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 黃金海岸
“你知道均衡之道？”
馬修略有些驚喜地望著老吉頭。
老吉頭拍拍身上的樹枝，從灌木叢里走了出來：
“我和一位均衡使者有過數面之緣，他救過我兩次性命，那是一個…非常偉大的人。”
馬修趕忙問道：
“那位均衡使者現在在哪兒？方便透露更多嗎？”
老吉頭遺憾地說：
“我也不知道他去了何方，事實上我對均衡之道也只是一知半解，只知道那是更南邊的蘇族人鼓搗出來的一種道途。
大約在百年前，蘇族人和詹戈人還在蜜月期的時候，詹戈人的薩滿和蘇族人的長老進行了很深入的知識交流。
那時候，雙方在黃金海岸上蓋了很多屋子，來往非常密切。
據說蘇族人還在鼓動詹戈人和他們一起制造足以橫跨大海的樓船，他們聲稱只要造好了樓船，就可以帶回藏在大海深處的財富與詹戈人分享。
不少詹戈人都動了心，蘇族人掌握的高超技術也令他們向往，雙方合作日益密切，均衡之道大概也是那段時間的產物。
可后來羽蛇神發了怒，詹戈人只得主動斷絕了和蘇族人的來往。
再后來，雨林里就再也不見均衡之道的踐行者了。
我聽說蘇族人自己也遺失了均衡之道的完整傳承。
我年輕時碰到的那一位，大概就是蘇族最后一個均衡使者了。
他最后的歸宿好像是大海，我不確定。”
馬修聞言表情略顯失望。
“所以，你是沖著均衡之道來的？”
老吉頭不自覺地搓起了煙葉。
馬修點了點頭。
“那我勸你降低期望。”
老吉頭嘆氣說：
“蘇族人的數量凋零得厲害，相當一部分蘇族人只肯堅信大海的那一邊才是自己的歸宿，他們不愿融入這片大陸的生活。
這些人的最終歸宿都是大海。
而少部分愿意融入這里的蘇族人，也遺失了先祖的技能，變成了海島土著，比詹戈人強不了多少。”
馬修很快調整好了心態：
“謝謝伱的提醒，但我既然都來到了這里，總該繼續試試。”
老吉頭沒有再說什么。
旁邊的洛蘭倒是好奇地問：
“「最終歸宿是大海」是什么意思？他們變成了娜迦？”
老吉頭咳嗽了兩下，他本不想回答，但見馬修也一臉好奇之色，便開口說道：
“那是蘇族人的一種秘密儀式，他們堅信自己在海那邊的先祖之魂會指引著自己的歸途，所以在臨死之前，或者感受到某種強烈感召之時，他們會雙手空空地踏入大海之中。”
洛蘭驚了：“那不就是送死？”
老吉頭皺眉道：“在我們看來，這和送死沒什么區別，但對他們來說卻意義非凡，他們自認是被故土拋棄的游子，為了回歸故鄉，他們什么都愿意做，在這方面，蘇族人有特別強烈的執念。”
洛蘭詫異道：“還有這種執念？真是令人費解。”
老吉頭立刻警告道：
“不論如何，到了異族的地盤，尊重他們的風俗習慣就是最基本的禮貌和生存法則，詹戈人是這樣，蘇族人也是這樣。我們現在背后討論幾句沒什么，當著他們的面可不能亂說。”
洛蘭撇撇嘴，但很快他又高興了起來，似乎是因為又多了全新的素材。
“我們上路吧。”
馬修提醒了一句：
“接下來這座雨林應該不會找我們的麻煩了。”
說著，他仿佛為了印證這一點似的，朝著旁邊那兩朵一直在掐架的食人花走了過去。
“小心！”
老吉頭疾呼道。
“不要緊。”
馬修輕松地應了一句。
然后老吉頭和洛蘭就驚訝地看到馬修安然無恙地走到了食人花邊上。
他剛靠近，那兩朵食人花居然就不打架了！
而且它們也沒有攻擊馬修，反而是不住地搖晃著身姿，似乎在渴求什么。
“你不是說這座雨林很討厭你的嗎？”
洛蘭一副見鬼的表情。
“我想，她現在可能沒那么討厭我了吧？”
馬修笑著伸出手，兩朵食人花瘋狂地用花苞蹭著馬修的手背，就好像馴養多年的寵物似的。
這一幕太過驚悚離奇。
以至于老吉頭差點沒拿穩手里的煙槍！
“魔法，你一定是用了魔法！”
洛蘭更是叫囂道：
“要不你讓開，讓我也試試？”
馬修退了半步。
