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點多,小菱小野姐弟先回到客房那邊,清雋溫雅的柏少華仍在廊邊看書。旁邊一張茶幾上擺著咖啡和一碟點心,他姿勢慵懶散漫,別有一番迷人的魅力。
“爸爸。”
倆孩子手里各舉著一只小風車沖進來,院里沒什么風,要跑起來小風車才能轉得飛快。
柏少華抬眸瞧瞧活潑的一雙兒女,淡淡道:“回來了,今天闖了什么禍?”
雙胞胎動作一頓,奔跑的速度慢下來,相視一眼。
“沒有呀。我們去二舅公家玩了一會,我找姨母幫舅公看病順便開了一副藥膳給二舅婆日間做來吃。”小菱嘴巧地講述今日頭條,“小野幫舅婆修電話電視機,沒空干別的。”
“嗯嗯。”小野點頭附和。
他們都是好孩子,怎么會闖禍?
“是嗎?”柏少華不動聲色地翻過一頁書,眉毛都不動一下,“兩個小時前你們舅婆過來通知我,說三舅婆得了怪病入院,會傳染,讓我們躲在院里別出去。”
雙胞胎聽罷忍不住想笑,但立即抿抿小嘴,瞅瞅父親,不敢再吭聲。..
“正好,你們給二舅公看病,大家知道你們姨母醫術很厲害,打算找她給三舅婆醫治。”
“啊?!”小菱驚呼,一下撲到父親身邊急得跳腳,“他們找姨母了?什么時候?那不是病…”
小野腦筋轉得快,馬上拉拉小姐姐的衫角,“不可能,如果姨母知道不會不通知你,你可是她的得意弟子。”嫡傳弟子不是花瓶擺著看的。
既然就在附近,要么提醒她注意避開,要么讓她觀察患者的病癥。
小菱一愣,對哦。
就像那個紅斑狼瘡的患者,姨母雖然不讓她親自跟去,卻讓人拍了視頻和照片供她觀察研究,并詳細講解病患會出現的特征,不然她也做不出那種藥粉。
可惜,雖然父親的謊言被小野戳穿,小菱卻已經上當,不由得鼓起腮幫子瞪著父親。
柏少華微笑,放下手中的書摸摸倆孩子的腦袋,“說說看,為什么捉弄三舅婆?”還一個傳染倆,三舅媽和她的兩個朋友一同進了醫院。
“她在壽宴讓爸媽難堪。”小菱擰緊小眉頭,“爸爸,能不能要回那張椅子?那張應該送給媽咪。”
柏少華不答反問:“你們用什么方法傳播病毒?”
“電子蠅。”小野答。
“為什么?”
“不想連累爸媽。”
“同樣的道理,如果爸爸不給三舅公送,你們的大舅公、二舅公會收得不安心。”柏少華耐心地解釋,“送禮的目的是讓長輩開心,自然要考慮他們的心情,不然直接給錢算了。”
對于小孩子來說,雖然氣難平,但父親的話永遠是對的。
小菱想起父親剛才的話,有點著急,“如果二舅公真的找姨母看病怎么辦?姨母對待病人一向寬容。”說不定會幫忙。
姐弟倆不想給父母添麻煩,卻連累姨母受累,那種滋味真的是…總之不爽。
“給你們姨母電話,就說三舅婆刁難媽咪被你偷偷懲罰,她保證不幫。”柏少華教女兒說。
他太了解那女人的脾性,見不得好友受半點閑氣,誰讓好友受氣她就讓誰活受罪。對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誰,糊里糊涂的。
這一點他和那女人很像,又有些不像。
那女人對她是百分百的信任,而他差點讓她受了委屈,罪魁禍首也安然無恙地離開。
柏少華默默地又翻過一頁,卻連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得到父親的提點,小菱連忙去打電話。
小野拿著小風車揚揚手讓它轉幾圈,不時瞧瞧父親,“爸爸,你怎么了?”
