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皇上突然覺得要是沒有紀蘊,是否就不會有這么多是是非非?嫡母的全部精力,會不會放在他的身上?即便沒有慈愛,但也會偶爾噓寒問暖吧?
他若是落到紀蘊這樣的境地,圣母也會這么對他嗎?寧愿放棄權勢,只要保他性命無虞?
然而他想到當初自己是如何被生母送給中宮的,在繼承皇位之前,從未見過生母一次。生母從不來看他,哪怕一次,那也是沒有的。
生母如愿了,他被中宮選中了,被養在了膝下。自此之后,生母便從他的視線內消失了。即便是逢年過節,他也見不到她的身影,就連一絲念想都不留給他。
等他漸漸將生母遺忘,真正將查太后當做母后之時,父皇駕崩了,他登上了皇位。
又過了三年多,生母才重新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中。彼時,他與生母極其生疏,即便在知道生母為他所籌謀的一切之后,他卻并未覺得欣喜。
圣母總說是為了他江山穩固,然而他卻覺得,圣母對權勢極其熱愛,天生喜歡玩弄權術。
查太后見皇上只是怔怔地看著他,并不為所動。她閉了閉眼,下了最后的決心。
“你若是還不放心,那就收了查廷海的兵權!”
皇上回過神來,突然冷笑了一聲,“母后想得太簡單了,您雖貴為太后,但遠在海南的大舅舅,卻并非會遵從您的懿旨。查氏一族的輝煌,不可能都系在五弟身上。”
查太后望著面帶譏誚的皇上,只覺得如墜冰窟。
“還有五日就要到京城了,走水路果然要快得多!”萬煜銘看著站在甲板上的杜塵瀾,江面的風很大,吹亂了杜塵瀾的發絲。
他走近杜塵瀾身邊,并排站在甲板上,俯視著江面。
“只能走一半的路途,還得中途轉陸路。這里氣候比北地溫暖許多,這幾日又不曾下雪,船只才能在江面行走。等到了北地,就得換陸路了。”
杜塵瀾其實是歸心似箭,倘若抓緊時間趕路,或許還能在年三十趕回府中。
回想這幾年,他和杜淳楓夫婦竟然是聚少離多。前幾年是在晨鷺書院和國子監讀書,今年又是外出公干,也不知父親他們會不會感到孤獨。
“知道你趕著回去,我已經命人準備好馬車了。不過,走陸路要危險得多。咱們還帶著幾名欽犯,就怕會有人劫囚。”萬煜銘有些擔心,就怕會中途出現變數。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杜塵瀾笑了笑,做好萬全準備,但有時總會發生不可預料之事。
“此次我毫無所獲,然而你又占了不少好處,世子爺倒是會算計。”杜塵瀾轉身,看了萬煜銘一眼。攝政王非要將萬煜銘塞過來,怕是又想在鹽道上分一杯羹。
這段時日萬煜銘在淮南府可沒閑著,結交了不少官員,對此杜塵瀾并沒有阻止。
在鹽道上插一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等明年祝有量任滿,任巡鹽御史的人絕對不可能是攝政王一脈的官員。
“怎么是毫無所獲?孔大人起復,這次正是他大展身手之時,經過此事,朝中也不會有人質疑他的能耐。”
萬煜銘笑了笑,不過隨即又想到了邊關。
“我與你說的,你好好考慮一番。不要意氣用事,畢竟對你我都有好處!”
杜塵瀾被萬煜銘的厚臉皮給氣笑了,這人跟在他身后撿便宜沒夠了是吧?
“戰場上刀劍無眼,你以為戰功是好得的?你能說服皇上再說吧!”杜塵瀾冷笑出聲,隨即轉身向船艙走去。
萬煜銘挑了挑眉,也跟著杜塵瀾的步伐向自己所在的船艙走去。
“圣母這段時日可還安好?此處不比宮內,簡陋得很。”皇上打量了一眼這簡陋的禪室,心中不免內疚得很。
廖太后微微一笑,“在這里與在芳華殿其實無甚區別,哀家深居簡出慣了,倒也不覺得清苦。只是不能時常見到皇帝,想念得緊。”
皇上心中稍有寬慰,正要與廖太后說幾句體己話,卻被廖太后的話打斷了。
“聽說邊關出了事兒,皇帝預備如何處理?”廖太后給皇上倒了一碗茶之后,才問起邊關之事來。
皇上的笑容漸漸隱去,強拉著嘴角道:“是!朕正在頭疼該派誰去邊關。”
廖太后看了一眼皇上,而后斟酌著開口道:“其實,倒是有個現成的人選。”
皇上有些訝異,“不知圣母說的是?”
“皇帝怎會想不起那人?如今朝中最能干的不就是他了嗎?連升五級,總得對得起皇帝對他的提拔吧?”廖太后冷哼道。
皇上大吃一驚,“您是說杜塵瀾?”
“聽聞他武藝很是高強,再者他智謀不差,讓他去邊關,皇帝應該放心才是。”廖太后理了理僧袍的袖子,臉上還掛著淺笑。
皇上有些怔楞,“可圣母明知他是顧玄瑧之子,還要讓他去邊關嗎?一旦有了兵權”
廖太后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兵權?皇帝在說什么?他只能當個副將,沖鋒陷陣是一把好手,然而兵權卻是不能交到他手上的。有孔德政在朝中,皇帝怕什么?”
皇上突然雙目凝視著廖太后,他想到了當年之事,而后撇開了眼。當年也是這般,才會得手不是嗎?
“圣母!”皇上沉默了半晌,心中矛盾異常。
“皇帝!成大事者,豈可優柔寡斷?一旦成為帝王,就必須讓自己的心強大起來。”廖太后抓著皇上放在桌案上的手,兒子就是太重情了。
“這么多年過去了,你何必還要耿耿于懷?既然做了決定,就不能后悔。這世上沒有后悔藥,如今這樣的局面,皇帝還在猶豫什么?他若是成為尋常百姓,那也就罷了!可誰叫他要入朝堂呢?”
廖太后有些恨鐵不成鋼,皇帝的性子不像她,應該是像極了先帝。可先帝早就明白身為帝王該如何面對這些,皇帝到底要到什么時候才能清楚他自己的處境?
“圣母!紀蘊呢?”皇上突然問道。
廖太后立刻沉下了臉,“你問他作甚?皇帝不必擔心,哀家知道該怎么做。該他出現的時候,自然會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