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拙去了城外的道觀上香。
不同于普通寺廟供奉的送子觀音,這里供奉的是少司命,楚地神話傳說中傳統的司生育之神。
香火當然不怎么旺。林若也不是真心來求子的。
上了香,布施銀錢,小道童請她去內堂飲茶。林若拙讓下人都去門外等著,一個人在內室靜坐。
坐了一會兒,從懷里取出折疊成塊的畫紙,拿鑰匙打開桌下的一個暗格,放入畫紙,起身走人。
過了一天,梳著婦人頭的云丹也來這家道觀上香,同樣一人在靜室獨坐片刻,離去。
司徒九拿到畫,展開一看,饒是再有所準備也嚇了一跳。
這是一幅非常寫實而又唯美的畫卷,女子羅衫半落,露出圓潤的肩膀以及半個豐滿的胸部,腰向后擰,曲線優美,豐潤挺翹的臀部被一層紗遮著,身后,一只屬于男人的手掌揭開輕紗,另一只手狠狠扣住女子纖腰,腿部張力十足,正在狂野的挺進。
男人同樣只是半裸,腰部以下被凌亂的長袍遮的嚴嚴實實,腰部以上,只半只肩膀露出,肌肉纖長緊實。
整個畫面無論男女,關鍵部位均未裸露,然而,半遮半掩的肌膚和衣衫勾勒出的線條,以足夠描繪出美麗的身段。指尖的張力,男子腰部的爆發,無不給人一種血脈噴張之感。
這幅畫,堪稱春/宮絕品。
司徒九看了看落款,印刻:百花閣主。
輕輕搖頭,林若拙的畫風太獨特,雖有掩飾,還是可以看出和送他的那副《七美圖》出自一人之手。
畫中夾著一張紙條,上書幾排數字。這是上回陳家見面,林若拙提出的密碼方案。翻出《詩經》,先記下最后一個數字:4,這是密鑰。再從頭數。頁數、行數、。密。鑰為4,跳四格,記下那個字。如此這般,不多時,一段話落于紙上。
看完,方知是要賣錢。司徒九哭笑不得。燒了字條和密碼紙,將畫交給手下人去辦。裱糊好后交由專門的書畫行寄賣。這種畫,好吧,身為男人他不得不承認,這種畫是一定會有人舍得出大價錢買的。
林若拙辦妥這件事。心頭大石落地。琢磨著,龍陽之好也很有市場,要不。下回再畫幾張耽美作品。用赫連老七的身材做小受,出出心頭惡氣。
然而世事多變,賣畫的回音還沒傳來,林若謹再度登門,歉然的道:“六妹妹,崖州我約莫去不成了,我派個得力的手下去那邊看看,帶個懂織棉的人回來。你看可好?”
林若拙一怔:“可是出了什么事?”
林若謹笑道:“是有事,不過不是壞事。七皇子拜托他的先生說合,請了翰林院侍講學士溫大人提點我課業。你不知道這位溫大人。他最擅長制式時文,凡是被他指點過的門生,八成都能入榜。我打算在家苦讀數日。再行去拜見。”
林若拙怔怔的立在那里,半晌,笑:“這是好事,我提前恭喜二哥了。”
林若謹略有歉意:“還不知成不成呢。若是不…”
“怎么會不成。”林若拙劈口打斷他,“一定會成的。你底子又不差,不過是缺了應考指點。七,夫君拜托溫大人時定將你的文章給他看過了。若無意,溫大人當時便可回絕。既然能找你,也是想再觀察觀察你這個人。我的二哥人品這么好,定然順遂妥當。”
林若謹笑的有些不好意思,祖父和三叔也是這樣分析的。只是拂了妹妹的一番好意。
林若拙微笑:“我是瞎出主意,七殿下那邊才是正路子。”金榜題名,才是正統。
林若謹見她毫不介意,心下也定,又說了一會兒話,興匆匆離去。
晚間,林若拙主動去書房傳話,請七皇子過正院一敘。
赫連熙聞之,一笑。處理完了事務,來到正院。
林若拙準備了一桌精致清淡的酒菜,精心打扮了一番。燭火下,美人嫣然。
赫連熙視若無睹的坐下,問她:“何事尋我?”
