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辦公室中,兩個男人四目相對,無形的火花在空中閃耀。
死靈法師聳了聳肩:“說吧,把姬莉支走,想要干什么?”
克雷芒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這么問就沒意思了…接下來我們的談話,是不適合讓姬莉聽到的,我只是看出了你的想法,并幫你找了一個合適的借口,你難道不該感謝我嗎?”
“如果說到感謝的話,最需要表達謝意的,是你吧。”死靈法師聳了聳肩,環視著橢圓形辦公室中歷史悠久的各種裝飾,語氣隨意道,“在來的時候,我就在想,要解決如今教廷的輿論困局,非得你做抉擇才對,而你確實做出了選擇,而且比我想象得更好…不過,你不會以為圣殿沒有應對的后手嗎?即使你們做出爭取民心、派遣圣職者進行宣傳解釋,但你們還有一些致命的漏洞和劣勢。”
西格瑪彎下腰來,盯著克雷芒的雙眼,輕聲道:“你們還試圖掩蓋消息,不想讓信徒們知道他們正坐在一顆威力巨大的定時炸彈上,你們不想讓諾倫知道,神圣光榮的教廷被一個名叫圣殿的組織弄得束手無策…最最最重要的是…”
死靈法師嘴角勾起,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你,還有大紅衣主教們,做了類似于政變的事情,將真正的圣座困在大天使號內,若無其事地行使著行政權,將所有的信徒和中下層圣職者蒙在鼓里…這些,都是些可以利用的致命弱點哦…”
他陰惻惻地笑了起來:“假如圣殿知道這件事情的話,他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加以利用的…現在告訴我,如果圣殿知道了不久前這里發生的政變。那這意味著什么?”
克雷芒不動聲色道:“這種事情,就不勞您操心了。”
西格瑪冷笑道:“你這是在刀尖上跳舞,如果處理不好的話,無論這次結果如何,你都會完蛋了。數不清的罪名和詛咒會向你涌來,濫殺無辜,高壓統治,陰謀篡位…無論如何,你在云中城的政治生涯都會宣告終結,甚至當一個苦修士都是奢望…”
大裁決長淡淡一笑:“你覺得我會在乎這個嗎?正如你所說的。這是我的職責,我本來就打算這么做的…我為了守護教廷可以去做一切事情,而最終的最終,真相終將揭曉,心懷不滿的人們會發現。原來做出種種駭人聽聞之事的其實只是代理教皇,真正的圣座被他陰謀囚禁,云中城的教皇陛下依然仁愛寬和,是一位偉大的領袖…”
西格瑪冷哼了一聲。
克雷芒搖頭一笑:“怎么,不信我說的話嗎?”
“看在姬莉的份上,我姑且信一半。”死靈法師彎下了腰,雙手撐著桌子,直視著大裁決長的雙眼。冷冷道,“若非如此,我怎么會袖手旁觀到現在?克雷芒。我已經知道你想要干什么了。剛剛在你發動輿論戰的講話中,字里行間都在挑撥圣光和魔法的對立,試圖將教廷塑造成在魔法侵襲下頑強戰斗的角色,暗中引導信徒們對魔法的敵意,我明白你的用意,也知道在這種危難的時刻。你必須想辦法制造出一個假想敵來團結整個教廷的力量,我知道關于這個。你還有很多腹稿和后手,但我勸你一句話…別做得太過火。”
他的聲音逐漸低沉下去。但一字一句都不容忽視,仿佛來自于冥河的低語,吹拂著吞噬生命的風:“的確,應對眼前的危機才是最重要的,但假使你和教廷趁著此次危機大肆宣揚魔法威脅論的思想,挑動全大陸信徒對魔法的敵意,觸犯到了阿特拉斯甚至整個法師世界的利益,你最好考慮一下,即使能扛過毀滅之光,教廷還有沒有余力面對法師世界的怒火。”
西格瑪陰森一笑:“你別以為到時候你選擇一死就能把全部事情都揭過去了,我們死靈法師,可不是這么好打發的…”
“居然看出來了…不愧是整個阿特拉斯都寄予厚望的死亡之翼啊。”克雷芒點了點頭,面露欣賞之色,撫掌道,“老實說,我對你的印象越來越好了。這次要不是你,我們也不會這么快就抓到那個爆炸狂,從而獲得了打開局面的希望,你似乎每次都能猜到圣殿即將采取的行動和戰法,并以最快的速度琢磨出一套防御反制方案,比如說這次圣殿采取的…嗯,你叫它輿論戰,很合適的名字。你的眼光非常獨特,而且極富前瞻性,能一眼看出一些新事物的本質,就像這次圣殿采取的信息戰法…樞機院的大紅衣主教們每一位都是充滿智慧的人杰,但他們初次接觸到這種新式戰爭手段,未免也會無所適從,我也是苦思良久,才想到了應對的方法——但你似乎早早地就抓住了這種新式戰法的本質…”
西格瑪面無表情道:“你就是來夸我的嗎?”
