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斗氣蓬勃展開,純粹的黑暗融入建筑物的倒影之中,隱藏著身形,管家從這里凝視著他的目標,他左手握著那枚信號彈,右手拿著一枚死靈法術卷軸,從這里穿過一個小廣場,就是卡爾洛教區的中央大教堂,大概在十幾分鐘之前,得知四名圣騎士無辜身死的修士長怒火沖天地率領兩隊血色十字軍向妮娜維朵拉莊園的方向沖去,想必是要直接找公主要人,為枉死的同僚討一個說法。
明知道圣職者們是沖著帝國公主去的,可卡爾洛的軍政大佬全都裝聾作啞,視而不見,其他諸如傭兵工會、法師協會和黑暗兄弟會及其他大小地頭蛇組織和大人物的代理人們大多都以助拳之名派出了麾下精銳,連卡爾洛是卡爾洛人的卡爾洛這種口號都喊出來了,可壯聲勢是假,想要伺機分一杯羹倒是真,不過無論別人是何等得心懷鬼胎,但修士長的目標大概純粹又單一,圣職者們比誰都要護短,一下子死了四名同僚,一定讓他們憤怒又傷心。
而這就是管家的計劃…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兇手”大搖大擺地出現在大教堂前,挑釁似地用死靈法術打壞了教堂的大門,甚至打傷打死了人,一定會火上加油式地增加圣職者們的狂怒,而做完這一切后再放出信號彈,運氣好的話,不僅能將鋼鐵巨熊軍團引來,還能將心中憂慮的那名女騎士和那小子一起引來,畢竟信息不對等,這三方都會以為是伙伴出了差錯,不過要讓他們失望了,他們會面對的。只有怒氣盈胸殺意沸騰的圣騎士們…
——雖然大概不會打起來,但自己的本意也不是讓他們互相殘殺,只要營造出一系列的誤會。讓他們陷入麻煩的泥潭之中,全都脫不開身。那自己的目的就達到了。
管家再次確認了一下天氣,此時正值早晨,太陽從東方初生,陽光照射,將影子拉得極長,這里整齊密集的建筑所投下的陰影,是暗影劍士的主場,完事之后。他可以立刻融入黑暗,從容遁走,以他黃金階的暗影斗氣強度,完全能在圣職者反應過來之前大搖大擺地離開。
執行任務之前,一定要事先規劃好退路,雖然計劃總會遭遇或大或小的意外,但準備充分的人有更大幾率活下去——這是他從小就接受的教育,一直奉為圭臬。
他深吸了一口氣,從黑暗中走出,黑色的刺殺服已經換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襲灰色的長袍,那令人心生壓抑的色彩,那遮住大半面孔的兜帽。那以暗影斗氣營造出的黑暗感,任誰第一眼看上去都覺得他是個死靈法師,誰會想到這一襲法師袍之下居然是一個黃金階的暗影劍士?
清晨的廣場中已經有了行人,雖然他們并不知道碼頭區發生的慘案,但是面對著未知的事物,生靈的本能依然讓他們暗自閃避,很快他們就覺得自己的選擇十分明智,因為隨著神秘而令人毛骨悚然的呢喃聲中,一道淡藍色的魔法陣絢爛展開。那色彩淡藍卻致命,散發著一種與死亡同行的沉重。一聲令人不由自主捂緊耳朵的凄厲嘯聲中,雪白森然的骨矛拖拽著一道長長的藍色光焰呼嘯而去。重重地轟在了大教堂那高大的門戶上。
轟然咆哮,碎木橫飛,在人們呆滯的目光中,這歷史久遠的教堂大門驟然碎裂,骨矛上的死亡之力迅速腐蝕著精心打磨的木料,教堂內部傳來了嘈雜的驚呼和憤怒的吼聲,而做完這一切的“死靈法師”陰森一笑,舉起了手中的信號彈,按下了發射的機關。
一聲尖銳的響聲,赤紅色的閃光彈拖拽著長長的焰尾沖上天際,而后驟然爆開,化作一道猙獰咆哮的熊頭圖案,明亮的色彩懸浮于天空,經久不散,雖然被這“死靈法師”之前的暴行驚得目瞪口呆,但是人們還是不由自主地看向天空的煙火。
然后,他們突然聞到了一股惡臭。