林若拙微笑,取出一張紙:“我這院子空了許久也沒個名,今天想了幾個,請您來給看看,哪個好,明日就讓工匠做匾去。”
赫連熙接過紙,看了看,手點一處:“這個名好。”
林若拙一看:三省居。心知這人是暗指自己要好好反省一下過失。她也有此意,不過反省的內容和他期望甚遠就是了:“我也覺得這名不錯。既這么著,明兒就讓人做匾去。”
她的確需要反省。新婚還不到三個月,她其實連稍占上風都談不上。而赫連熙本身就有天然優勢,只輕輕一拳出擊,就能打散她的全部計劃。
“夫君,你幫我提字可好?”她放低姿態,柔聲低語。
赫連熙瞥她一眼:“磨墨。”
林若拙趕緊端出筆墨硯,鋪上大紙,細細研磨。
等她磨好了,赫連熙大筆一揮,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落于紙上。
林若拙歡喜的欣賞:“夫君的字可真好看。”
字如其人,赫連熙的字并沒有故作收斂,而是豪氣十足,筆畫游走間顯出自傲和自信。
也對,沒有嫡子、沒有太子,身為四妃之子的赫連熙,韜光隱晦才是裝模作樣,堂堂正正擺開心思反而容易得到楚帝的欣賞。
多活了一世,果然對帝王心思把握的很透。
畫船端了水來給洗手,兩人落座,林若拙殷勤的給他添酒布菜。赫連熙來者不拒,吃的適量,酒也適量,并不貪杯。
吃完,他漱了漱口,放下杯子:“陳頊擬了一份治理黃水的折子,父皇已經允了。年前就要將班子組建起來,正月過完就出發。我打算保舉你三叔任監察一職。”
林若拙愣了愣,這不是商量,是告之。
看上去很辛苦的差事,沒了皇子壓陣,河工款項難保不會被剝皮。然而被剝皮未必不能修河。端看能保下多少,以及和各層官員的打交道。以三叔的能力,應該還是可以周全的。畢竟他現在是七皇子妃的叔叔,人人都知道他有渠道可上達天聽,行事就會顧忌幾分。三叔只要心正,這差事雖累。卻能實打實的辦好。后益無窮。
赫連熙這一舉動,屬于雙贏。她還,真得好好謝謝。
“夫君…我,我…”林若拙覺得自己現在都快成專業演員了,眼眶說紅就紅。果然有壓力才有動力。欲訴還休,低垂頸項:“謝謝你…”
赫連熙大言不慚的全部接下,板著臉:“不用謝我。幫襯岳家是應該的。你三叔和你二哥都有本事。這是他們自己能干。再過一年多,你大哥也該參加春闈了。年后我再請溫大人幫他看看文章。”
“夫君…”林若哭了,她真心哭了。老虎發威了唉!
赫連熙說完事,很淡然的起身:“我還有些公事處理,你好生休息。”頭也不回的出門。
林若拙幾乎癱在椅子上。
“娘娘。”平媽媽興奮的責怪,“您怎么不留住七爺。”枉費她燉了一鍋好湯,不過,這湯還可以當宵夜嘛:“一會兒。您給七爺送去?”
罷了。好女人能屈能伸。他不就是想她求他嘛。一時的下風算不了什么,咱們來日方長。
“尺素,將那件新做的間色裙拿出來。銀鉤、畫船過來給我打扮。”打起精神,一連串的吩咐,卻怎么聽怎么有種咬牙切齒的味道。
平媽媽欣慰。這就對了。
皇宮中,南苑書房。楚帝面前擺著一封折子,是赫連熙保舉林海嶼。
他翻了翻,微微而笑,問貼身大太監胡春來:“老七家里頭還在鬧騰?”
“沒了。”胡春來笑瞇瞇的回稟,“據說七殿下在書房忙公事甚晚,七皇妃送了一碗湯去,打那以后兩人就好了。七殿下這些天都是宿在正院。對了,那院子新題了個名,叫三省居。匾額是七殿下親自寫的。”
楚帝微微一笑,略有滿意:“老七齊家也還可以了。”話鋒一轉,問:“老二可有關照許家?”
二皇子妃娘家姓許,曾任中書令。
胡春來頓了頓,答:“沒有。許家公子去年科考中了二甲,名次靠后。現在工部文思院掛閑職。”
楚帝神色莫辯,又問:“蔡家現在如何了?”
蔡家是曾經的中書省實際一把手,蔡家女兒現為四皇子正妃。
胡春來低下頭:“蔡家人口多,蔡大人身體不好,去年返了鄉。四皇妃送至城門外十里,四皇子事忙,并未出行。”
楚帝淡淡一笑:“人情如水,自古如此。”翻出一張奏折:西南布政使請求朝廷派人安撫西南諸部土司。
“讓老七去吧。”他如是吩咐。
圣旨下達的那天,二皇子摔碎了一套前朝官窯茶具。四皇子府一個小廝盜竊,被活活打死。
林若拙呆若木雞,怔怔坐了許久。終于發現了自己的錯誤在何處。
她漏算了楚帝。赫連熙所有的謀劃從來只針對一個人:楚帝。
這位才是真正能決定儲位歸屬的人。
他百般容忍段娉婷也是為此。現在的他,必須給楚帝留下一個仁厚、寬和的印象。試想,一個連母家都容不下的人,如何能容下一眾失敗的兄弟?
段家拖后腿真到了不堪的局面,也不用他出手。他只需忍,楚帝若是中意了,自會替他出手清理。
這,才是赫連熙的戰略。
深深吐出一口氣,對手果然很強大。
夏衣匆匆進門,神色慌張的報:“娘娘,朝云,好像有身孕了。”
林若拙霍的站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