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犧牲
“大祭司，你該不會贊同菲拉爾的建議吧？”艾德琳臉色難看地問道，“在納迦湖渡口即便有所損失，族人也可以理解，但是放開防御陣型，卻意味著主動放棄部分族人，這是大家很難接受的事情。”
“可以告訴他們，在來不及救援的情況下放棄抵抗，我們今后還可以派出商隊贖回這些族人。”梅農的聲音有些沙啞，話語有些模糊，仿佛是從緊咬的齒縫中露出來的一樣。
“你我都知道，那些被人類俘虜的族人會遭遇到什么，與此相比，他們寧愿戰死。”艾德琳臉色黯然地搖了搖頭，“傷亡會很慘重的，即便大家能理解，可是這種犧牲…”
“盜賊團的傷亡也會很慘重，既然零散的盜賊團都有所收獲，他們就不會再團結一致，而且還需要派遣人手看守俘虜，提防沒有得手的盜賊組織黑吃黑。”梅農越說，目光便越銳利，語氣越發堅定，年邁的身軀挺直如槍，散發出懾人的氣息。
“只要發生一起內訌，盜賊組織下一次就不可能再精誠合作，慘重的傷亡又能動搖他們的決心，從而讓后面的遷移隊伍更加順利，我們現在的犧牲是值得的。”
“梅農老師，請別這么做！”艾德琳的心情越發沉重，苦苦地哀求道。
梅農大祭司看了看面前的精靈大法師，搖著頭一聲嘆息，“艾德琳，知道我為什么從來不支持部落中的王室后裔與綠葉氏族爭奪精靈王位嗎？”
艾德琳大長老微微一愣，茫然地搖了搖頭。精靈法師是現任的部落長老會首領，梅農大祭司則是前任，而且還是艾德琳的老師。在艾德琳年輕時，曾經勸說過梅農反抗魔杯王庭，不要事事退讓，但是都被梅農給拒絕了。
梅農的年紀很大了，他們那代精靈就只有他碩果僅存，幾乎比所有月精靈部落的長老們都要大一輩。在其他長老眼中，梅農是一位和藹慈祥的導師，就是性情太溫和，對魔杯王庭的欺壓表現得太過軟弱。
或許也是認識到了這個原因，梅農才最終退居二線，將部落長老會的首領位置交給了艾德琳。不過，老頭在所有月精靈心目中依然是精神領袖，假如他一意孤行的話，艾德琳也阻止不了。何況此時遷移的兩大精靈部落，其中月影部落就是梅農自己的部落。
“你也以為這是我太過軟弱，不敢對抗魔杯王庭嗎？”梅農自嘲地一笑，嘆了口氣，輕聲說道，“我不是不想奪回魔杯王庭的精靈王位，而是部落的王室后裔當中沒有能夠成為精靈王的后輩。”
梅農深吸一口氣，看著艾德琳，幽幽地說道：“我一直都很妒忌綠精靈一族，憑什么他們能承擔王位的年輕人總是層出不窮，而你們當中卻沒有誕生一位擁有氣量的王者，哪怕是精靈女王！”
艾德琳臉色一白，有些不服氣地輕聲反駁到，“主動犧牲族人就算是王者的氣量，那我寧愿不當什么精靈女王！”
“只要這種犧牲是值得的，那么王者就必須去做，而不是任性而為，就像泰斯提爾王為了一萬五千綠精靈，不得不選擇放棄五千月精靈子民一樣。”梅農的口氣逐漸轉冷，“艾德琳，無論你愿不愿意，月影部落明天都會放棄防御，散成長蛇陣，游俠和騎兵也會分散平攤。”
直到梅農大祭司出了帳篷，艾德琳也沒有再說話。她知道自己沒有選擇余地，月影部落不配合，護衛人手就不夠，無法再堅持防御陣型。一旦遭遇突然襲擊，反而不如長蛇陣那么靈活。
良久之后，帳篷中傳出一聲嘆息。艾德琳心中明白梅農的選擇是正確的，只是自己無法接受而已。
秦倫的提議也好，梅農大祭司的堅持也好，他們都提倡犧牲小我，成全大我。正如東方人喜歡看某部叫做“集結號”的電影。而艾德琳提倡不放棄不妥協，希望大我照顧到每一個小我，正如西方人喜歡看某部叫做“拯救大兵瑞恩”的電影。
兩種思想其實都沒錯，但是在月精靈目前的生死存亡之下，顯然秦倫和梅農的決定才是正確的。正像梅農說得那樣，無論艾德琳愿不愿意，她都只能選擇接受。
道路兩旁無邊無際的稻穗在微風中猶如波浪般起伏，看得人心曠神怡，分外舒爽！
這種叫做“金麥”的稻谷一年兩熟，除了栽下新苗的第一個月，其他時間連葉片也都是金黃色，將這片平原襯托地猶如黃金麥浪之海，這也是金色平原的稱呼來源。
金麥的麥穗顆粒飽滿，畝產量很高，幾乎是普通稻谷的兩倍。鑒于此點，金色平原不僅是瓊達斯王國的糧倉，而且還有余力提供給賽斯派茨王國，交換其他必要的生活資料。
這種稻谷只有一個缺點，它對水源和氣候的需求十分苛刻。費倫大陸如此廣大，也只有區區少數地區才有種植它的條件，處于阿蘭河和納迦河之間的金色平原就是其中之一。
月精靈的遷移隊伍在走出森林之后，已經從原本的防御陣型變成了長蛇陣。艾德琳和梅農兩位領導者最終還是采用了他的建議，一千余名精靈不論男女老少都被平攤在長達兩公里的條形區域內，隊伍猶如一條肥胖的長蛇一樣蜿蜒扭曲，逐漸游向西方。
