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韓希夷,方初寫了一封密函,令人悄悄送去玄武王府,親手交給王世子;接著,又寫了一封密信給方瀚海,令快馬送回。
做完這些,他才重回內院。
走著走著,他放慢了腳步,想著要不要把剛才的事告訴清啞;如果告訴的話要如何措辭才不會驚著她。
進入東起居間,清啞抬眼看他。
他笑一下,主動道:“希夷走了。”
一面說,一面在她身邊坐下,而不是對面。
清啞問:“什么事?”她看出來了。
方初便將謝吟月寫的消息展開給她瞧。
清啞看后,滿眼驚愕,還有擔憂——他們怎么知道的?
世家大族嫁女,陪嫁幾萬都有可能;清啞出嫁時,因為有皇宮賞賜,加上各織錦世家要還她人情,都添妝豐厚,那嫁妝十分驚人。
就算這樣,也比不過方無悔將來。
小方氏產業現在都值幾百萬了,再過十幾年是多少?
小方氏紡織產業傳女不傳男的消息一旦傳開,肯定會吸引各路別有用心的人前來,方無悔的麻煩也來了。
清啞能不擔憂嗎?
方初忙攬住她,將韓希夷說的原話復述一遍,最后道:“雅兒別急。咱們既知道了,就不怕。”
清啞慢慢放松了身體,平靜下來。
是啊,既然知道了,就不怕。
身在商場,隨時有意外發生,比如適哥兒被擄。
做父母的,任何時候都要謹慎。
方初攬住她,輕聲道:“別擔心,一切有我。”
他目光炯炯地望向窗外…
謝家的案子原是玉瑤長公主起頭引發的舊案,一經審問,便無法遏制勢頭,牽連范圍擴大,翻出許多舊人舊事。
首先被牽連的是新任吏部侍郎崔嵋,因為謝吟月就是通過崔嵋聯系上六皇子,也就是當今皇上,揭發廢太子私造火器一事。
這案子由刑部會同大理寺一起審理,分兩邊進行:刑部這邊審理謝吟月等人口供,大理寺則追查當年私造火器的銀錢來源。
先說刑部這邊,兩日后再次升堂。
謝吟月被指控與崔嵋有勾結,甚至懷疑他們茍且。
謝明義供稱:謝吟月從流地歸來,曾去寧波府找過崔嵋。
謝吟月回家后,死活不肯奉原來婚約嫁給韓希夷,寧可在謝家孤獨終老,因謝氏族中長輩都不答應,她迫于無奈才嫁去韓家。
謝吟月聽了這話,笑了。
笑得意味深長。
崔嵋,將來可是位極人臣,入閣拜相,她倒要瞧瞧,他們能不能將他的命運也給扭轉;若也扭轉了,她便認命。
她坦然招供:她確實派人找過崔嵋,那是因為她在江南時和崔嵋有過兩面之緣,找崔嵋也只是請他引薦皇上,并無勾結之事。
她叩請王大人,莫要牽連無辜。
王大人命人傳崔嵋上堂。
崔嵋沒能來,他很“適時”地病了。
王大人無奈,只得宣布退堂。
下午,崔嵋進宮覲見了順昌帝。
次日早朝,便有人彈劾崔嵋,說他與謝吟月勾結等事。
馮閣老趁機發言,說崔嵋心中有鬼,不配合刑部審案,奏請皇帝將崔嵋拘押,交給刑部嚴厲審問。
崔嵋從容出列。
他把馮閣老等人細細打量一番,才點頭道:“是該審問。當年所有參與揭發廢太子私造火器案的人都不能放過。”
馮閣老嚴正道:“正是。”
順昌帝臉一黑。
可惜馮閣老沒發現。
崔嵋幽幽道:“老大人忠心可昭日月。如此,被囚禁的義郡王終于抒懷了,也許下一步就能復出。老大人為義郡王可謂‘殫精竭慮’!”
義郡王就是廢太子,賜“義”字是諷刺他不孝不義。
馮閣老“撲通”一聲摔倒在地,惶恐道:“皇上——”
順昌帝憤然起身,拂袖而去。
崔嵋抖抖官服,微微一笑,也轉身揚長而去。
馮閣老紅著眼睛,狠狠地盯著他的背影。
也是馮閣老大意了,只想著審問謝家參與私造火器一事,卻忘了謝吟月還是揭發私造火器案的人。他一心琢磨:崔嵋可是方初的表妹夫,謝家、韓家、方家、崔嵋,這不都連起來了!
他忘了,皇上還參與揭發了呢。
再連下去,把皇上也連進去了!
他掉進了崔嵋的言語陷阱,說得好像他在為廢太子不平,為廢太子奔波,要將當初揭發私造火器的人統統一網打盡,為廢太子報仇。
崔嵋,狡詐的狐貍!
第二個被牽連的是方家,還有玄武王。
有人揭發:玄武王擁兵自重,方家就是王府背后的錢袋子。
廢太子私造火器,其中一項重要資金來源便是:通過原兵部尚書克扣挪用各地軍餉。玄武王麾下西北禁軍幾十萬人,常年駐守在北方玄武關,居然從未短過軍餉,而原兵部尚書又確確實實一直克扣挪用了西北軍的軍餉。
這缺少的銀錢,誰補上的?
西北禁軍一指揮使章明證實:
至德十五年,朝廷撥下來的軍餉短少,西北禁軍反響強烈,甚至嘩變鬧事,后來補發了軍餉才平息事端。
至德十六年,又出現過一次。
這兩次事變,西北禁軍上下都可作證。
這說明,玄武王為了維持軍中威望,私自養兵!
這可不比謝家資助廢太子私造火器,那是舊案。
玄武王若是擁兵自重,危及的是秦氏江山。
玄武王在軍中位高權重,朝堂勢力根深蒂固,若加上方家財力支持,那后果…所有人都機伶伶打了冷戰,噤若寒蟬。
這件事在朝堂引起軒然大波。
軍方勢力蠢蠢欲動。
大靖設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靈護國。其中白虎王爵現落在林家,并不是最初設立的,第一代白虎王姓鄭。這說明,四靈并非永承不變的,是可以替換的,這給了某些人奢望。
眼下若玄武王倒了,玄武王爵會落到誰家呢?
革新派也興奮了,大有死灰復燃之勢。
馮尚書欣慰地想:重農抑商,這才是根本!
方家若因此事被抄家,皇上將從此忌憚巨商富賈。
不提朝堂暗流洶涌,且說方初和清啞。
幽篁館一夜之間,客人少了一半。
來的人中,有些是自持傲骨、不肯落井下石;還有的是來觀望打探方家動靜的;最后才是與方家交好,支持方家的。
方制和方利匆匆來到內院找方初。
方初和清啞正坐在羅漢床上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