老實說,這是比平民學校的廁所還要臭的味道。
他們不由自主地掩起了鼻子,低下頭,尋找著臭氣的來源,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名死靈法師——面對這種恐怖分子,人們本該尖叫著四散逃離,畢竟微冷的早晨,教堂前的廣場,神秘的法師,可怕的法術,這一切是小說中經常出現的橋段,無非是邪惡的反派與正義的圣職者之間的大戰,稍不留神,圍觀者就要做那即將領便當的龍套,不過眼前的這一幕實在過于匪夷所思,不知是誰噗嗤地笑了一聲,然后,廣場之中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甚至離得比較近、聽力比較好的人,還能聽到對方呆呆的一聲“誒”式的疑問語氣詞。
高高舉著手,發出信號彈的姿勢很帥很酷,但是這神秘可怕的死靈法師手中,并不是信號彈的發射筒,而是短短的一截殘骸,在發射出信號的一剎那,發射筒就炸開了,一種神秘的物質四散飛濺,綠中帶黃,讓人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某種不能多提的事物,不知是巧合還是故意,這種顏色很合適,尤其是濺在灰色的死靈法師袍上,非常顯眼,斑斕的圖案,就像稚童隨意拉尿的涂鴉,管家很顯然沒有明白過來發生了什么事情。
于是他又呆呆地誒了一聲。
直至強烈的惡臭涌入鼻腔,這種可怕的味道差點令他嘔出來,管家才明白過來,有人在信號彈里添了屎,他忙不迭地將發射筒的殘骸扔到一邊,強烈的味道不停強奸著他的感官,從視覺,到嗅覺,然后再是觸覺——當發射筒炸開的一瞬間,雖然猝不及防,但是優秀的身手和嚴格的訓練還是讓他做出了最佳的反應,斗氣與肢體護住了頭部,總算沒有讓臉上遭殃,但身上濺了不少,手上還沾了一點。看著身上的法袍,聞著令他窒息的惡臭,再加上手上那不敢多想的觸覺。一切的一切令他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他簡直要發瘋了。
這特么到底是什么!絕對不是人類能夠產出來的東西!怎么會這么臭!
——等等。信號彈里為什么會有這種東西!?
管家突然意識到了這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他的腦袋里驟然閃過了西格瑪的身影,信號彈無疑是西格瑪從柳德米拉處取得,然后交給了女圣騎士,假如這一切是他做的手腳,那問題可就嚴重了——這說明對方對己方的計劃早有察覺,他甚至早就看穿了一切,洞悉了自己甚至坎布拉的真實身份。
也許…也許他只是惡趣味使然,想要做點惡作劇?或者說這手筆來自于柳德米拉。公主殿下依然放不下舊怨,想要坑西格瑪這個老對手一把?
沒有也許。
只有致命的可能性。
可怕的變數。
他們也許都小看了那個年輕人。
蓬勃閃耀的圣光將管家從驚疑不定中喚醒,他看到怒氣沖沖的圣職者們大步沖出教堂,閃身而退,想要融入黑暗,此時廣場中方才一片大亂,大膽的人高聲呼喊著,為圣騎士指明目標,管家冷哼了一聲,忍住刺鼻的惡臭。將左手上沾的一點東西在法袍上隨便擦了擦,黑暗升騰,隱入陰影之中。
他剛想飛速撤離。突然感覺身體一虛,左手有點麻木。
暗影劍士似乎想到了什么,臉色驟然變得蒼白,他立刻舉起左手,仔細看去,那沾染的一點點黃綠色的斑點,不知何時已經滲入了他的血肉之中,只見一道黃線執拗地沿著手臂向上行去,綠色慢慢侵蝕手背和手腕。所到之處,體力迅速消散。肌肉松弛,骨骼無力。甚至連黃金階的斗氣都無法完全阻止這黃綠色的進一步擴散。
他木然眨了眨眼睛,突然發出了一聲失態的怒嚎。
“媽的,屎里有毒!”
