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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章 同游

  美好的春日,也有不協和的因素。

  那些少年一過來,立即就注意上了清啞。

  可是奇怪的很,阮秀等人正戒備,他們卻往廟里走去了,絲毫沒有過來打擾的意思,仿佛是專程來進香的。

  青年漢子的目光卻一直追隨他們,直追進廟。

  再說清啞,她直覺最敏銳的,只覺心里不舒服。

  之前的散淡悠閑不翼而飛,再沒了作畫的心情。

  接著,又有一撥人來上香,人更雜了。

  為何說雜呢?

  大凡來上香的,不是婆子就是媳婦,頂多帶閨女娃兒,就有男子也是三五邀約,或者陪同家人,從來沒有一群男人來上香的。

  清啞立即收拾東西,打包給一個家丁背著。

  因有個男娃吃了點心后,一直在她附近打轉,一副饞嘴模樣,她便沖他招招手,叫他到身邊,輕聲問道:“你知道石橋在哪兒嗎?”

  男娃道:“我曉得!”

  清啞問:“帶我去行不行?”

  男娃忙點頭道:“噯!”

  細妹忙又從食盒里拿了一樣點心給他。

  男娃眼睛就亮了,十分順服地跟在清啞身邊。

  清啞怕人誤會她拐賣孩子,叫細妹去告訴福兒一聲,她們請這個孩子帶路,還要回來的,然后就往村里走去。

  又有人來問放生魚怎么賣了。

  不等賣香燭的老漢開口勸,青年漢子道:“十文一斤!”

  口氣很果斷。

  問的人大喜,立即就要了兩條大鯽魚。

  跟著,又有人過來買。

  一會工夫,盆里的魚就賣得干干凈凈。

  兩兄弟便開始收拾家伙準備走人。

  老漢張大的嘴半天合不攏。忽然跌足嘆道:“我先就是那么一說,也不是叫你們賣這么低。這不虧本嗎!那么大那么好的鯽魚和鱖魚,十文就賣了,多可惜!唉,我出去一趟都撈不到這么好的鱖魚。這么好的魚,煮了多好一碗菜…”

  絮絮叨叨地說,全忘了菩薩就在眼前。

  周圍人聽了都忍俊不禁。卻沒有人嘲笑老漢。

  他們也敬菩薩。但他們都是凡人,也要過日子的。

  只要離開觀音廟,那魚啊蝦啊就是他們果腹的一道菜。

  兩兄弟卻沒有尷尬或者荒謬好笑的心情。匆匆往埠頭去了,惹得福兒目光一直追著他們的背影。

  老漢見了不免又感嘆:“年輕人沒娶媳婦都是這樣,沒個算計。一時恨不得馬上發財,一時又不耐煩。三下兩下就把費心巴力打來的魚給賤賣了。唉,等娶了媳婦就好了!”

  瞄一眼福兒。頗有“往后就靠你了”的意思。

  福兒紅著臉低下頭。

  再說清啞,離開觀音廟后,走在五橋村的村路上,心情又好了。不過是個水鄉小村而已。卻因為趕在陽春三月,處處鳥語花香,又遠離集市紛擾。別有一番田園風味。

  便是綠灣村也沒了這份原始的鄉野味道。

  那男娃叫藕兒。吃了細妹給的點心和核桃仁,也不膽怯了。一路告訴清啞許多話,東一句西一句,凡他小心思認為值得說的,都說了。因此,清啞知道不少這五橋村的事。

  五座石橋各有特色:最古老的那座也最小,下面的水流與其說是河流不如說是河溝,很窄,橋上掛滿了爬青藤;最長的那座橋面是平直的,下面有五個涵洞;還有兩三個涵洞的。

  清啞很遺憾,覺得要是有相機拍下來就好了。

  眼下,她只能用心看,記在腦中,今后作畫才有素材。

  看過了最長的橋,沿河邊正走,忽被細腰一把拉住。

  她疑惑地看向俏婢,只見她正冷冷地看著前方。

  再將目光轉向前方,頓時一陣心煩——來人正是那群少年!

  細腰拉著她往旁一閃身,朝后面的阮秀一努嘴,阮秀便帶著幾個少年上前來了,臉色很不善,“請讓一讓。”

  一個少年笑道:“這么好的天氣,不如大家一塊逛多好。我們陪姑娘逛,人多也熱鬧些。說些笑話給姑娘解悶,姑娘也不寂寞…”

  這分明就是追著她們來的。

  就是說,郭織女碰上登徒子了!

  細腰冷聲道:“叫他們閃開!”

  不閃開便怎樣,她沒說,阮秀自然知道。

  他上前道:“兄弟,最好讓開,別找事!”

