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遺憾,夢想與現實的距離,總是無限遙遠。
迪洛瓦覺得,自己那完美的計劃在第一時間就遭到了毫不留情地摧殘。
“我伊卡洛斯出來混這么久,就靠三樣東西,夠狠,義氣,兄弟多!”眼前這個天使型艦爺與其說是一位戰艦的心智模型,不如說是一名來自天堂山的高級流氓,隨著他聲音的起落,整個控制室中逸散的圣光都在吞吐不休,爆發出令人不安的潮汐洪流,他大著嗓門咆哮道,“船長,就要你一句話,你說,我們特娘的去砍誰?”
迪洛瓦的腦門有一滴冷汗流下,這位睡了六百年的艦爺啊…他的心智似乎退化到了極點,單純得令人發指——如果是這樣也就罷了,但坑爹的是,他除了擁有著野獸般單純的思維方式之外,還他娘的有著野獸般敏銳的直覺。
他已經是第三次發問了,詢問這一次的敵人是誰…而且,他還從對方的眼神中,察覺到了毫不掩飾的疑惑和懷疑之色。
他干笑了一聲:“伊卡洛斯閣下,我們所肩負的任務屬于絕密,卻也非單純的作戰任務,在下一步的指示到達之前,我們必須在此待命…”
“…不對!”心智模型皺了皺眉頭,低喝道,“我想起來了!被大當家借給人類之后,有一白胡子小朋友跟我說過,從今之后我就是教廷最強的秘密武器,你知道什么叫秘密武器嗎?就是最厲害的那個,不到最后關頭不出現、一出現就改變戰局的那種!換句話說。本大爺是最強的!你們喚醒了我,準備啟動大天使號。就說明教廷面臨最危急的時刻…說,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他眼神一厲。整個大天使號的渾厚光能似乎有所感應,鋪天蓋地的圣輝威壓撲面而來!
迪洛瓦呼吸一滯,心念如輪,種種念頭如電光火石般劃過,圣殿門徒在心中盤算著此刻翻臉動手的勝算——雖然他們已經徹底掌握了兩枚驅動戰艦的權限鑰匙,但這個心智模型似乎能繞開權限控制戰艦的能量,打起來實在勝負難料,足以對圣殿的計劃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不到最后關頭,不宜翻臉動手。變數實在太大…迪洛瓦打定了主意,臉上浮現了悲哀傷感的神情,閉上了眼睛,長嘆一聲:“罷了…不妨據實相告,伊卡洛斯閣下,您猜得不錯,教廷確實到了生死危機的邊緣…”
他開始講述最近教廷發生的事情,云中城被毀滅之光所威脅的事情,為了盡可能博得對方的信任。他不敢過多地編造謊言,幸好教廷這些日子發生的一切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彌天大謊,說出來就能達成騙人的效果,他只需要在這謊言上稍微加工一番。令他的說辭更利于日后對這伊卡洛斯進行哄騙…但他沒有注意到,仔細傾聽的那名“艦爺”眼神深處流冇露出來的越發明顯的笑意和越來越冷的目光。
“你是說,云中城面臨毀滅的危機。你們沒有成功守護的把握,所以你們接到的命令是。一旦事情無法挽回,就乘坐大天使號離開云中城。避開毀滅性的災難?”艦爺摸著下巴,點頭道,“這么說,教廷被人砍嘍?被一群自稱圣殿門徒的沒長屁眼兒的傻逼砍了?”
“…”沒長屁眼兒的傻逼們面色一抽,郁悶地點了點頭。
“那你們怎么現在就上來了!?”心智模型眼神一厲,大聲喝道,“毀滅之光不是零點才炸嗎,你們早早地縮上來干什么?怎么不抄家伙去找那群沒長屁眼兒的傻逼?”
迪洛瓦心中一緊,破口大罵——丟雷樓木,明明是個腦袋睡糊涂的逗逼心智模型,為什么如此敏銳地就把握到了問題的關鍵?
他確實無法解釋,他們為何這么早就登上了大天使號。
罷了!他見伊卡洛斯眼中疑色漸濃,這個心智模型的疑心已經漸漸加重了,但迪洛瓦不知道對方對大天使號能做出何種程度的干涉,也不知道在權限鑰匙和心智模型的對立命令下,兩者的權限沖突誰會占上風,況且…他實在不想與對方動手,因為這個心智模型蘊含著的價值絕不遜于一艘大天使號,他希望圣殿能夠俘獲對方,壓榨出這艦爺所有的價值。
所以他咬了咬牙,做出了注定令他后悔終生的決定。
“老實跟您說吧,伊卡洛斯閣下!”他跺了跺腳,“確實,我們早早登上大天使號,確實有著極為機密的使命…作戰任務!”