“這并不是夸,是闡述一個事實。”克雷芒微微一笑一笑——不過確實,看起來不茍言笑喜怒不形于色的老實人夸獎起人來,才更添可信度和成就感,西格瑪雖不說話,但表情顯然舒緩了不少,只聽代理教皇繼續道,“我聽說你對教廷一向抱有好感,年輕時曾經夢想著成為一名圣騎士…現在想來,真是可惜,如果當時我發現了你,即使你的圣光資質平平無奇,我也會不惜一切代價地把你收作學生,唯一的學生,并全力培養你,讓你執掌宗教裁判所,成為黑衣修士下一代的領袖。”
西格瑪愣了一下,然后攤手笑道:“如果這是挖墻腳的話,是不是太晚了些了?”
“我說了,這是在闡釋一個事實…我只是覺得很可惜,僅此而已。”克雷芒望著西格瑪,表情很誠懇。“成為領袖最重要的因素是什么?實力是最次要的…尤其是在教廷,僅憑力量是永遠得不到真誠的尊敬的。你的執著,你的熱忱,你的才智,你的思維。你頭腦靈活,你能很快接受新事物…最重要的是,你的本質其實與我是一樣的,我們是一類人,西格瑪,我們都愿意為心中珍視的事物拼盡一切。哪怕讓孤獨和痛苦啃噬自己的內心…”
西格瑪垂下了眼簾,淡淡道:“克雷芒冕下,不覺得今天你的話有點多嗎?”
代理教皇的眼中掠過一絲寒光,隨即悄然斂去,他深吸了口氣。搖了搖頭:“只是坐上了這個曾經執著糾結的位置,感覺卻沒有像想象中那樣甘美快樂,所以有了一點感慨罷了。”
他站起身來,撫摸著座椅的椅背,這椅背被歷代教皇無數次摩挲過,每一代傳奇強者朝夕相伴,甚至令這把椅子產生了一些圣物所具有的光屬性,凝視著這把象征著權勢和信仰的座椅。大裁決長的眼神有些復雜——就像在凝視著原本執著而狂熱的自己。
“在早年,在圣座剛剛即位的那些日子,我是不甘心的。每一個夜晚輾轉反側,在夢境中無數次怒吼,無法平息的憤怒和妒火焚燒著每一個無眠的夜晚,為什么是他,為什么不是我,明明我能做得更好…”他輕輕地拍打著椅背。“而現在,我有些明白了。這個位置并不像想象中那樣容易,這椅子上所蘊含著的厚重和使命。超乎了我的想象…這神圣的座椅并沒有讓我的內心沾染更多的神圣,坐在上面,我只感到窒息,感到壓迫,就像整座圣山,億萬信徒,所有人的夢想與希望,全都壓在了我的身上…”
西格瑪眨了眨眼睛:“所以,要認慫嗎?”