還沒等洛蘭走上前去，那兩只食人花頓時又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瘋狂地掐了起來！
其中一朵因為扭打幅度過大，搖晃之余轉了一大圈，猛地從洛蘭的褲腳邊掠過，花苞邊緣的鋸齒突然伸展，在他的身上刮下了幾塊布料。
“馬修！你這魔法的持續時間也太短了吧！”
洛蘭跳腳大喊。
可此時馬修轉身走入另一片灌木叢，他能感覺到自己進入了一種奇異的狀態——
明明他的腳還未踏入，灌木叢便自動向兩側分開。
一條蝮蛇對他卑躬屈膝，兩只穴鸮向他問好。
一只不知為何看上去有些鼻青臉腫的小飛鼠更是殷勤地向他舉起了幾枚漿果。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前進的方向，一路都必將暢通無阻。
此后哪怕沒有老吉頭這個向導，馬修也能成功地穿越雨林。
“「蘇雅的愉悅」，果然令人愉悅。”
馬修這么想著。
回憶起黑榕夢境里的遭遇，他的嘴角不由泛起一絲笑意：
“失誤？忘記？誰信吶！”
把原本屬于四階猛男的進階儀式轉嫁到一個二階法師的過程就像把一根電線桿強行塞進可樂瓶里。
這個過程無比粗暴。
不可能是工作失誤，絕對是蘇雅有意為之。
雨林之魂的脾性捉摸不定，但馬修猜測，這多半和自己超高的自然親和度有關。
在黑榕夢境里。
蘇雅雖然對他的態度很惡劣，又罵又兇的，但她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離開過馬修，哪怕一瞬。
那種眼神，馬修太懂了。
一言以蔽之就是，男孩子一個人在外面，要好好保護自己！
他知道自己超高的自然親和度一旦在和自然之魂、精類生物建立了鏈接后，它們便會情不自禁地想要親近自己。
像露露、艾拉這種咸魚一些的也就罷了。
但雨林之魂蘇雅可不是省油的燈，她的占有傾向更明顯。
征服雨林之魂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馬修還沒膨脹到那種程度，所以他寧愿相信蘇雅是在演戲。
“自然親和度太高有時候也挺麻煩的。”
不過轉念他一想，高總比低好不是？
親和度低的人想要溝通雨林之魂可不知道要費多少勁。
這么想著，馬修回頭催促道：
“我們走吧。”
被眼前種種不可思議的景象驚呆了的二人這才回過神來。
“均衡之道的踐行者果然都是天生異類。”
老吉頭感慨了一句，然后默默跟上馬修的步伐。
洛蘭則是攤了攤手：
“所以，我是不是該改一改我的作品標題？”
“「均衡者馬修」哈？”
兩日半后。
一行人穿越層層雨林，來到了一座望不見邊際的大湖畔。
“這是「大龍湖」，湖邊常有蛇頸龍出沒，有人曾在湖心中央看到過史前雷龍，但那是很久之前的傳說了。”
“這里的生態自成體系，和雨林里有些不同，你們察覺到了嗎？湖邊的氣溫很低，越往湖心走，溫度越低。”
老吉頭優哉游哉地介紹道：
“不過我們不會在大龍湖畔停留太久，接下來一路沿著湖東岸的雨林走，最多兩天半的腳程就能離開雨林，抵達此行的目的地黃金海岸。”
這兩天他這個向導干的很輕松。
雨林之魂對馬修的鐘愛傻子都能看出來，有他在的地方，沒有雨林生物敢過來冒犯。
老吉頭只需要安心帶路就好了。
唯一不滿的就是洛蘭，直言少了許多樂趣，可當老吉頭提議說自己帶著他另走一條路的時候，他立馬就不吱聲了，過了一會才表示要和馬修并肩作戰到底，絕對不會放棄同伴云云。
一行人正在大龍湖邊略作休憩，一邊取用淡水，一邊欣賞美景。
時值傍晚。
開闊的湖面上波光粼粼。
馬修觀察到有不少動物正在湖邊飲水。
狼、蜜獾、熊、狐貍、猴子、兔子…
這些動物似乎在飲水時完全無視了彼此，畫面一度非常寧靜祥和。
可很快。
這寧靜的一幕被打破了。
一條蛇頸龍突然從湖底跳了上來，無數水花翻起，不少動物被驚走了。
便在此時。