巴托尼至今未歸…大概已經兇多吉少,克雷芒撕破協議,按照長老會制定的反制計劃,大天使號應該立刻升空,對云中城及周圍所有有價值的攻擊目標進行飽和打擊,并向帝國腹地進發,摧毀沿途所見到的一切,直至挑起大戰,給帝國一個插手甚至吞并教廷事務的借口,用最激進的方式,令諾倫南部陷入混亂,并讓背叛者付出代價!
但大天使號莫名出現了一個自稱艦爺的心智模型,對戰艦擁有一定的控制能力,想要順利執行計劃,必須要殺死它,或者控制它!
而這個家伙蘊含著極大的價值,所以武力摧毀是最后的選擇,應該想辦法哄騙并且控制它!首先要做的,就是編造一個讓他暫時相信的謊言!
“圣城遭遇六百年未遇的巨大危機!毀滅之光即將在三個小時后摧毀云中城,我們至今毫無辦法,不能從兇惡狡猾的敵人手中守護圣城,甚至無法發現毀滅之光的蹤跡!”迪洛瓦慷慨陳詞,眼中卻閃過一絲決絕,“但我們絕不會放棄…如今城外大軍圍困,又建立起了完善的防空網絡,如果毀滅之光是從外面投向云中城的攻擊。無論是從空中還是地面,它都無法成功抵達云中城。圣殿絕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所以我們大膽猜測。攜帶著毀滅之光的圣殿門徒,一定早已等候在云中城之中!”
“艦爺”面露詫異之色:“難道你們要…”
“沒錯!如果在十二點之前,我們無法阻止圣殿,那么云中城就會被徹底毀滅…那在這之前,對圣城進行一定程度的破壞,也不會造成更壞的結果!”迪洛瓦大聲道,“我們奉命于此時啟動大天使號,并等待教皇宮方面的命令,一旦代理教皇有所決斷。那么大天使號就會立刻升空,對云中城事先標定的重要目標進行炮擊!炮擊地點都是經過專門測算的圣殿門徒和毀滅之光最有可能的藏身之處,一旦炮擊展開,他必然要進行防御或者躲藏,這樣的話,以神念籠罩云中城的代理教皇有可能就會察覺到端倪!”
他深吸了一口氣:“攻擊圣城是重罪,但如果能夠因此而保住教廷,我們死而無憾!”
指揮室中的其他圣殿門徒詫異而隱秘地看了一眼迪洛瓦…他們可從來不知道,這位在教廷時以不善言辭和質樸忠厚著稱的大主教。居然可以在短時間內一本正經地捏造出這么高大上的謊言,真是沒看出來啊。
迪洛瓦說完之后,死死地盯著眼前的心智模型——可以的,一定可以的。對方性格暴躁卻不邪惡,一定會感動于這個計劃的無私和勇氣,另外。他有著很嚴重的叛逆與冇暴力傾向,對于這種合理合法轟擊云中城的好事。一定會雙手雙腳贊成的,最后。他可是個傻瓜,聽了這些言辭之后,肯定會傻乎乎地相信的!
然而出乎意料,對面的傻瓜摸著下巴:“咦,假如那圣殿門徒早早地將炸冇彈藏在了云中城的某一個位置,那炮擊還有個毛意義?你就算把云中城炸平了,也沒用啊。”
迪洛瓦面色一僵——這混蛋怎么又如此敏銳地察覺到了我言語之中的漏洞的!
他心思電轉,迅速圓謊道:“不可能的,圣職者們在這十多天內,已經搜過了云中城幾乎每一寸土地,如果有炸冇彈,早就發現了,而圣殿門徒狡猾多智,也絕對不會提前布置炸冇彈,因為這只會增加暴露的風險,所以我們斷定,他們一定將炸冇彈帶在身上!”