“不要。”克雷芒閉上了眼睛,又重新睜開,那雙剛剛略顯疲憊的眼睛重新變得如劍般厚重鋒利,他微微一笑,“正因為使命是如此沉重,所以才有奮戰不止的必要。”
他長長地舒了口氣,望著西格瑪,淡淡一笑:“好了,像膽小鬼一樣抱怨和發牢騷的時間已經過去…西格瑪,有沒有興趣再跟我去一趟宗教裁決所?昨晚抓到的那個圣殿門徒,我決定親自審問,時間已經不多了。聽提交上來的報告描述說,在審判騎士們趕到之前,某個死靈法師已經對嫌疑犯施加了語言難以形容和令人不忍描述的非人道恐怖酷刑,幾乎摧毀了嫌疑犯的心理防線和人類尊嚴…我想,審訊時讓你在旁邊掠陣,應該會有不錯的效果吧,而且,也許你能從對方供詞中的蛛絲馬跡提取到一些有用的線索。”
西格瑪挖了挖鼻孔:“沒興趣。”
“薩格拉斯他們居然能夠忍受得了你這種人…看來最近他們的脾氣都好了不少。”克雷芒摸了摸下巴,沉吟道,“讓我來想想,什么才能打動你…”
西格瑪同樣摸了摸下巴,沉聲道:“讓那個叫海倫娜的金發大波御姐把頭發染成紫的,穿上一身超緊身透明灰絲衣讓我玩兩天,我就去…”
“你想要好處對吧…”克雷芒裝作沒聽見他的話,沉吟了片刻,眼神一亮,“這樣吧,你可以在荊棘鐵獄里隨便挑一頭黑暗生物帶走,怎么樣?”
死靈法師顯然有些心動,嘴上還故意道:“那里面的黑暗生物被你們虐待了幾百年,多半全都癡呆傻了,我要來有毛用?況且,沒傻的那些,肯定也犯過滔天大罪,與你們教廷有血海深仇,如果哪一天它突然自由了,然后跑出去胡搞毛搞,你們豈不是…”
“我說過,西格瑪,我們其實是同一類人。”克雷芒打斷了死靈法師的話語,微笑道,“如果真發生了那種情況,恐怕不用我們圣職者出手吧…你肯定會追索到天涯海角,然后不惜一切代價將它斬殺的。”
西格瑪嘖了一聲:“帶路吧…路上我們再來討論一下價錢,我跟你先說好,這一頭黑暗生物是我的出場費,獎金、交通費、精神損失費、茶水費、咨詢費這些款項都是要另算的,我告訴你,你得加錢,當然你可以選擇不加,但我提前給你打個預防針…”
代理教皇面無表情地離開,旁邊的西格瑪追著他,依然在喋喋不休,這一個很違和的組合就這樣離開了,他們將從教皇宮的秘密通道出發,前往宗教裁判所。
而代理教皇不知道的是,在兩人離開了五分鐘之后,一個身影鬼鬼祟祟地出現在通向圣座辦公室的回廊,姬莉仔細傾聽了一下聲音,確定沒人之后,來到橢圓形辦公室后,悄悄地啟動了一個機關,然后順著展開的地下階梯,凝神戒備,走了下去。
這是…通向大天使號的秘密通道。
“宗教裁判所啊…”這是西格瑪第二次來到這里,這座在黑暗世界中臭名昭著的教廷機構,其實并不像想象中那樣陰森恐怖,充滿了隱藏在陽光下的污穢,他與大裁決長從密道中走出,片刻之后,就有人前來迎接。
“向您致敬,大裁決長閣下。”這位值班的高階修士先向克雷芒行禮,然后將禮貌而質詢的目光望向了西格瑪。
死靈法師微微一笑:“您好,我叫西格瑪。”
那名黑衣修士的眼神立刻就變了——本來在西格瑪的預料之中,聽到自己的名字,這位黑衣修士的眼中應該有怒火翻滾的…畢竟自己在幾天前差點把這里給拆了,如今裁決所的空氣之中,依然還能聞到淡淡的死亡之力的氣息,但是,對方的眼神中并沒有憤怒,而是一種…震驚和惶恐?
我擦…黑衣修士怎么這么慫?
“準備一下,我們要去荊棘鐵獄。”克雷芒淡淡道。
“遵命…”黑衣修士行了一禮,然后快步向后面跑去,西格瑪耳力不錯,聽到了這家伙的碎碎念,“得趕緊派人加強裁決所內的廁所的防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