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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舊怨

  事情談完,略休息了片刻。韓澈找了人來將林若拙送去另一處民宅安置。從頭到尾,韓家見到她的人除了夫子就那位中年男人。那一位看見的還是一頭低垂著的厚密劉海,不可謂不保密。

  林若拙挺能理解韓澈這種防范心理。誰不重視家人呢。人總有個親疏遠近,保證家人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況且韓澈待她也不薄,在這種緊張局勢下,能竭力安排安全居所保住她已是善良了。不管她,也可以說是本分。

  這所宅子應該是隸屬于司徒九的下屬據點之一。最鮮明的特點就是這里的人極端沒有好奇心。到點去廚房端飯,或者在那兒吃。衣服自己洗晾曬,缺什么生活用品向管事申請。沒人對突然加入的林若拙好奇,問過一句話。

  林若拙對這種境況如魚得水。上輩子她身體不好,大學上的磕磕絆絆。經常請假、軍訓免修,宿舍從來不住,四年下來,也就班長和團支書記得她。領畢業證書的時候,辦公室里有幾位老師都不敢相信她是這一屆的學生。

  某人意外合拍的安頓了下來。律法上的夫君大人那里卻是一片混亂。

  赫連熙順利的沖進了皇宮,自然得知自己母妃被司徒皇后控制。但老七就是老七,攘外先按內,他沒管議政殿,先行清除外圍,掃干凈老二和老四這兩個障礙再說。

  司徒皇后對此種情形詭異的表示了默認。金衣衛們也一樣。楚帝病重癱瘓,總要選出一個下任帝王的,從目前來看,七皇子至少占了正義之師的名聲。比那兩個殺弟逼宮的喪心病狂要好得多。

  于是乎,赫連老七的清剿工作雖艱難卻也一路推進。老八帶著一批人馬圍剿老二,老七本人親自對上老四。混戰中,二皇子和四皇子殿下可歌可泣的身先士卒,不幸于混亂中死去。兩個領頭的一死,其殘余勢力更是勢如破竹。赫連熙的人馬在付出幾近三分之二的折損后。終于全面控制了皇宮。僅剩一座議政殿。這個時候,他依舊有了足夠的籌碼來談判。

  “父皇,兒臣赫連熙求見。”殿外,彬彬有禮的男聲帶著一絲肅殺。

  司徒皇后笑了,看一眼胡春來:“胡總管,您看呢?”

  胡春來恭敬的一彎腰:“娘娘。您是一國之母。陛下病重,自當由您主持大局。”

  司徒皇后輕輕而笑,聲音里帶著說不出的諷刺:“好,好個一國之母。老七,進來吧。”

  殿門大開。赫連熙一身戰甲。衣袖上還沾染著暗褐色的血跡。老八一臉陰沉的跟在他身后。

  “母后,亂臣已誅。還請父皇主政。”赫連熙恭恭敬敬的彎腰行禮。

  “亂臣,的確該誅。”司徒皇后不動聲色的看了他一會兒。忽而問道:“只是老七,我不記得你父皇有給過兵符于你啊,你那些攻城、攻占皇宮的人手,哪兒的?”

  赫連熙連咯噔都不打一下,流利的道:“這些勇士,聽聞京中有人作亂,殺忠臣、亂朝綱。義憤填膺,響義舉。自發而來。”

  “自發?”司徒皇后冷冷笑了笑,盯著他身側一人:“這一位,觀其面貌。似乎是西南部人吧。老七,我記得你有位側妃便是出自那里。該不會是你偽詔調動,或者豢養私軍?”

  赫連熙抬頭。正色凝視著她,輕聲而堅定的道:“母后,絕無此事。”

  司徒皇后冷笑一聲:“是么。只是我這里卻有一份彈劾你私開銀礦、私造刀槍劍弩、私自豢養兵馬、自私暗殺官員的折子。”

  赫連熙朗聲一笑:“母后,那些小人作祟,不足以信。”

  “小人?”司徒皇后冷笑,厲聲指責:“若是我有人證物證呢。赫連熙,你早有不臣之心!”

  “帶上來!”隨著她一聲令下。很奇異的,不知從何處出現幾人,押著昏迷不醒的丁瀾韜和數人。

  赫連熙不由一驚,這幾個,皆是他留在西南經受銀礦的主力。還有一兩個,則是京城暗衛中人。

  司徒皇后嘴角輕彎:“老七,別以為這幾個是硬氣我就沒轍。須知我能拿了他們來,你那老窩必是被一鍋端的。底下的人可不是個個硬骨頭。物證我也應有盡有,賬目往來、書信字條。你的字體,還挺不錯的。”

  赫連熙面上終于動容,收起了那一份虛假的客套。冷冷的看著對方:“母后以為,這樣就能挾制我?”