  少年們一個沒動腳,互相看看,都笑起來。

  阮秀一看不能善了,對幾個護院一揮手,大家便撲上前去。

  兩方人就在河邊混戰起來。

  細腰不忍看,太亂了。

  她等得不耐煩,叫細妹上前助戰。

  清啞瞪大眼睛:只見細妹沖過去,一腳踢在一個少年胯下,一聲慘叫后,他捂住下身滾到一旁;跟著小丫鬟又趁阮秀攻擊一個少年的時候,對準那少年小腹就是一拳——她個頭矮,打那里方便——打得他痛苦地彎下腰,佝僂成蝦米一般。

  眼看那些少年一一倒地,忽然從左邊屋角閃出四個漢子。

  細腰立即渾身戒備,一面對清啞道:“姑娘小心!他們有備而來。”

  清啞一驚,就是說,她被人盯上了,那些少年不過是惑人耳目,真正的對手是后來這幾個漢子,只不知是誰派來的。

  四個漢子分散逼上前來,離她們還有兩丈遠的時候,細腰揚起手臂,纖手握成拳頭,不知握著什么東西。

  對方戒備地停下,也不說話,就這么看著她們。

  更準確地說,是看著清啞。

  因為他們雖和細腰對峙,眼角余光卻時時留心清啞。

  細腰一對四,精神緊繃,根本不敢先出手。

  藕兒嚇呆了,不知所措地站在后面。

  面對這情形。清啞居然沒有緊張害怕,她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她看看正和那些少年混戰的阮秀等人,那些少年好像先前未盡全力,這會兒才拼命纏斗;又看看眼前四個漢子;再看向身后的藕兒,對小娃兒道:“你回去吧。”

  隨著這句話說出,她做了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動作——雙臂伸直平舉過頭,猛往河里撲去。而細腰也做了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動作。不是攻擊對方。而是一掌推向清啞,方向也是河里。

  兩股力量合一,清啞直落到河中心。

  她一個猛子扎向水底。

  在水底一蹬腿。折了個彎,向后竄去。

  因為剛才回頭對藕兒說話時,她看見拐彎的河道上劃來一艘小船,船上依稀是那兩個賣魚的漢子。她當機立斷,跳水逃跑。

  依那四個漢子站的方位。看不到那船。

  不是她沒義氣、沒擔當,她覺得那些人的目標是自己,只要她跑了,他們自然不會對細腰他們下狠手。只會想法子追她;她若是留在那,還不知什么后果呢,激斗中也許會出人命。

  在水底。她聽見岸上傳來打斗聲,也顧不得了。拼命往前劃。

  拼命劃還有一個用處:可以暖和身子。

  時令才清明,這水太冷了!

  她睜大眼睛搜尋那小船,忽然前面一個黑乎乎的影子游過來,定睛一看,正是那賣魚的青年漢子,奮力游向她。

  她滿心歡喜,立即迎著他游過去。

  這人她才見過兩次而已,沒來由的,她就是相信他。

  兩人迅速靠近,彼此能看清對方的面容了。

  可是,清啞一口氣到盡頭了,只能浮上水面。

  她本就不是什么游泳高手,今生也沒有多少機會游泳,頂多是夏天晚上,在娘和嫂子們掩護下在若耶溪里游一兩個時辰,順便教巧兒。游的次數屈指可數,還比不上前世跟媽媽去游泳館的次數。

  她浮上水面后,青年漢子也跟著浮上來。

  他吐了口水,立即道:“跟我來!”

  伸手拉她往岸邊靠去,沿著岸邊游。

  而他的那小船,卻被他大哥劃向細腰等人所在的河段。

  清啞頓時明白了他的用意,也放下心來。

  放心后,就一心一意游水起來。

  青年漢子不時看她,問“可撐得住?”

  清啞道:“撐得住。”

  撐不住也要撐,不然還能讓人家背著!

  在水底拖著一個人游水,比在岸上背一個人走路還費勁。

  一股子沖勁過后,又冷又累,她漸漸覺得吃力起來。

  要不是她平常鍛煉還算勤,只怕就要堅持不下去。

  青年漢子雖然沒再問她,可看她凍得烏青的嘴唇也知道她情形了,不由心焦。他轉動腦袋打量兩岸環境,忽然沉聲對清啞道:“看見前面那棵橫在水上的柳樹了嗎?我們就在那上去。”

  有了目標,清啞頓時覺得就要熬出頭了,再次鼓勁猛劃。

  青年漢子也不停嘴,一個勁道:“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清啞聽了無數個“就快到了”,大柳樹還是遙不可及。

  看山跑死馬指的就是這情形。

  清啞忍著沒吭聲,堅持是她現在唯一的念頭。

  等真劃到大柳樹旁的時候,她一手攀住那柳樹,一面對青年漢子道:“你…你說了…多少個…就快到了?哄我!”

  語氣不無抱怨,還帶著堅持到最后的喜悅。

  青年漢子柔聲道:“真到了。來,快上來!再耽擱要生病了。”

  一面來拉她上岸。

  兩手相交,清啞覺得他手心溫熱,不像自己手冰涼。

  她實在撐不住了,也不管什么男女大防了,借助他拉扯,狼狽地爬上岸,濕透的衣裳再被春風一吹,毫無“吹面不寒楊柳風”的感覺,而是機伶伶寒戰戰的,牙齒也咯咯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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