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近距離看此人,才發現此人不過是弱冠之年,臉上剛剛退去稚氣。眉眼清雋,薄唇緊抿,此人不喜言談。
當然,比起方昶來說,還是有所不及的。
“習遠來府中有一年多了吧?”杜塵瀾突然輕聲問道。
習遠猛然抬頭看了杜塵瀾一眼,隨后又低下了頭,“嗯!”
“你原先是哪里人?為何被賣?”杜塵瀾突然對習遠起了興趣,此人倒是有些神秘。
“原先便是下人,被賣沒有因由。小人要給少爺上藥了,少爺可得忍住,此藥十分烈性,對你來說,疼得很!”
習遠挑了挑眉,看了杜塵瀾一眼,語氣十分刻板,毫無起伏。可不知為何,杜塵瀾卻聽出了譏諷?
“這點疼還是受得住的!”杜塵瀾剛說完,險些就痛叫出聲。咬了咬后槽牙,話都說出去了,疼也要忍著。
“不要碰水,沒幾日就能好!此藥留與您,每日須得上藥一回。”將杜塵瀾的右手包扎之后,他便將小瓷瓶留下,放在了小幾上,而后又去了車轅處。
杜塵瀾拿過瓷瓶,將其放在手中把玩。他默默將瓷瓶上下左右都打量了一番,終于在瓷瓶底部發現了攏寶齋的圖標。
據他所知,只有攏寶齋所創之物,才會打上攏寶齋的圖標。
而這樣的金瘡藥,應該不便宜吧?憑習遠每個月這么點月錢,能買得起此物嗎?留了個心眼,杜塵瀾打算下次到攏寶齋看看此物到底價值幾何。
要說這是他父親給的,他是一萬個不信的。他父親沒銀子,就存下那么點,還都用在了買花箋上。
再看習遠包扎傷口的熟練程度,想必是做慣了此事的。
“小瀾,你家的下人都這么惜字如金?”吳秋香覺得這杜氏的人可真奇怪啊!不但主子奇怪,就連下人都奇怪得很。
其實他是想問,你家的下人都這么拽的嗎?可終究還是沒好意思問出口。
“習遠與方師兄一般,不喜說話!”杜塵瀾笑了笑,命洗月將那瓷瓶給收了起來。
“哦!”一說到方昶,吳秋香的臉色便沉了下來。
“方師兄還未來信嗎?”杜塵瀾皺了皺眉,又過了十來日了,肯定是早就到了京城,為何還沒有來信?
“未曾!”吳秋香有氣無力地回了,接著又看了杜塵瀾的右手一眼。
“你這傷口,不會影響到你考試吧?我剛才可看了,這么大的口子,也不知能否握得了筆?”
“也沒傷到筋骨,再過十幾日,即便不能痊愈,但握筆應該不成問題。”
杜塵瀾說著,便想到了之前杜玉恒也被他傷了手,不由抽了抽嘴角。咳!真是報應不爽,難道還有反噬不成?
不過,若有下次,他還敢。一想起杜玉恒,他就覺得對方如此囂張,不正是欠揍嗎?
“少爺!前方就是縣城的城門了!”車夫喊了一聲,語氣中滿是興奮。終于到城門了,他簡直要熱淚盈眶。
這樣的天趕路,簡直要了他的老命了。剛才若不是老爺身邊的隨從出手,說不得馬車翻了都有可能。
杜塵瀾聞言也不禁松了口氣,終于能歇上一歇了。每天坐馬車,他的腿都快廢了。
這么晚,本就沒什么人進城門。前頭出示了路引,又塞了二兩銀子之后,那些士兵甚至都沒核查,只揮揮手,就讓他們進了城。
“老爺,只找到一家小客棧。其他兩家稍大些的,都住滿了!”茗善也是杜淳楓身邊的隨從,不過向來只管這些個生活瑣事,與習遠不同。
“還有幾間上房?”杜淳楓也沒想到竟然會有這么多人住客棧,約莫是這場大雨,將那些人給滯留了。
“兩間!還有兩間通鋪!”
“咱們人也不多,擠擠應該能住得下。不過是一晚,將就些吧!”反正再有不到一日,應該就能到河通府了。
“老爺!再過十來日便是書院的招生考試,溫監院請示您,今年是否親自主持?”一名隨從匆匆進了書房,對一名身穿玄色交領長袍的老者說道。
老者皺眉疑惑道:“每年的考試,都是由他主持的,緣何又要來問?”
“老爺!咱們書院已經有兩年未曾有人奪得那個名額,那位如今十分不滿。您若是再不出面,任由那些小人作梗,只怕那位”
隨從也是愁眉苦臉,他望著老者擔憂地說道。
“哼!皆傳咱們書院人才濟濟,可這兩年進書院的,哪里有多少真材實料?若不是那位說不到時候,他們都以為老夫這個山長是個擺設了。”
老者氣得在屋內左右踱步,這些人的手伸得可真長,越來越過分了。
“唉!那位可真會給老夫出難題啊!說什么如今不能得罪,不能撕破臉面,且又要網羅真正有才干之人,老夫難吶!”
老者搖頭嘆息,那位慣會給他出難題。
“那位,也有自己的難處。老爺,那您今年會親自主持嗎?溫監院還等著回話呢!”
老者握了握拳,“老夫有五年沒有主持了,也罷!你去回了他,就說老夫今年會去旁觀!”
院考這等事,早在五年前就交給了溫監院。如今溫監院突然來問,難道是聽到了什么風聲?
溫監院原本正坐在屋中喝茶,聽得山長身邊的劉管事來了,連忙叫人請了進來!
“劉管事,山長身子不適,在下也不好去打擾。也不知山長今日如何了,身子可有好些?”
“老爺的身子已經好多了,不過是風寒,他身子骨本還算強壯,算不得什么妨礙。”劉管事向溫監院行了禮,這才回道。
“那不知今年院考一事,山長是何回應?”溫監院藏在袖中的拳捏緊了,臉色也不自覺緊繃起來。
“老爺說每年都是溫監院主持,今年自然也不例外。雖說溫監院平日里也操勞得很,不過這事兒畢竟一向是您管的,那就一事不勞二主了,還請您多多擔待!”
溫監院的臉色頓時和緩了不少,剛要說上幾句客套話,卻不想又聽了個但是。
“但是,老爺身為山長,每年都缺席,有些說不過去!因此,今年的院考,老爺會去旁觀。”
溫監院的臉頓時僵了僵,不過一瞬,便又扯了笑臉來,“本就是在下的職責所在,山長言重了!今年山長在場,那些學子定會牟足了勁兒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