“有道理,有道理。”心智模型連連點頭,眼中的疑惑卻久未散去,他似乎在思考一個極其困擾他的難題,看得迪洛瓦心中冷笑不已。
這個教廷與圣殿之間秘密策劃的驚天陰謀,足以成為改變歷史的重大騙局,甚至能將其他勢力的傳奇強者們都蒙在鼓里,手筆之大,算計之深,豈是你這個剛睡醒的腦袋有坑的心智模型能夠想明白的!現在的你,恐怕連發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你又能思考什么問題呢?又能得出什么令人發笑的幼稚結論呢?
片刻之后,名叫伊卡洛斯的“艦爺”抬起頭來,拍了拍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迪洛瓦在心中傲然一笑——看你這蠢模樣,難道是剛剛想明白我話中的前因后果?
“我說,你們是不是跟克雷芒談崩了?”
迪洛瓦眨了眨眼睛,似乎沒有反應過來伊卡洛斯說了什么,但是下一瞬間,圣殿門徒的眼中不可遏制地浮現出了驚駭欲絕的神色,這神情僅僅浮現了一秒,但對出言試探的人來說,已然足夠了。
方舟反應堆隆隆作響,整個大天使號發出了巨大的轟鳴聲,狂暴的光子洪流順著加速管道一圈圈激烈碰撞,能量的輸出功率瞬間抵達峰值,在迪洛瓦驚恐的注視下,眼前的艦爺發出了萬道光芒,眼中閃耀著冷冽的殺意,一對絢爛的羽翼呼嘯展開,剛剛那粗魯豪爽的模樣似乎只是表象,如今的心智模型神采飛揚,眉宇之間剛毅冷冽,從大大咧咧的猛漢變成了高潔的圣輝天使,舉手投足之間,散發著睥睨天下的王八之氣,他冷笑道:“克雷芒真的沒有騙我,你們果然是圣殿門徒,可笑,大天使號六百年間無人踏足,第一批上船的,居然是低賤卑微、背棄教廷的可悲叛徒。”
他傲然望向努力抵擋光之洪流的圣殿門徒們,冷笑道:“不甘心嗎,塵之子,你的貪欲麻痹了你的警惕,在我展現出珍貴的寶物和強大的技巧之后,你的理智就迅速消退,對我的出現再無懷疑,真是可笑之極!要知道,你們的出現能夠喚醒我,那克雷芒以代理教皇之職,掌握兩枚權限鑰匙,怎么會喚不醒我?在他囚禁當代教皇時,我就已經蘇醒了!”
他冷聲喝道:“今天,你們的陰謀已經敗露,說,毀滅之光到底在哪里!”
迪洛瓦如今怒氣升騰,失敗的懊惱和對克雷芒的憎恨簡直無法用語言來描述,巨大的負面情緒之下,心中對這“艦爺”的懷疑和伊卡洛斯的話中的種種疑點,統統被拋卻到了腦后,此刻腦海中回蕩的,只有對克雷芒這背信棄義的陰謀家的無限憎恨。
他在初次登上大天使號起,就已經在布局了嗎?
不…我不甘心,圣殿的計劃怎么可以被毀掉!克雷芒這種背信棄義的小人,怎么可以笑到最后,我絕不允許這件事情,決不允許!
抱著這樣的念頭,聽到了伊卡洛斯的話后,一道電光閃過迪洛瓦的腦海…等等!聽這心智模型的話,難道,他并不知道克雷芒所謀劃的陰謀,只是一個棋子嗎?
這樣的話…
“伊卡洛斯閣下!”迪洛瓦嘶聲道,“此事是我們栽了,雖死無怨,但克雷芒真的是你想象得那么光明偉岸、不懼犧牲嗎?你知不知道,他跟圣殿有交易,這件事情,本身就是他所謀劃的一個巨大陰謀!圣殿、教廷甚至是您,都是他的棋子!”
“如果你想通過胡說八道來拖延時間的話,那我只能告訴你,癡心妄想。”心智模型冷笑道,“克雷芒何等身份,怎么能跟你們接上頭,你們會互相信任嗎?你們之間有足以互相牽制的底牌嗎?有彼此忌憚卻熟知的關系嗎?你們怎么能與他放心合作?”
“有!”迪洛瓦咆哮道,“圣殿門徒不懼死亡,卻不愿意看著這么一個卑鄙無恥的小人成為最后的贏家!我有證據打消您全部的懷疑!一切交給您來自行判斷!”
“伊卡洛斯”聽聞此言,眼中閃過了一絲計劃通的神色,然后他嘴角一翹,緩緩道:“那我就聽一聽,你能編出什么故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