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天氣寒冷,這次講學不是在室外,而是在一座可以容納五六百人的天然大石洞里,顏彥幾個一路打聽著趕到石洞時講學已經開始了,透過密密麻麻的人群,顏彥看見了一位身穿灰色長袍胡須發白的長者站在高處正侃侃而談。
仔細聽了幾分鐘,顏彥聽出今天季老先生講學的內容應該是和仁義禮智信相關的,老先生提到“仁”是孔子道德倫理體系的核心,而實現這個道德體系的手段和途徑是“禮”,讓言行符合禮就是仁德,一旦做到言行符合禮,便是天下人仰慕的仁人。
由此可見,“仁”不是先天有的,是靠后天“克己修身”的結果,而這個“克己修身”的過程并不是簡單地讀幾本書聽幾堂課就能完成的,而是要不斷克制和約束自己,擇善而從,博學于文,并約之于禮。
從仁和禮,老先生引申到了義和信,義者宜也,尊賢為大;信者,人言也,言為心聲。信是“仁”的重要體現,是賢者必備的品德,為此,信為義和仁的前提。
從孔子的仁禮,老先生又談到墨子的修身,“君子戰雖有陳,而勇為本焉,喪雖有禮,而哀為本焉,士雖有學,而行為本焉。。。”
接著,老先生闡述了墨子的品行修養和君子人格問題,強調品行是為人治國的根本,提出“君子之道,貧則見廉,富則見義,生則見愛,死則見哀等。”
從墨子老先生又轉到荀子,指出人們對善與不善應采取的態度,指出君子隆師親友,好善不厭,因而能夠取得成功,但這個過程離不開禮和教授他們禮的先生。
從荀子,老先生又轉到了《大學》,修養好自身的道德,管束好自己的家庭,從而治理好國家大事,使天下太平安定等等。
就在顏彥聽得興致缺缺時,老先生突然話鋒一轉,轉到了當今局勢。
老先生先是提起契丹、西夏和漢人的淵源,說起燕云十六州和大周的關系,繼而也說起了蒙古和女真,說起這些胡人和漢人的本質區別,一個是有著上千年文明傳承的民族,一個是剛從茹毛飲血的原始社會走出來的民族,當這樣兩個民族產生對抗或聯手時會有著什么樣的結局?
至此,顏彥才知道,明年春天是大比之年,所以老先生才挑這個時候講這么一堂課,目的是啟發這些學子們能寫出好的策論和經義,能有讓人耳目一新且又有借鑒力的觀點,而不是人云亦云的泛泛之作。
令顏彥驚訝的是,講學的最后居然是現場辯論,現場辯論的內容可以是針對之前的那部分關于仁義禮智信的鋪墊,也可以是針對最后那段關于當前局勢的分析。
不得不說,大周的言論自由度比顏彥所知的清朝不知寬松了多少倍,至少這個時代沒有所謂的文字獄,學子們可以自由地討論這些政事。
不過令顏彥失望的是,現場大部分學子的建議是聯合女真滅遼,條件就是收回燕云十六州,當然了,也有少數人贊成兩不相幫,而像顏彥這樣提出聯合遼國滅女真的人就更少了。
奇怪,這些人的腦袋怎么一個個跟陸鳴似的,老先生明明做了這么多鋪墊,目的就是說明蒙古和女真還沒有真正接受儒家文化的洗禮,自然也就沒有什么仁義禮智信的約束,可這些學子們竟然沒有領悟到最關鍵的精髓。
誰知顏彥正念叨陸鳴時,只見陸鳴突然站出來說話了,他身邊圍了一大堆的人,看來都是他的追隨者,難怪場中有這么多一樣的聲音。
這些人聽了半天講學聽的是什么呢?就不能有點自己的觀點嗎?
說實在的,要不是顧忌自己是個女的,顏彥都想自己站出來和陸鳴辯駁了。
正碎碎念時,顏彥忽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順著聲音找過去,果然看到顏彰站在一堆人中間,毫不起眼,不過他倒是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確切地說,他提的是顏彥的觀點,也就是皇上在朝堂上拿出來討論的觀點,他在用這個觀點駁斥陸鳴。
季老先生見顏彰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孩子,看向顏彰的目光中不由得多了幾分贊許。
“很好,可你又是如何斷定女真不可信,萬一遼國最后也食言而肥,我們又該如何自處?”季老先生問道。
顏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說到底他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就算聽了些父親和顏彥的對話,可能記住的也不多,而他方才也是見陸鳴說的和自己大姐說的不一樣,所以一沖動才站出來。
“回先生,這番話不是學生自己說的,是學生的大姐說的,而且這番話得到了皇上的贊賞,我大姐說,遼國和我們共存了上百年,他們的治國之道、治學之道和治民之道都是沿襲我們大周的,也就是說,他們被我們漢化了不少,是一個半游牧半農耕的民族,和女真蒙古那種剛崛起的部落是不一樣的。”關鍵時候,顏彰搬出了顏彥。
“你大姐?你大姐是誰,你又是誰?”季老先生聽說這番論調出自一個女流之輩,著實有幾分好奇了。
“回先生,我是定南侯府的顏彰,我大姐是,我大姐是。。。”這時的顏彰意識到自己錯了,干嘛非要把大姐搬出來,在場的人肯定有不少知道大姐和陸鳴退過親的,這件事好容易平息下去了,現在提起來,豈不是又授人話柄了?
真是笨死了。
“回先生,我們現在討論的是大周該如何應對這次北邊的戰局,這種話題就不用女人摻和了吧?”陸鳴開口了。
他倒不是為顏彥說話,而是這件事翻出來于他也沒什么好處,如今正和顏彧議親呢,萬一傳出點什么不好的言論來,他怕傷了他和顏彧兩人的聲譽。
季老先生顯然是不認同陸鳴的觀點,不過他看了陸鳴一眼,什么也沒說,而是轉向了顏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