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上的人物用的是化名,蘇杏對何小飛的事一無所知。
正值清明前后,余母的去世給她感觸有點深,最近晚上做夢全是回顧往事。
包括那個未來的夢境,她看見陳悅然孩子的憋屈,陳麗雅兒孫們的意興風發;余嵐的英姿颯爽,余薇的柔弱寡言,侄兒們的無情…走馬燈似的在她眼前轉來轉去。
里邊的她完全忘卻現實的生活情況,包括柏少華和孩子們。
外界無止境的殺戮,室內平靜安穩。
她端菜上來,退下去,遠離那些詭譎莫測的人心。偶爾回首一觀,客廳里坐著正在商量去向的異能者們,他們一個個的陰容笑貌令她印象深刻,莫名心悸。
面對那種場景,她的心是麻木的。
沒人知道那個年代要持續多久,沒人知道自己還能支撐多久。有人生不如死,有人絕望自殺,也有人覺得災難隨時會成為過去,寧可茍延殘喘,不甘就死。
還有的像她這樣,把自己當成半個死人,以旁觀者的心態漠視人類的末世時代。
忽而一陣叮叮叮的清脆響聲,像是一枚硬幣掉落地面,一只修長而好看的手撿起它,仿若一只冰涼的手撫向她的臉龐——
“蘇蘇…”
凌晨四點,臥室里,夢中人猛然一個激靈,隨后滿臉驚悚地醒來。
而當她睜開眼的那一刻,驚懼的心緒迅即平靜下來。
四周黑乎乎的,一縷月光灑進室內,清風吹來,微涼,勾在窗邊的簾子輕輕搖動。
身上蓋著被子,暖暖的,身邊有個人正在熟睡中。
蘇杏抬手搓一把臉,讓自己清醒清醒,讓心神安定下來。瞧瞧枕邊人,他的睡姿很正規仰躺著一動不動,說句不好聽的,如果沒有輕微的呼吸就跟死了差不多。
當然,她也一樣。
回想剛結婚的那兩三年,兩人晚上睡得像連體嬰似的,整晚整晚的摟在一塊睡姿親密。
如今已婚六七年,兩人各自回到婚前的睡覺模式。
都是躺著一動不動。
可能這是宅客的睡品,挺好的,看著舒服。
醒了就睡不著了,蘇杏瞧瞧床頭柜上的小鬧鐘,才四點二十分。又瞧瞧熟睡中的男人,想了想,慢慢地向床邊挪,還不忘把被子當成自己輕輕推到他身邊。
好不容易蹭到床邊,忽然身子像被人往后拽,直接滾入正在“熟睡中”的人的懷抱。他依舊一動不動,只隨手圈住她的腰。
“去哪兒?”
她不禁翻個白眼,“起床,買點心。”她沒有半夜上廁所的習慣。
他靜默將近一分鐘,像睡著了,良久才說:“注意安全。”
“嗯。”
她伏在他身上親親臉龐,兩人親昵一陣,然后她利索起床離他而去。
一陣忙碌之后,洗漱過的她換上衣裳輕輕走出臥室。
臥室里恢復一片黑暗,原本應該熟睡中的人睜開了眼睛,抬手按住額頭回想剛才看見的情形。
孩子媽的夢魘越來越嚴重了,為什么說是夢魘?不是鬼壓床,那種說法不科學。曾經幾次,她沉溺在夢里出不來,沒有驚悚大喊,但稍嫌急促的氣息讓他警覺。
這些年里,他找過不少專家幫她詢問過。
他們說她可能被某些事情糾纏才會這樣,心里放不下,精神緊張導致夜里多夢。可以吃藥治療,關鍵是要找到她的心結,并耐心的疏導開解才是最佳的治療方法。
他也問過妻姐亭飛,對方卻說那不是病,詳細是什么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讓他在適當的時機喚醒她,不必告訴她添加心理負擔。
他和秦煌都知道,這對姐妹花身上隱藏著外人所不知道的秘密。兩人彼此依靠,互相扶持,這種緊密關系,身為她們的另一半也無法將之替代和切割。
與外邊那些專家相比,他更相信亭飛的診斷。
因為孩子媽除了在夢里有些異常,其余的生活習慣和心理方面完全沒問題。
坦白講,之前聽她說夢見重生者,他便懷疑她可能也是一位重生者,懷疑重生的她來到自己身邊是否有所圖謀。
不過,她這人太好捉摸。
她除了在自己的專業領域里固執己見,一有麻煩就炸毛外,對其他事物沒什么執念,很容易就被他帶歪了。這種人就算重生一百遍也沒用,鬧不出風浪來。
加上經常做夢,倒是讓他打消了懷疑她是重生者的念頭,改而擔心她在夢中走火入魔,像她那位好姐妹一樣。
是什么導致她被困在夢境里?
