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謹被嚇一跳,趕忙先一一行禮,再回答:“那天隨我而去的,確是在下的妹妹。”
小九哼哼:“我們怎么知道你有沒有說謊?”
林若謹回道:“舍妹和母親已去見了王妃,殿下一去便知。”
態度很恭敬,也很守禮。然而小九依然覺得心中有股怨氣,不滿,很不滿!
老八赫連璞眼珠子轉了轉,扯過小九,在他耳邊輕聲嘀咕幾句。小九眼睛一亮:“咦,對!”隨后又遲疑,“這樣能行嗎,萬一…”
“怕什么!”老八拉住他落后幾步,咬耳朵:“是小子就不要緊,若是丫頭,也沒什么。咱們神不知鬼不覺,只要不說出去誰知道。難道你還怕她自己說出去毀了名聲?”
小九猶豫了一下,低頭,看見早上被宮女巧手纏繞的織錦腰帶,想到自己已經被看光過一次,看回來也算不蝕本。牙一咬:“好,就這么辦!”
老八唯恐天下不亂,嘿嘿的笑,摩拳擦掌:“那就這么辦了。我去找阿瑜,這是他家,他出手最方便。”
林若謹誠惶誠恐的緊跟恒親王腳步,渾然不覺身后兩個混小子在醞釀陰謀。赫連熙滿腦子心思還順不過來,一心想見到黃氏,他上輩子的岳母,好好觀察一下林家。
很快,后花園到了。恒王妃早已接到下人傳話,在園中擺了一桌酒宴。此時端午剛過,天氣溫暖。園中鮮花盛開,繁綢似錦,暖洋洋的太陽曬在人身上,說不出的舒服。
古往今來,唯有一方自然天氣恒古不變。清風明月不要一文錢,溫暖的陽光、潔凈的空氣,這些在現代可算珍貴的資源此時是人人可享。所以啊,人的得到和失去,很難用價值來衡量。比如失去了現代生活的便利,卻得到了純凈環保的自然。
林若拙呼吸著溫暖的空氣,有一搭沒一搭的想著飄忽的哲學課題。抿一口果子露,半瞇著眼睛,清風拂過臉面。仿若一只午后打盹的貓咪,要多愜意有多愜意。
恒親王一見這小貓半打盹的畫面就被‘萌’住了。太好玩了!丁點兒大的小孩,做出一臉陶醉享受的表情,真是好玩。
赫連熙可以肯定,眼前的這位林若拙和林若涵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人。林若涵可堪稱大家閨秀典范,一舉一動,無不詮釋優雅從容。何曾露出過這種‘不莊重’的姿態。
“好喝嗎?”面對向他行禮的黃氏,恒親王隨手一揮,眼睛全放在粉嫩的小女孩身上。
林若拙睜開眼睛,用力點頭:“好喝。”
恒親王拿過她面前的茶盞,一聞,道:“這是果子露,還有一種花露,不光甜,還很香。各種味道的都有。想喝嗎?”
林若拙眉眼彎彎,捧著長頸玉壺:“這個就很好喝,很甜很香。”大大的眼中全是滿足。
她今天的打扮,就是朝一個‘萌’字上靠,這回再一笑,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小九第一個搶著道:“別傻了,果子露哪有花露好喝,你是沒喝過。改明兒我送你兩瓶嘗嘗就知道了。”
林若拙這才發現小九,笑嘻嘻的朝他晃了晃手中的玉壺,眨巴著眼睛:“花露好,果子露也很好呀。干嘛比來比去的,它好喝,我喝著喜歡,這不就很好嘛!”
老八哼聲:“土包子。”
恒親王看他一眼。品味是天生的,有些人一輩子都學不會欣賞美。就知道糙俗。
王妃笑道:“好了,好了,都坐下來說話吧。想喝果露也好,想喝花露也成。我這里都有,只一樣,不許喝酒。”說罷,命身邊侍女去取花露:“木樨的,梨花的,各取一瓶過來。”
一時花露取來,兌了泉水,喝起來果然冰涼清甜,回味若甘。
恒親王是個很會玩的男人,叫了府中樂師和歌姬過來,伴著絲竹聲聲,二八妙女嗓音裊裊,若云中穿雁,又若夜空百靈,干凈清透。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經過兩年正統古典文化教養,林若拙已經能從這種藝術中領會到美和神韻,聽的出神。
老八使了個眼色給赫連瑜,赫連瑜遲疑了一下,老八使勁給瞪眼,他拖拉了一會兒,勉強起身離席。
不多時,一眾侍女端著清一色黑底花卉漆器盤過來上菜。林若拙被分到一碗湯,碧清的湯液,上面飄著朵朵桃花。看著和一幅畫似的。那桃花也不知是什么做成的,入口微軟,有花香淡淡。
老八起身,做出要去更衣的樣子,從林若拙身后走過。快接近時,忽然腳下一絆,身形不穩,手臂揮動輔助平衡,一下就打到了林若拙的胳膊。
林若拙正在喝湯,突然一股大力撞來,胳膊一抖,一晚湯全灑在了衣服上。
“哎呀!”恒王妃第一個叫出來,“可燙著沒有?”
燙到不燙。五月天的時節,沒人會上滾燙的湯水,林若拙在一瞬間就飛快的拎起裙子抖開湯水,只一身狼狽免不了。
恒親王看看老八,不好說他什么,只得朝下人發火:“怎么伺候的?看著主子走不穩也不說扶一下,要你們何用!”
