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受到了善意的排擠,兼之留在那里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西格瑪干脆遠離了教皇宮,以免有好心的大紅衣主教們總是執拗地前來請他滾蛋。
但無論他住在哪里,克雷芒總是能夠找到他,然后不請自來地上門。
“你這一身的死亡氣息對于圣職者們而言,簡直是黑夜之中最明亮的火炬,想要不去注意你都難…雖然說這個比喻不太恰當。”代理教皇這樣解釋道,“那換一下吧,你這一身死亡氣息對于圣職者們而言,簡直像是烈日下的一團漆黑丑陋的不可名狀之物…”
西格瑪的臉色黑如鍋底,一聲不吭地拔腿就走,但不管他去哪里,走哪條路,克雷芒都不動聲色地跟上,想甩都甩不掉,像是一塊最討厭的牛皮糖。
傳奇強者要是不要臉起來,實在是天底下最棘手的麻煩事,就像如今的代理教皇大人一樣…前兩天兩人進行了第二輪交鋒,克雷芒以陽謀說動教廷高層出動,白胡子老爺爺們誠懇地勸說西格瑪離開云中城,道理之有理有據,令西格瑪無言以對,不勝其煩。
而作為回擊,死靈法師則是來了一招干凈利落的釜底抽薪,虛虛實實,唬得克雷芒拿不定主意…妮娜和血影的失蹤,不知道給代理教皇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陰影。
但西格瑪顯然還是太連清,圖樣圖森破,低估了克雷芒的臉皮厚度…出于某種忌憚,克雷芒也遲遲沒有撕破臉皮,但是他顯然采用了一種最直接了當的有效方式。那就是全天候尾行西格瑪,這樣的話。不管丫想干什么,幾乎都逃不過代理教皇的眼睛。
也就是說…雖然不知道你小子在計劃著什么陰謀詭計。但是如果時時刻刻都盯著你的話,你就翻不起多大的風浪!
死靈法師走了一陣,回過頭來,克雷芒依然跟在三米之外,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看,西格瑪嘆息了一聲:“代理教皇大人,你這么做真的好嗎?圣殿的陰謀在繼續實施,云中城需要你的坐鎮,將寶貴的時間浪費在我身上。合適嗎?”
“庇護所防御系統的大規模感應能力能籠罩全城,發生了什么事情,我會第一時間收到消息。”克雷芒不動聲色道,“到時候前去增援,也不遲。”
死靈法師怒道:“那也不行!云中城的戰爭機器全力運轉,圣職者們各司其職,從大紅衣主教到見習冇神官,人人都全力以赴,恨不得一個人當兩個人用。在這種眾志成城的情況下,更需要身為首領的你以身作則,而你呢?嗯?將寶貴的時間和有限的精力浪費在尾行俊男上面,你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愛好?啊?能不能收斂點?”
“你這張嘴。說起什么來,真是一套一套的。”克雷芒嘖嘖贊嘆兩聲,然后笑了笑。“不過關于這一點,你大可放心。我已經征求了冇樞機會議的同意。”
“哈?”西格瑪震驚道。“難道是大紅衣主教們認為你這兩天太過勞累,所以特準你請幾天假。休息一下,用尾行美男子的方法滋潤的心靈?我勒個去,你們真是放得開啊,那一個個白胡子老爺爺這么慈祥和藹,想不到這心都污得很啊。”
“不是。”克雷芒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依然很有耐心地解釋道,這幾天他已經摸準了西格瑪的脾氣,此獠口出暴言,是因為他心中不爽,如果被他的粗鄙之語氣得暴跳如雷,那就遂了他的心意,所以,要優雅,不能污,要心平氣和地與他講道理,表現得越鎮定,西格瑪就會越生氣,“這幾天,主教們想要勸說你離開云中城,不要將自己置身于危險之中,但你似乎并不領情,拒絕了大紅衣們的好意。大家拿你沒辦法,卻也擔心你的安全,所以只能由云中城實力最高的我出面,盡量保證你的安危…”
克雷芒雖然心平氣和地講著道理,但是句句話帶刺,就差沒指著鼻子罵西格瑪“你這不知天高地厚也不識好人心的狼心狗肺之徒”。
西格瑪頓時被氣得血氣翻滾…大紅衣主教們的勸說確實是好意無疑,但是指使他們這么做的克雷芒卻包含著大大的禍心,這廝完全是想將西格瑪趕出云中城,此時居然振振有詞地跟他說這個——我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啊!