終究狠不下心來壯士斷腕,他鼓舞斗氣抵抗著毒素的進一步蔓延,想要快點抽身,脫離這是非之地,他甚至有點后悔,為什么偏偏貪心,選擇了中央教堂作為鬧事的地點,身后風聲颯然,有圣騎士在大聲呼喊,指揮著圣職者們進行地毯式的搜索。
快點離開吧。
管家在心中這樣想著。
但他的噩夢遠遠沒有結束。
那玩意的味道和散步速度比他想象中還要可怕,正當暗影劍士在一片黑暗中沿著墻壁慢慢穿行,突然聽到樓上有誰在喊叫:“他媽的,是誰家的廁所堵了嗎?這么臭!”
這聲音頓時引起了左鄰右舍的共鳴,七大姑八大姨們推開了窗戶,捂著鼻子,互相問候和叫罵——味道!管家心中一緊,這濃郁的味道會給追兵指引方向,必須要處理掉!
但還沒等他脫下身上的法師袍,比追兵更可怕的事物出現了,他突然聽到了一片嗡嗡的聲音,抬起頭一看,饒是以黃金劍士的膽識和力量,雞皮疙瘩猶自掉了一地,只見那墻縫中、地溝里、房屋中…一只只蒼蠅和各種奇形怪狀的飛蟲呼嘯而出,聚集在一起,連成一片黑壓壓的烏云,像是見了花蜜的蜜蜂一樣,向他瘋狂地撲去!
以最快的速度扯下身上的法師袍,暗影斗氣破開烏云,強化肉體,以最快的速度突圍而出,管家飛速疾馳著,他心中已經沒有了憤怒,沒有了憋屈,剩下的只有無盡的忌憚和恐懼,這種家伙,這種家伙實在是太可怕了!究竟是何等心理扭曲的家伙才會搞出這種可怕的東西!臭也就罷了,居然還有毒,有毒也就罷了,居然還能招惹那些東西!
耳邊又傳來了嗡嗡的聲音,管家扭頭一看,簡直要哭出聲來,他已經知道了問題的根源——即使脫去了衣服,那種毒素已經深入了他的身體,依然能夠散發出令這些污穢之物興奮不已的氣味,將他們瘋狂地引來!
斗氣驅逐,無用!
飛速逃離,無用!
氣息遮蔽,無用!
不管用什么方法,他都無法擺脫這些源源不斷的蒼蠅和爬蟲,這樣下去,別說瞞過圣職者們的耳目了,就是一個小小的孩童,也能找出他在哪里!
已經完全沒有了與西格瑪博弈的勇氣,他甚至不敢斬斷手腕,因為他不知道這有沒有效果,他現在只想逃跑,甚至想逃得遠遠的,永遠不回來,永遠不要再見到那個人。
不過很快,最后的奢望都已經不復存在。
“真臭…”這條街的轉口突然閃出一個人來。
兩邊的房頂冒出一個個影子。
管家認識這個人。
白玫瑰皇冠酒店的主人,鳳凰商會在卡爾洛的話事人。
維克多。
這個商人在這種殺機凜然的環境下,依然帶著令人心情愉悅的笑意:“奉姑爺的命令,等您很久了,還是姑爺想得周全,先用毒素折騰了您一段時間,否則以您這黃金劍士的力量,身上無傷,我們怎能拿捏得住?”
管家咬牙道:“就憑你們,區區一個商會,也想對付我?”
就算中了毒,黃金劍士也是黃金劍士,不是一個商會可以觸動的!
“當然可以。”維克多猶自笑得歡暢:“因為我們有錢啊。”
劍光閃耀。
管家奮力避開冰冷的劍鋒,一柄短劍滑出袖子,寒光一閃,逼退來襲者,他后退幾步,活動了一下已經漸漸麻木的左腕,襲擊者也不趁勢追擊,他穿著一身白色的刺客甲,頭戴鷹嘴兜帽,深沉的笑聲回蕩在這條街道上:“守望光明,躬耕黑暗,黑暗兄弟會向您問好。”
管家有些絕望地看了維克多一眼。
對方的笑容分毫不減,重復道:“我們有的是錢。”
管家絕望地怒吼了一聲,要做那最后的困獸之斗,尋求一絲生機。
而在不久之前,從侯爵府的隱秘地道中出來,西格瑪望著某個方向冉冉升起的鋼鐵巨熊軍團的信號彈,悲天憫人般地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對坎布拉侯爵道:“施主,我跟你講,這都是劫數,劫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