一道黑影突然從岸邊的一塊巖石后面殺了出來。
他的速度快如獵豹，眨眼間就沖到岸邊，接著一個縱躍，竟是直接騎到了蛇頸龍的脖子上！
“嘶！”
蛇頸龍發出憤怒的嘶吼。
但很快嘶吼就變成了哀鳴。
馬修看得真切，那名赤裸著上身、腰間掛著幾支吹箭的詹戈人土著猛地抱住蛇頸龍的脖子，就在后者掙扎之際，他突然用右手手掌朝著蛇頸龍的脖子猛烈拍打了起來！
啪！啪！啪！
土著掌擊的速度極快，大約是三個呼吸間，就拍了上百下！
緊接著。
三人便看到蛇頸龍的脖子仿佛失去了支撐似的，無力地摔向了岸邊！
岸邊百獸驚走，沙塵飛揚。
待到三人穿過沙塵，靠近岸邊時，發現那名強壯的有些過分的土著正在拖著蛇頸龍的脖子往雨林里走去。
那條蛇頸龍已經死了。
別說馬修和洛蘭了，就連老吉頭似乎都沒見過這么奇葩又有效的獵龍手法。
“他是吹箭者，但沒有動用吹箭，他的力量非常驚人。”
老吉頭推測道：
“也有可能是這個級別的怪物不值得他使用武器。”
徒手輕松擊殺至少13級的蛇頸龍，這人的實力強的過分！
三人有些警惕地望著那名土著。
反倒是后者落落大方地沖他們打招呼：
“嘿，外來者！你們最好別在湖畔待太久，這兒有一窩蛇頸龍，他們的報復心很強，但往往又認不準人類，所以會對你們進行無差別的攻擊。趕快離開這兒吧。”
老吉頭往前走了幾步：
“你好，雨林之子，請問閣下是哪個部落的勇士？”
那人笑了笑：“你們好呀，我叫盧米埃，來自黑榕部落，不過你們放心，我跟他們不一樣，我不像部落里的老家伙那么排外，我是要成為雨林之王的男人，我懂得進取，有機會我還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呢！”
見他態度不錯，洛蘭也湊了過去，好奇地問：
“你這是在做什么？”
盧米埃耐心地解釋道：“我在取悅雨林之魂，請求她幫我舉辦一場進階儀式。”
洛蘭頓時來了興致：“進階儀式？我們可以旁觀嗎？我還沒有見過雨林勇士的進階過程。”
盧米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這可不行，不是我排外，但這是我們部落的傳統，不太方便外來者參觀，而且為了你們的安全，還是快點走吧！雖然能闖到雨林深處的冒險者大多有些本事，但大龍湖可不一樣，這里有著和雨林迥異的生態，就連雨林之魂都管不到這里，千萬要小心！”
老吉頭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會盡快離開。
洛蘭見對方態度真誠，反倒不好意思繼續死纏爛打。
唯有馬修的眼神十分復雜。
此刻，他已經猜到眼前的這位土著便是那位向蘇雅祈求進階儀式的倒霉蛋。
雖然這事和馬修沒有太大關聯，甚至他本人也是受害者，但他仍想盡可能地撈盧米埃一手。
于是他問道：“你已經獵殺了多少高級怪物了？”
盧米埃想了想：“二十一頭雙足飛龍，十三只花斑鱷，兩只叢林豹，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獵物——大龍湖北的雨林都快被我掃干凈了，我也是逼不得已才來大龍湖畔狩獵。”
馬修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蘇雅那個家伙現在壓根就沒有心思替別人舉辦進階儀式！
一想到雨林之魂這幾天都在癡癡的注視著自己，馬修就有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他更想幫助盧米埃了。
馬修開口道：
“你怎么確定通過這種方式就能打動雨林之魂？你已經殺了這么多野獸了，可她仍是無動于衷，你不覺得有些問題嗎？”
盧米埃愣了一下，他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不快的表情：