這些年來她安守本分,從不涉險到處亂走招惹麻煩。
唯一的異常就是她身上的另一種異能,一種無法用科學解釋的靈異現象。由于和其他異能不同,他暫時無法從科學的角度來解釋。
“安生過你的日子,別動她的歪腦筋,不然你會后悔。”
妻子的好閨蜜人狠話不多,曾經如此警告過他。
那姑娘對這個世界了解越多,對他的敵意便越深,完全忽略他一直以來對她們釋放的善意。盯他的眼神黑黢黢的,恨不得下一刻就讓他灰飛煙滅,然后讓好友相信世上從來沒有他這個人。
他牽牽嘴角,悄無聲息地也起了床。
那姑娘就像所謂的老丈人,權限很小,管得很寬,不肯接受自己閨女(閨蜜)已經嫁人的事實。
他的女人想怎么算計怎么算計,外人管得著嗎?
不可理喻的女人,難為秦煌受得了,嗤。
話說蘇杏,走出家門被外邊清冷的風一吹,頓時整個人徹底清醒格外的精神。脖子有幾分涼意,她打個噴嚏,忙收緊領口,然后去了云非雪的點心屋。
路上很安靜,像這種天氣,村民們一般在清晨五點才出來散步做早操。
云非雪一直都是這個班,熬不熬夜對她來說毫無影響。
她推門進去,云非雪頭也不抬,“今天這么早?”這個時間點只有她會從外邊進來。
“嗯,睡不著。”今天店里沒其他人,蘇杏伸了伸懶腰,“你這里好暖。”點心的香味十分濃郁。
“當然,屋里火氣旺。”云非雪道,“剛出爐的草餅要不要?”
“要,”蘇杏到柜臺邊坐看她工作,“這個是什么?”
“茶餅,抹茶味,要等會才行。”
“好,反正我有時間。”
云非雪嗤了聲,“清明剛過不久,你大半夜出來不怕鬼?”
“你半夜開店都不怕,我怕什么?”
兩人互相調侃著,忽聽外邊有摩托車的聲響,由遠而近,到點心屋的門前停下。
云非雪面色微變,瞅一眼蘇杏,她只是好奇地往門外瞧了一眼。很快,一個身材略高的男人進來了,他戴著頭盔看不出相貌。
他在門口往里邊瞧了一眼,沉聲問:“有紅棗和玫瑰糕嗎?”
“有,你要多少?”云非雪很冷靜地問他。
“一樣一盒。”他說著,進來時解開手套掏錢。
蘇杏瞧了半晌,忽然輕喚:“小杜?”
云非雪挾點心的動作微頓,客人卻瞅她一眼,淡淡道:“你認錯人了。”
“對不起。”蘇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再多說什么,繼續托腮看云非雪給他打包點心。
這人確實有點像小杜,可小杜的身材不如他的寬厚壯實。
談不上交情好,相識一場也是緣分。
許久不見音訊,驟然之間,在這個時間段,這種腔調,讓她在恍惚產生一種故人相逢的錯覺。
得知認錯人,有一絲絲的失落感。
幾年過去了,不知他們現在過得怎樣,孩子是男是女?事隔多年,無論男女都會有一些變化。比如小杜有了啤酒肚,何小飛生完孩子之后也像自己從前那樣腰粗膀圓,嗓門巨響。
河東獅的一聲吼,屋梁原地抖兩抖。
在蘇杏的想象中,這肯定是何小飛和小杜將來的相處方式,畢竟何小飛那個潑辣性子啊!當年的外賣事件,對方穿著旗袍一身火辣瞪她的形象歷歷在目…
門外不遠還停著兩輛同樣的摩托車,那男人提著點心出來,開車到離門口稍遠的地方再次停下,回頭看了好一會兒。
“兄弟,走吧,就當做了一場夢。”
戴著頭盔的男人嘴角扯了扯,最終隨伙伴們離開了。
人生恍然若夢,道不明,看不準。
不管在夢里有多痛,一旦醒來痛感就沒了,唯獨在心里留下一道淺淡的傷痕,淡得仿佛不曾發生過。
唯獨有個人還記得他們二人曾經來過,依舊美好而真實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