秦倫不時抬頭觀察著隊伍兩側，紅黑標靶和銀色鐘表交替出現于雙眼瞳孔。
隱藏在金色麥浪里的窺視者，這兩天不斷增加。那種好不掩飾的貪婪目光，不僅是秦倫，隊伍中的每一位精靈幾乎都感受到了。這些叢林的寵兒無論是視力，還是感知都比盜賊團派來的窺視者更加強大。
“或許我不應該給兩個老家伙出那種主意！”
秦倫忍受著投射到自己身上的惡心目光，心中微微有些后悔。要是還在邯鄲監獄，對他報以這種目光的囚徒室友，基本都會在當天晚上變成骷髏天使，供第二天的驗尸官鑒賞。
“算了，大事要緊，喬伊的愛好還是先放一放！”秦倫低聲咕噥了一句，卸下背后的橡木長弓，從背后的箭筒中抽出一根精鐵長箭搭到弓上，隨著一道黑色流光閃過，麥浪的遠處響起了一聲慘叫。
伴隨著秦倫行云流水般順暢的穿透箭，他身旁的伊利斯汀縱身一躍，化為一只巨大的獵鷹騰空而去，眨眼間就變成了天邊的一個黑色小點。隨即精靈德魯伊從半空撲落，在麥浪中抓出一個手舞足蹈的窺視者，狠狠地將他從半空丟下，摔成了一團肉糜。
清理完周圍的窺視者，伊利斯汀飛回隊伍，有意無意地在秦倫頭頂狠狠一扇翅膀這才落地，勁風將青年刮得面皮生疼，讓他一陣無奈。
自從精靈德魯伊得知兩位長老采用了秦倫的建議，便一直沒給他好臉色，好幾天都沒跟他說話了。
“伊利斯汀，你想不想知道我們這幾天為什么還沒有受到人類盜賊團襲擊？”秦倫忽然笑著朝身旁的精靈德魯伊問道。
伊利斯汀給他丟了個衛生眼，扭過頭去毫不理會，不過半晌之后，卻重新轉過臉，皺著鼻子冷哼一聲。好像在說“你說吧，我聽著呢！”
秦倫嘆了口氣，緩緩地解釋道：“從森林邊緣到納迦湖南端的渡口，我們大概要走七八天。由于隊伍解散了防御陣型，所以絕大多數族人都沒有安全感。他們既要趕路，又要警惕隨時可能到來的襲擊，體力會消耗得很快。
人類的盜賊團、黑暗傭兵多數都有豐富的冒險經驗，他們在等待我們精疲力盡的那一刻，同時也在通過不間斷的監視，來試探隊伍的薄弱環節。所以旅途的前面幾天，他們不會動手。而接下來的幾天，估計就不會那么輕松了。”
秦倫說完，兩人間又是一陣令人尷尬地沉默。正當他以為，伊利斯汀會如同前幾天一樣沉默不語，耳邊卻傳來了精靈德魯伊微不可聞的話語。
“我們現在的犧牲，真的可以讓后面遷移的族人更加順利嗎？”
秦倫目光一閃，轉頭卻只看見了伊利斯汀的后腦勺，仿佛剛才的話語只是青年的幻聽。
不過，他也不介意，口中自言自語地說道：“沒有付出，哪來的收獲，月落和月影兩個部落的犧牲，對全體瓊達爾月精靈來說，是很重要的付出。”
“當然，對我和堡壘團隊也是如此！”秦倫抬頭看著不遠處的失落新人團，在心中暗暗補充了一句。
秦倫之所以給艾德琳和梅農出這個主意，其實有他自己的考慮在內。他和堡壘團隊雖然接下了“月精靈遷移”的支線任務，但是最多只會掩護這一次的遷移行動，后面兩批月精靈是死是活，對他們毫無影響。
月落和月影部落傷亡慘重的話，還會影響到他們的任務貢獻度，降低最后的任務獎勵，反而有點得不償失。
在秦倫給艾德琳和梅農出了這個主意之后，妮可就在團隊頻道中質疑了這件事，不過這位“堡壘”的二階神術師很快就被他說服了。
秦倫的理由很簡單，他是在用這個任務的部分獎勵，換取削弱失落新人團的機會。
在目前的情況下，假如這批月精靈依然保持原本的防御隊形，那么日精靈使節團會一直處于隊伍核心。不僅有兩層精靈游俠和精靈騎兵的保護，而且身邊到處都是精靈大法師和高階德魯伊。
就算有人類的黑暗組織或者其他精靈庭雇傭的高階刺客，只怕他們也很難得手。失落新人團沒有受到任何損失，米勒拉斯王子又怎么可能再雇傭其他傭兵團。
等到了安克森林，難道堡壘團隊要眼睜睜地看著這條重大劇情線從眼皮子底下溜走嗎？
然而，現在就不同了，沒有了里外兩層的精靈游俠和精靈騎兵，精靈法師和德魯伊也被平攤到了整個隊伍長蛇當中。日精靈使節團和失落新人團必須獨自面對有可能的高階刺客。
而以這條劇情線的特點來說，從瓊達爾森林到安克森林，日精靈使節團不可能一直平安無事。論起任務兇險，他們可遠不止少校級難度。
秦倫絕不相信凱莉這個暴力女能夠完全掩護住整個日精靈使節團，一旦失落新人團損失人員，米勒拉斯王子感受到了威脅，近水樓臺的堡壘團隊也就等來了參與的機會。
這才是秦倫給月精靈出這個主意的真實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