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急匆匆地趕到二小姐處,還沒進屋門就聽到一陣劇烈的咳嗽,里面湘竹在焦急地道:“這可怎么得了,這可怎么得了。”話語中夾雜著哭腔,“小姐你可別嚇我們。”
“慌什么慌。”大太太三步并作兩步跨進暖閣,她此刻心里焦急,不由地肝火上亢,再看湘竹束手無策的模樣,火氣頓時高漲,顧不得別的厲聲將湘竹罵了下去。
瑤華咳嗽了一陣,本來臉上顏色如雪,現在倒出現了異樣的潮紅,初曉急忙上前去給瑤華揉胸口,大太太也在一旁柔聲道:“順過這口氣就好了。”
瑤華又咳了幾聲,這才止住。
大太太又問屋里的翡翠,“藥呢?快把藥拿來。”
翡翠急忙把熬好的藥膏子舀了一些拿過來,大太太接過碗,親手將藥喂給瑤華吃,瑤華吃后靠在床頭,長了一口氣,咳聲漸弱,總算是緩了過來。
瑤華微微睜開眼睛,神情虛弱,帶著許愧疚,“母親,又讓你擔憂了。”
大太太拍拍瑤華的手,“太醫讓你靜養,你不能不聽,要是再這樣胡鬧下去,我真是白疼你了。”目光一轉看向初曉。
“你屋里的丫鬟要是不得用,我就給你換兩個得力的來,省得她們整日里在你耳邊嚼舌根。”
瑤華不禁拉緊大太太的手,“母親不要怪她們了,是我硬要她們說的,我心里真正在意大姐,她出了這樣的事,我豈能不想?”說著又咳嗽幾聲,挨在引枕上,沒有挽起的長發從引枕上滑落下來,胸口微弱地起伏,似乎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了,整個人楚楚可憐,讓人不舍得責怪她。
“姐姐在侯府不容易,身邊只有幾個陪房還算可靠些,我們姐妹又難見面的,有些話也不好跟我講,我著急也沒法子。我在這里養病,平日里多想想父母和姐姐還好,若是連這些都不能想了,心里就太靜寂了。”
大太太鼻端都是濃濃的湯藥味,再想瑤華不知道每日要吃多少苦藥湯子下去,心里頓時凄然。瑤華向來病著,卻不忘在她面前露出笑容來,那種乖巧、安慰她的笑臉,總是觸動著她。
府里沒有別的女兒在她面前會露出這種軟軟的笑容。也沒有誰是真的為府里的事擔憂的。
瑤華因大太太的寵愛,說話沒有拘謹,拉著母親軟聲說話,大太太聽了這些體貼的話,平日里繃著的神經漸漸松懈下來。
說起了容華,瑤華道:“這次我病大好了,八妹妹打發錦秀來給我送東西,”說著微微笑笑,“送的禮物都是極稱我心的,八妹妹才到府里來,我也不知道她喜歡什么,身邊更沒有東西送與她,就想著等母親來了跟母親說說,多關照八妹妹那邊一些,我聽說八妹妹那邊的使喚丫頭不多,才有一個二等丫鬟,一個參照二等丫鬟,三等丫鬟倒是不缺,可身邊沒有幾個得用的也是不行的,”說著又拿起帕子捂住嘴,咳嗽幾聲,“我這邊又多占了三四個,平日里大多時間都是閑著,母親不能偏我太多。”
說著叫來翡翠,“這丫頭也是母親暫時借我做針線的,如今她的手藝我也學得差不多了,又有湘竹接手,翡翠也可以回母親屋里了。”
大太太點點頭,“還是你想得周到,這府里的姐妹你都掛念著,你有幾個心腸?我是怕你累壞了,不然有些事還真的想和你說說。”
說著大太太道:“你素來是看人準的,你覺得你八妹妹如何?”
