在好了,不就是花點錢嗎?我掙的比你們多,憑什么不能和你們一樣享受新生活?
但是,這可不是白享受的,這是個坑啊!
老哥仨兒都無語了,不能這么干啊!
現在還每年有幾百萬的銀金流回去,你這么一弄,那就等于給堵死了啊!
那些土人沒了金銀,還不和你拼命?
以前雖然也是被大宋盤剝,但起碼活的下去,是吧?有人往回帶的金銀還算夠用。
現在好了,錢都花在你們宋人的地界了,不回來了,那我們怎么活?
“殿下不可!”陸秀夫急身阻止,“不能截留太過,會出亂子的!”
“所以啊!”趙維一攤手,“我開了戶籍。你們在家里過不下去,來我大宋啊!我這有金銀,還有好日子,不比你窩在家里強?”
趙維終于說到了正題,這才是他的目的。
以往,大宋采取的是半松半緊的政策,一面拼命的用宋貨剝削你,一面又開了個小口兒,讓你不至于被逼死。
這樣的效果就是,土人既可以忍受大宋的盤剝,又心知肚明。討厭你,卻沒有必須干掉你的理由。
長期來說,這是一條好計謀,一點一點地活剮了你,都感覺不出來疼的。
但是,趙維等不了。再有個兩三年忽必烈就來了,哪有時間給你小刀割肉?
所以,他要來狠的,急招兒。
直接斷了你的金銀來源,那些小部落沒有動武的能力,又活不下去,逼著你要往大宋遷徙。
而等那些大部落、大城邦也沒錢了,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孤城了。
當然,還有后續的手段,卻是沒到拿出來的時候。只這一個戶籍,就夠他們忙活忙活了。
“哦。”三人明白了,“戶籍政策原來是為了這個。”
只能說,寧王夠陰損。
可是,不對啊!這不又回到最開始三人剛進來的時候,吼的那個問題嗎?
又繞回來了。
你把那么多土人搞到大宋來,落了戶,成了宋民,那大宋不就亂了?
嚓!險些讓趙維給忽悠瘸了,他這是在避重就輕。
“不對!”陸相公怒了,“寧王還是沒明白老夫的話嗎?不可向土人開放戶籍!”
“開了戶籍,就等于自掘根本。可是不開戶籍,你這些看些巧妙的伎倆又都施行不下去,你怎么說!?”
急的老頭兒連殿下都不叫了。
趙維也是無語了,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還不明白?
“等著。”
讓人去書房抬出六七口大箱子,往三人面前一放。
“這是這半個月,戶部收到的申請大宋戶籍的土人報備,一共3萬7千多份。”
三人咋舌,不少了!
新崖山一共才十八萬土人,半個月就收到這么多?
正震驚著,著急著,暗自咬牙著,這個戶籍的口子絕不能開。
結果,趙維又甩給三人一本小冊子,“這是今年準備通過審核頒發戶籍的土人。”
陸秀夫:
真薄!
翻開一看,就七八頁,光是人名沒有別的,也就幾百人。
“這是...何意?”
趙維無語了,“還不明白嗎?”
“口子咱們是開了,可是能不能過審,那就要另說了!”
“這里邊一共841個土人,其中有300多是血頭軍軍屬。剩下的500,都是技藝高超的土人工匠,而且是已經在城里買了房得那種。”
“相公回去,好好把戶部的落戶要求看看。就那條件,要么你為大宋戰死,要么手技高超我離不開你,要么就把一輩子掙來的錢都花在大宋。”
“哪那么容易落戶?我漢人的戶口本兒是那么容易拿的?”
“戶籍那就是塊掛在天上的肥肉,看得見,但不一定吃得著。”
“想吃可以,拿命拿本事來換!”
“一萬個人里我發你幾個,剩下的人都得在這吊著味口,覺得自己早晚能吃上那一口。”
“我又不是做慈善的,宋人的身份說給就給啊?”
陸秀夫:
江鉦:
陳宜中:
三人徹底無語,合著...就是個餌啊?
你也忒壞了吧?耍人玩呢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