死靈法師皮笑肉不笑道:“那我真是謝謝代理教皇大人的好意了,真是感謝您對我做的一切,以及發自真心的付出和善意啊。”
這句譏諷毫無作用,以克雷芒的臉皮厚度,幾乎全無效果,代理教皇淡然道:“不必,要感謝就感謝樞機會議的寬容和大氣吧。要知道,為了保護你,教廷唯一的傳奇戰力都出動了,而不是出于快速機動待命狀態…雖然出了事情之后,我依然能夠第一時間趕往事發地點,但是跟在你身邊與在庇護所系統中待命,仍然是兩回事啊。”
…丟雷樓木啊!
西格瑪在心中咆哮掀桌——他媽的,居然把鍋甩給了我!
死靈法師雖然心中狂怒,但還是知道,此時表現出憤怒的情緒就輸了…平息了一下心情,西格瑪的表情迅速變冷:“替我感謝樞機會議的好意,而且我并不需要您的保護。您的力量應該用于更適合的地方,比如說保護這座教堂,保護所有值得保護的人,死靈法師是不需要圣職者保護的,我自己能夠照顧好自己。”
“我拒絕,只要你在云中城內,教廷就負有保護你的責任和義務,就算有萬一的幾率,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因為西格瑪,你不是一個人,不能隨意任性。你的身后有數支強大的力量,他們都關注著你。以你作為維系,甚至新的核心。你的生死牽扯著更大的局勢。”克雷芒也冷淡道,“如果你死在了云中城。那教廷將會背負沉重的壓力和麻煩,這是仍處于危機之中的我們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所以,我們必須全力保障你的安全,即使這會造成原本就不充裕的戰力的分散。”
他漠然望著西格瑪,嘴角牽出一絲冷笑:“如果你真的抗拒此事,真的不希望教廷因你的原因而分散戰力,那最好的方式,是你就此離開云中城。不要讓我們再為你擔驚受怕。”
死靈法師深深地吸了口氣,怒焰在心中燃燒暴漲,但還不是時候,要冷靜…他吐出一口氣,輕聲道:“你、休、想。”
“依然固執己見嗎?以你的智慧,不應該想不到接下來會發生什么。”克雷芒瞇起了眼睛,“接下來依然留在云中城戰斗的圣職者們都會知道一件事情…一位身份敏感重要的死靈法師拒絕離開教廷,以至于代理教皇不得不親自保護他,從而導致了代理教皇無法得到充足的休息。無法在庇護所防御平臺待命,從而無法在危險到來之際第一時間趕到現場,拯救那些有可能會活下來的生命…”
死靈法師猛然睜大了眼睛,雙目如電。直視克雷芒的雙眼,那眼睛中所蘊含著的死寂和殺意甚至令傳奇強者的靈魂都出現了些許的遲滯。
這是惡毒到極點的毒計…甚至不像是一名圣職者能夠說出來的話。
輿論會很快反轉的冇…在這種說法廣為傳播之后,西格瑪會被圣職者們當成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任性之徒。甚至因為自己的任性給別人添了麻煩。
當然是麻煩,因為在所有人的眼中。一個高階死靈法師所發揮出的作用,遠遠沒有一個全力以赴的傳奇強者來得大。他的存在和逗留牽扯了教廷唯一一位傳奇的精力。
但他們不知道,不知天高地厚的死靈法師堅持留在這里,才是為了守護教廷,保護這座云中城,他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知道著所有人都不會去相信的真相。
所以,在他為了保護這座圣城而努力時,卻要承受著與他有著同樣的信念和目標的人們的非議甚至指責…這些人都是好人,都是善良的正義的人,都是他所欣賞的人,而正因如此,他們的指責和非議才更加令人難過。
但是,就算是如此…
姬莉的身影驟然浮現于腦海之中,她的一眸一笑,她的夢想,她的笑容,她的堅強,她的軟弱,一切與她在一起的記憶如水般流瀉而過。
死靈法師沉默良久,最終,露出了釋然的笑容。
“我似乎弄錯了一件事情,而你,似乎也弄錯了。”西格瑪輕聲道,“作為一個死靈法師,留在圣職者的大本營,守護他們的圣城,我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有很多。”