“你難道比我更懂雨林之魂？
外來者，我從小在這長大，我無疑比你更了解她！
我十分確定，殺戮就是取悅雨林之魂的唯一方式！”
馬修笑著說道：“或許你是對的，但不妨轉變一下思路，以往都是一個人舉行獻祭儀式吧？你現在還在狩獵蛇頸龍，說明雨林之魂沒有回應你，不妨這次讓我們這三個外來者陪同一下，說不定就能帶來好運呢？”
洛蘭聞言也開口勸說道：
“他說的不無道理，說不定差的只是一點點運氣，剛巧，我在云端城被云精靈們稱為「好運詩人」，有了我的旁觀，說不定你的雨林之魂就會搭理你了。”
老吉頭皺了皺眉，他本想阻止二人的冒失之舉，但聯想到馬修身上的特異之處，他又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盧米埃面有猶豫之色。
馬修趁熱打鐵：
“傳統就是用來打破的！如果你同意我們旁觀，那么有朝一日如果你離開了雨林，又沒辦法一下子融入人類文明社會的話，你可以來滾石鎮找我，我會給予你一定的幫助。”
洛蘭更是大手一揮：“隨便去哪個城市，你只要報上洛蘭的名字，就會有一大堆朋友…嗯，可能也有點小麻煩，會有很多女人來找你，你只需要跟他們說洛蘭已葬身大海就好。”
盧米埃踟躕地看著眼前二人。
過了一會兒。
他終于松口同意了：
“也行，我確實需要換換運氣，但在儀式的過程中你們不能發出任何的聲音，不能冒犯雨林之魂，她是我的女神！”
二人點頭同意。
盧米埃做事雷厲風行，不一會兒就帶著他們來到自己舉辦獻祭儀式的地點，那是一個潮濕的地穴里。
地穴旁邊堆滿了雙足飛龍以及其他生物的尸體，部分尸體已經腐爛發臭了。
獻祭儀式相當簡單。
盧米埃不一會兒就做好了準備。
他用三個木樁子分別從三個角度插入蛇頸龍的腦袋。
然后他本人趴在蛇頸龍的身體上，狠狠地啃了一口，接著便是一大段外人聽不懂的詹戈語吟唱。
幾分鐘后。
盧米埃吐出口中的鱗片。
眼里充滿了失望之色：
“果然，還是不行嗎？”
馬修走了過去，輕輕撫摸著蛇頸龍的尸體。
突然間。
一道暗紅色的亮光自尸體上浮現。
馬修見狀拔腿就跑。
盧米埃則是樂不可支地撲了上去！
嗖的一下。
紅光沒入盧米埃的胸口。
遠方的雨林開始傳來劇烈的顫抖。
“我感受到了，我感受到了，雨林之魂給予了我回應！”
他熱淚盈眶地跪在了地上：
“我就知道我的虔誠能打動我的女神！”
“我現在就要去狩獵那頭恐暴龍，殺死他，我就會成為真正的雨林之王！”
欣喜之余。
盧米埃的余光發現馬修正在飛也似的逃走。
他不禁大聲吶喊道：
“喂，外鄉人，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馬修，我叫馬修！記住，滾石鎮的馬修！”
聲音隔著雨林厚厚的枝葉傳了過來。
盧米埃將這個名字在心中反復默讀。
接著他眼神堅定地站了起來。
朝著地震來源的方向，長嘯著發足狂奔起來。
“外頭的世界，等我征服雨林之后就去看看！”
“顫抖吧恐暴龍，雨林之王來啦！”
哪怕一口氣跑出去很遠。
馬修三人也聽到了盧米埃的長嘯聲。
“雨林之王哈？”
洛蘭似乎對這個稱謂不太感冒：
“總歸還是透著一股野蠻的味道。”
馬修倒是露出了欣賞的笑容：
“我倒是挺喜歡他的。”
“畢竟，誰不喜歡自信的男人呢？”
兩日后。
一行人總算離開了雨林。
沿途郁郁蔥蔥的景象被他們拋在了身后。
迎面而來的是帶著咸腥味的海風。
一望無際的大海上，一座座小島若隱若現。
波浪拍打著金黃色的沙灘，貝殼，椰青，魚蝦，隨處可見。
馬修沐浴著沿岸的海風，一種奇異的共鳴涌上心頭。
「提示：你發現了阿魯內海/黃金海岸。
你感知到了領域場：均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