  “當然不能。”司徒皇后居然贊同他的觀點,不過話鋒一轉:“老七,你真以為你贏定了?”

  時間卡的剛好,外面小兵急報:“殿下,驍騎營,驍騎營的人馬攻過來了!領隊的,是顯國公世子!”

  司徒九!他不是被自己設計遇難了么?赫連熙赫然驚怒,隨即心頭一涼,知道中計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他以為自己是黃雀,卻沒想只是大一點的螳螂而已。他輸了,重生一次,他再度輸給了司徒九。

  這意味著司徒家至始至終就沒相信過他,一直防備著他。

  哪里出了錯呢?還是司徒九就是那么本性多疑?

  精銳人馬就是精銳人馬。驍騎營沖進皇宮的速度比前幾支都快,赫連熙的人手本就折損不少,又是連著攻城、逼宮大戰兩場。對上以逸待勞、體力充沛的對手,節節落后。

  溫文爾雅的男子踏入大殿,身后刀劍寒光的士兵和他蒼白略有憔悴的臉形成極端的對比。單看外表,任誰也想不到這么個看著瘦弱蒼白的青年,于在談笑間掀起驚濤駭浪。

  “臣司徒青陽見過陛下,見過皇后娘娘,見過靖王殿下。”很標準的一一行禮,動作若行云流水。

  金衣衛將楚帝床榻一處圍住,這幾日一應生理打點不是胡春來就是他們,基本屬于一只蒼蠅都飛不進的謹慎。如此情形,楚帝癱瘓,胡春來是個內侍。唯一能做代表的,似乎只有皇后。

  皇后姓司徒。

  “呵呵!”赫連熙突然輕笑兩聲。“世子好本事。你司徒家就有兵符調遣軍隊么?莫不是想改朝換代,也坐一坐龍椅。

  這席話,是說給金衣衛以及胡春來聽的。他赫連熙再有不臣之心也姓赫連。那一位,卻是姓司徒的。

  司徒九微微一笑,聲音和煦的道:“靖王殿下多慮了。我司徒家自跟隨太祖起兵,便是一門忠烈。從未有越俎代庖之念。”

  老八大聲道:“說的比唱的好聽。你沒歪念頭。帶著人馬沖進來做什么?這位置是我赫連家的,再怎么鬧也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置喙!”

  司徒九笑了,看他如同看一個不懂事的頑童:“八殿下,您說錯了。皇位固然是赫連氏所有。然天子之尊,理九州之地。管八方臣民。是家事,也是國事。在下以為,我等身為臣子還是可以提一些意見的。比如。長幼有序。”

  老八還有些不明白,赫連熙卻是立刻聽懂了,瞳孔瞬間收縮。

  司徒九笑容不變,言之鑿鑿:“自古家業傳承,無不為有嫡立嫡,無嫡立長。七殿下,您非嫡、非長,亦非…賢。”說到這里。他視線刻意掃了掃那疊彈劾奏折,轉而看向胡春來:“胡總管,您說是不是?”

  胡春來垂下眼簾。不發一言。

  司徒九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事實上,他的話只要說出來。就已經是給了赫連熙致命一擊。

  赫連熙低低笑出聲:“你想扶持三哥?”

  司徒九滴水不漏,含笑曰:“這要看陛下的意思。”

  “父皇?”赫連熙連連冷笑,“父皇什么意思還不是你們說了算。可笑!你們就是好人了!皇后,你可敢對天發誓,父皇病重若此,與你無任何關系。你敢嗎!”

  要撕破臉,大家一起來好了。赫連熙就不信,上輩子還能撐一年的父親,會無緣無故的在這個時候中風癱瘓。看今天的情形,很顯然,司徒皇后背后出手的可能性最大!

  殿內霎時寂靜無聲。連胡春來都驚訝的抬起頭。

  安靜之中,司徒皇后輕輕笑起來,聲音清脆:“不愧是老七。天下人都認定你是陛下最優秀的兒子。陛下,有這樣好的兒子,你開不開心?”她邊說邊笑,笑聲越來越大,眼淚都笑掉了出來:“你來質問我?好呀!干脆大家都來問一問。瑤光,去將淑妃、貴妃、賢妃什么的都請出來,今天索性問個痛快!”