“認可圣光的信念和存在,尊重圣職者的信仰和抉擇,還有從小對圣光的向往和喜愛。從一個人類的角度,我感激和欣賞圣光為人族所做的一切,并希望他們能夠繼續引導著種族的未來,所以要力所能及地保護它——我認為這是每一個人類的義務…這是第一。”
“受到教皇圣座臨行前的托付,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這是第二。”
“至于第三…”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溫柔的笑意,“第三是,姬莉要守護這座城市,守護她的教堂和信仰,于是,我就一起跟來了,她想要做的事情,我一定會幫她完成。”
“所以,你懂了嗎?”微微揚起下巴,年輕人望著沉默不語的代理教皇,言語之中透著一股從未見過的驕傲,“懂了嗎?我保護云中城的理由之中,并沒有想要獲得圣職者們的感激這一條,我并不在乎他們是如何想的,也不介意他們如何憎恨和非議我,圣職者憎恨和非議死靈法師,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阿特拉斯因死靈術和亡靈力量被非議了數百年,這種偏見也會一直存續下去,因為生靈總是在抗拒死亡…我們早有覺悟。”
“我也早有覺悟…并做好了心理準備,我并不會感到傷心和痛苦,更不會中途放棄,即使整個云中城的人都誤解我,也算不了什么。”西格瑪輕聲道,“因為我明白,即使全城的人都不理解我的做法,將我的堅持當成任性,有一個人也會一如既往地信任著我,相信我一定有這么做的理由,因為她是云中城里最了解我的人,即使全城的人都在非議我,她也會堅持己見,奮力地為我辯駁,堅信我一定有這么做的理由…她的努力也許收效甚微,但在我受到非議和敵視時依然獨自前行之際,想到依然有一個心靈在支撐著我,這已經足夠,克雷芒,你如果覺得這樣就能令我退卻,癡心妄想。”
克雷芒望著西格瑪,呵呵冷笑起來:“那你自己呢?西格瑪,也許你真的會將世人的非議視為無物,但你無法阻止一件事情…真正的憎恨,來源于你自己的心靈,你會思索這件事情,銘記著圣職者們因此而遇到的死亡,你會不自覺地擔負著死去者的生命,將他們的死亡歸結于自己的身上,哪怕你做著你認為正確的事情…”
他凝視著死靈法師年輕的臉龐,微微地怔了一下,神思出現了些許的飄忽,平靜道:“唯有如此,你才知道,走著自己所認為正確的道路,是一件多么困難的事情。”
死靈法師從容地與代理教皇對視:“你也一樣吧,克雷芒,你和我一樣,只要你的圣光依然閃耀,你的內心就會受到遠勝于我的拷問、掙扎和懷疑,你我雖然實力相差懸殊,心性不可同日而語,但背負的重量,也是天壤之別。”
代理教皇發出了沙啞的笑聲。
兩個驕傲而執拗的靈魂就這樣對視著。
每一次交鋒,每一次試探,都是信念的碰撞。
沒有所謂的公平較量,沒有所謂的騎士精神,只有不斷的設局,層出不窮的阻礙,令軟弱者知難而退,令怯懦者望而止步,唯有真正的勇敢者才能迎難而上,穿越層層阻礙,貫徹自己的意志,與實力懸殊的強敵,進行最后的戰斗。
克雷芒無法將實力優勢完全發揮,他沒有理由和把握直接動手,將西格瑪擊殺。
西格瑪也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克雷芒就是臥底,將他的身份和目的大白于天下。
于是,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這一條道路。
不斷交鋒,不斷對決,不斷堅守著信念,直至…終末的對決。
“我們開始吧…”西格瑪冷笑道,“我已經做好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