父親身上的氣息很沉重,很不穩定,讓人惶恐。
柏少華拍拍兒子的腦袋,語氣慵懶的吩咐:“給你媽咪打電話,問問她什么時候回來。”
于是,小野拿起父親的手機撥通母親的電話,得到回復說正在趕回來,快到家了。因為柏少華的三舅媽突發病情住院了,大舅媽通知了所有人,包括大舅。
至于柏少華,由于考慮到孩子的抵抗力低,而那種病疑似會傳染,所以大舅媽建議他別去。
從兒子口中得知孩子媽即將到家,柏少華默默地取過拐杖,叮囑兒女看家,他去正院走走順便去大門口接娘仨回來。
有的小孩子特敏感,輕易就能察覺父母的情緒。
“爸爸怎么了?”小菱談完電話出來,發現父親已經在走廊的盡頭,一向寬厚的背影今天看起來很單薄。
小野搖搖頭,“不知道,好像很不開心。”
能讓母親開心的事情有很多,能讓父親不開心的事肯定很嚴重。
倆小默默對視一眼,心有靈犀一點通,悄悄貓著小身子也溜了出來…
柏少華獨自走到正院,院里的人全部去醫院探望三舅媽了,四周靜悄悄的。他再一次環顧四周,努力想象兄弟小時候在這里玩耍的模樣。
如果今天是兄弟在,結果肯定不一樣。
“對嗎?哥。”他對周圍的空氣輕笑著說。
不管他外表有多像,他依然是他,一個心地冷硬不懂世間情為何物,認為凡事皆可用科學數據算出答案的人。
胞兄那種充滿陽光溫暖的內心世界,是他遙不可及的彼岸。
他小時候受到的教育是凡事三分疑不能全心全意地相信一個人,包括他最敬重的父親,甚至為此吃過不少苦頭。
胞兄的存在,使他明白什么叫做親情的溫暖。
妻子的存在,讓他懂得什么叫做伴侶的信任。
可惜,兄弟死于對親人百分百的信任,而今天的自己敗于凡事三分疑的性情。
“咦?爸爸在那兒呢!”娘仨的身影終于出現在敞開的大門口,“兒子快跑,看看誰先跑到爸爸身邊,小能做裁判。”
“好咧,預備…喂喂,我還沒喊開始呢!”
跑到最前頭的小娃娃咯咯咯地笑著,邁開小短腿跑得飛快,邊跑邊回頭瞧瞧母親追來了沒有。一看嚇一跳,小家伙發出一聲尖銳稚嫩的歡叫,使出吃奶的勁向父親跑來。
那個一孕傻三年的小婦人作著跑步的姿勢,慢慢跟在小兒子的身后。一個揮舞大蘋果的小機器人在旁邊叫囂加油,仿佛娘倆的比賽真實存在。
親情可貴,信任難得。
如果他不懂精神催眠,無辜的她已是百口莫辯,此刻明亮的眼睛充滿絕望;如果今天是兄弟在場,他一定不會懷疑自己全心全意去愛的那個女人。
如果那是愛的話。
隨著一陣激昂的歡笑聲,柏少華腿邊一暖,一具軟暖的小身子緊緊抱住他的腿。默默低頭瞧了一眼,發現小家伙正激動得回頭瞪著母親,滿臉興奮地跺腳。
孩子媽笑吟吟地來到他跟前,彎腰鼓掌慶賀小兒子的勝利。
可能察覺氣氛有異,蘇杏直身抬頭看向孩子爸,正好看見他對她的靜默注視,不由嫣然一笑上前伸手摟住他的脖子。
“很無聊吧?如果今天下午能知道三舅媽的病沒什么大礙,咱們就可以走了。”
他雙手環住她的腰,目光溫柔,“藏書都看完了?”
“一本都沒看,大舅和我做了記錄,過幾天會有幾箱新書寄到云嶺村,到時候讓少君他們幫忙代收。”
“這樣最好。”他淺顯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