  瑤光去了內室,不多時便領著一串被看管的女人進來。差不多是楚帝后宮所有高位妃嬪。

  “段明珠,你兒子剛剛問了我一個好問題。”司徒皇后陰冷的目光點出段淑妃,“我也來問你一個。你敢發誓,我的兒子,陛下的大皇子落水一事,與你沒有半分關系嗎?那個叫綠俏的宮女,你從來不認識。她親生的那些家人,你也從來不知道。你敢發誓嗎?用最惡毒的誓言,如果你說謊了,就讓你和你的兒子一起,深陷九幽地獄,日日灼焚心烈火。”

  段淑妃的臉刷的變白。

  司徒皇后笑了,盈盈的轉過頭,聲音溫柔的對赫連熙:“看,你娘也不敢發誓呢。”

  在段淑妃臉色變白的那一瞬間,赫連熙心頭涌上了明了。原來,他輸在這里。

  司徒皇后繼續笑盈盈,這回是走向楚帝。聲韻越發柔美:“陛下,聽到這個消息你高不高心?開不開心?您的妃子多聰明,多厲害,為了自己的兒子,什么事都敢做呢。別急,還有更讓你高興的事。來,王初雪,給陛下說說你是怎么將那染病孩子的穢物,縫到我兒被頭里去的?還有你,魏湘柔,我兒發燒那晚,你又是用了什么借口拖著太醫晚去了一個時辰…”

  清亮到幾乎有些瘋魔的聲音在沉靜的宮殿中回響,每一個妃嬪都被點到名。

  赫連老八感到一陣寒意。他從沒聽聞過有哪個孩子這么悲慘,居然有這么多人盼著他死。除了賢妃,幾乎每一位高位妃嬪都動過手。

  這樣的大皇子,簡直不早夭都不可能。

  司徒皇后還在說:“陛下啊,你聽聽,可笑不?我與你結發夫妻,相隨于微末。你登上至高之位,我位居國母,本該掌管后宮,令行禁止。卻偏偏寸步難行,處處掣肘。這是為何?呵呵!因為你給我添了許多高門權貴的好妹妹啊!陛下,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你擔心我仗著皇兒為所欲為,擔心司徒家外戚勢大。陛下啊!您操心的太多了,找了那么多妹妹,生了那么多兒子來壓制我們母子。終于,我的皇兒被她們害死了。陛下,你是不是松了一口氣?你是不是很開心?你說啊,你說啊!”

  凄厲的聲音撕心裂肺:“赫連崇光,你給我開口,你倒是開口啊!”

  皇后失去了她向來的嫻雅高貴,瘋狂、痛苦,卻那么的真實。真實到熟悉她的人有所不忍。

  “云…棲…”一個虛弱的聲音從龍塌上斷斷續續響起。

  眾人皆嚇了一大跳。赫連熙第一個反應過來:“父皇醒了,父皇醒了!”隨即就沖過去。

  所有人都是一怔。老八回過神,立馬跟上。

  不過,位置比他們都近的司徒皇后搶先一步沖了過去,一把扯住楚帝的衣襟:“該死的,你早就能動了是不是!你騙我!你又騙我!你——騙——我!”

  “咳咳,娘娘。您輕些。”胡春來早已指揮了金衣衛攔住老七老八,其它人都不得靠近。只是這位皇后,一國之母,又是女人。便是他是內侍也不好去拉扯。只得不斷提醒:“娘娘,您冷靜些。”

  楚帝能說能動,局勢又是不同。自然要清醒面對。可惜司徒皇后聽不進去。不過不要緊,有人聽的進去。

  司徒九穩穩的扣住皇后的雙肩,聲音沉靜:“姑母,你冷靜一點。”

  從上方俯視,他的目光恰好與楚帝對上。楚帝擠了半天臉,做出一個扭曲的微笑,贊揚道:“青陽…你很…能干,論…心眼…朕…的兒子,比…不過你。”

  司徒九刀子戳心的添上一句:“不然。大皇子生性聰慧。若是長大至今,必超過青陽多矣。”

  楚帝很無奈,努力拍拍司徒皇后的手:“你們…一樣…都…太…倔。”

  司徒九淡淡道:“陛下不必夸獎,輸了就是輸了,臣輸的起。”

  司徒皇后冷然松手,和侄子并肩站在一處:“也不是沒輸過,一條命而已。去地下陪我皇兒,也沒什么不好。”

  赫連熙跪在外側,聽見這兩個司徒家的人拼命打親情牌、內疚牌,氣的差點吐血。

  不要臉!太他/媽不要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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