老八和林若拙身畔伺候的仆役全都跪下來請罪。黃氏嘆了口氣,起身說情:“想是花園地滑,小女并無大礙,王爺請息怒。”
有人遞臺階就好辦了,恒王妃立刻打圓場:“好了,王爺。別管那些有的沒的。還是先給人家小姑娘看看要緊,別傷著哪里。碧波桃花羹最是易染色,這身衣裳是不能穿了。好孩子,去房里洗漱一下,換身衣裳吧。”
“真沒燙著?”恒親王問林若拙。
林若拙搖頭,湯不燙,就是黏糊糊的在身上很難受。
王妃叫身邊女官:“采香,你帶林姑娘去客房洗漱一番,換身衣服。”
林若拙告罪離席,跟著這位女官走了一會兒,來到一間獨立的小院,內有數間客舍,精致整齊。一個丫鬟走出來,行了禮:“洪姑姑,香湯已經備好了。”
香湯就是洗澡水,洪姑姑一怔:“誰備的?”
丫鬟道:“是世子。世子聽聞八皇子湯潑了林姑娘的衣服,說咱們府里不能怠慢了客人。天氣熱,索性備下香湯,姑娘好好沐浴一番,身子也爽快些。”
洪姑姑笑了笑,道:“既然世子已經備下,倒不好逆了他的好意。林姑娘,你看…”
林若拙忙知趣的道:“我無妨的,只聽姑姑吩咐。”
洪姑姑笑道:“不用慌,世子是好意。天氣熱,裙子薄,湯水想必也黏到了肌膚上,還是沐浴一下干凈。”
林若拙能說什么。中級服務變成了高級服務,她就享受著唄。反正去宴席上也是展覽給人看,洗個澡拖拖時間,一會兒就可以回家了。
房間很大,一只巨大的浴桶泡進她整個人綽綽有余,熱水氤氳裊繞,水面上還撒了些薔薇花瓣,果然很高級。
林若拙爽快的在一眾侍女面前脫去衣服,跳下浴桶。六歲的丫頭片子,一副搓板身材有什么可害羞的。
洪姑姑掃過一眼她的身體,唇邊笑意加深,問:“姑娘,水溫可合適?”
“很好。”林若拙點點頭。
“那姑娘就泡一會兒。”洪姑姑笑瞇瞇的吩咐兩個丫鬟留守,幫她洗漱。帶著其余人退了下去。
花園中,林若拙離席,老八正常去更衣(上廁所)。大搖大擺的離開。過了一會兒,小九捂著肚子也離席。恒王妃笑了出來,自我打趣:“難不成我這兒的花露更香甜些?一個個喝這么多,爭著離席。”
恒親王忽而想起:“阿瑜哪兒去了,剛剛離席怎么這么久沒回來?”
王妃也注意到,想了想,笑:“我知道了,這三個淘氣包定是嫌坐在這兒氣悶,說是離席,其實攛掇著一塊兒玩去了。”
恒親王一聽,也不在意:“隨他們去吧,小孩子都是坐不住的。”
黃氏看看零散的坐客,心里驀然覺得有些不安。掙扎了一會兒,起身道:“王妃,臣婦想去看看女兒。”
今天這宴席擺的就不倫不類,滿席上也只一個黃氏能和她說幾句,恒王妃哪里愿意放人。笑道:“你呀,操這么多心干什么。我還能弄丟你的孩子不成?別擔心,咱們坐著說會話,一會兒他們就回來了。”
卻說洪姑姑離開浴房后想起一事,林家姑娘洗完澡要換衣服的。王府沒有女孩子,去哪里找合適的衣服?總不能給人家一個千金小姐穿下人的衣服吧?就是一等王府侍女,那也是個下人。想來想去只能再去問王妃,便吩咐客舍眾人伺候好,她去去就來。
恒王妃聽得洪姑姑一說,果然是如此。也犯了難。恒親王耳朵尖,立時眼睛一亮,精神振奮:“怎么會沒衣服!阿瑜不是做了好多新衣么,穿都穿不完。我見身量都差不多,勻一身出來給林姑娘換上!”
男孩子童年期生長不若女孩子快,七歲的赫連瑜的確和六歲的林若拙個頭相差無幾。
恒王妃一聽就傻眼了:“這,這怎么行。”
“怎么不行?”恒親王理直氣壯反駁,兩眼賊亮:“難道你還有其它的辦法?還是現派人去林家取?讓人笑話我堂堂恒親王府連一件衣裳都找不出來?”
恒王妃嘆了口氣,明知道是王爺的惡趣味,卻也是再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征求黃氏的意見:“您看…”
黃氏也是只有嘆氣的分:“…臣婦,無甚意見。”
王妃勉強笑了笑,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孩子還小,才六歲,不妨事的。”
恒親王卻已興致勃**來,哪里耐煩兩個女人唧唧歪歪,早一連聲的喚下人去取世子新做那身大紅錦緞繡金麒麟的袍子,石青色綢褲,粉底鹿皮靴:“…金冠,還有金冠,記得給她戴上。就梳那個鬢發留兩綹的發式。衣服若長了就現改,別不合身!”
那架勢,打扮親兒子都沒這么熱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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