瑤華想了想,臉上露出肯定的笑容,“興許像佛家說的,萬物都有個緣法。之前府里少了五妹妹,母親極傷心,現在可不送回一個八妹妹。我素來和五妹妹交好,看得出來八妹妹和五妹妹一樣,是個聰明剔透的,母親看在五妹妹的面上,也要多疼八妹妹一些。”
大太太想起五小姐容華,臉色頓時一變,卻也不做聲,又和瑤華說了會兒話,“眼見就是冬至,冬至大于年,府里這幾天就開始忙了,你這邊也要好好養著,等到祭祖那天,以前你不曾見的親眷們,也該好好親近一番,方才是道理,好讓人知道,我們的二小姐病已經大好了。”
瑤華微微一笑答應了,“我這病如今一日好似一日,偶爾緊起來也是無礙。”
大太太看瑤華那樣子,又像是比往日強些了,心里頓時敞快,正說著話,冬蕊進來道:“大老爺回來了。”
大太太這才從瑤華處出來。
出了瑤華的院子,冬蕊在一旁悄悄道:“大老爺臉色不好看,進府就找太太。”
大太太心里一驚,加快了腳步。
進了屋看到大老爺在套間里換衣服,大太太連忙走進去,換下兩個伺候的丫鬟,軟語道:“今天這么早就回府了。”
大老爺并不吭聲。
大太太拿件深藍色大襟褂給老太爺換上,趁著系紐扣不時地看大老爺的臉色,大老爺始終陰沉著臉,手里攥著封信,徑直從套間出來進了暖閣,一聲不吭地坐下來,手里的信也拍在桌子上。
冬蕊機靈地端了茶,又和其他丫鬟一起退下去。
大太太端起桌上的茶遞給大老爺,“先喝點茶。”
大老爺接過茶碗,湊到嘴邊,又沒心情喝了,直接將茶碗丟在桌上,頓時潑灑了一桌的茶水。
大太太忙將桌上的信拿起來,“怎么了這是?”低頭一看信封上的字,是陶正川的信,大太太正不知能不能打開來看。
大老爺已經道:“看看吧!”
大太太便將信函拿出來,臉上頓時有幾分的尷尬。
大老爺怒氣沖沖,“好不容易花銀子給他捐了個直隸州州判,過了年便可上任,不知道聽了誰的教唆非要和回來參加明年的秋闈,他肚子里有多少水我還不知道,看不上這從七品的官,我看他丈人能給他個什么好前程。”
“說的好聽,說咱們陶家祖籍就是京師,才想要舉家從朝陽府搬遷過來,三弟妹的娘家不也在京師里?以為我看不出來。”
大太太任大老爺發泄怒氣,一句話也不敢說,陶正川向來性子懦弱,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這多半與他新納的繼室廖氏有關,老爺這火氣也在廖家身上。當時她是極力促成這門親事,一不小心大老爺這把火就會燒到她身上。
大太太只能小心地勸慰,“既然已經捐了官,三叔不愿意不如就給了二叔,也不算白花錢,再說三叔的學問雖然不如你,可也不是很差的,這不還有小一年的時間,說不定下下苦功,也就能考上了。”
大老爺看了一眼大太太,“你懂得什么?現在秋闈有多難?尋常人家子弟根本想都不要想。”
大太太又道:“我們家也不是尋常人家。再說不是還有廖家…”
“廖家?”大老爺頓時瞪起眼睛,“廖家要是能管,為什么不直接給他捐個京官?親家老爺不也才做到翰林院侍講,今年才疏通去了春坊。雖然春坊官是為翰林官遷轉之階,那也不是一年半載就能有結果的。”
可是這時候又不能得罪廖家,大太太只能再勸慰,“三叔能下這樣的決定,想來廖家也是給了話的,只要廖家肯管,等個一兩年那也是好的,再說,三弟妹進了京能和廖家多走動一些,也是好事…”
大老爺看了大太太一眼,大太太柔和的目光總算讓他將胸口的怒火壓了下去,說起正事來,“圣上已經御批,捕拿川陜總督、建威將軍蘇錫堯押送進京會審,查他貪墨軍費等三十二條罪名。”
大太太不禁驚訝,“老爺之前不是說,這件事上面不會查起來嗎?”
大老爺嘆口氣道:“圣上的心思誰能猜得透。蘇錫堯的案子上面著了莊親王主辦,莊親王是有名的和氣王爺,涉案的貴勛們總算是松了一口氣,誰知道半天不到,圣上又欽點了一個人協辦。”
大老爺目光灼灼,“你猜那人是誰?”
大太太問道:“誰?”
大老爺目光閃爍,“武穆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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