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嶺村,突襲而來的雨下了一周那么久,時而密集,時而稀疏。
前兩天刮的狂風暴雨,伴有電閃雷鳴。下到第三天時大家意識到不對勁,趕緊訂了各種生活用品在村外的配送點等候,一旦雨停馬上送進來。
雖然村里的糧食管夠,少了肉食終歸不成。
果然,食物送進村之后又下了兩天雨,整座松溪橋已經完全看不見,幾年不曾有過動靜的河道漲高一大半。
怕有臺風,家家戶戶都被加固,包括三合院。
蕭老師被困在外邊回不了家,三合院有客人住。但從理性方面來說,店家要負責客人食宿無憂,客人是沒什么心思替店家著想的,頂多幫忙遞遞錘子。
嚴華華雖然能干,終究是個女人家,還是村民們去她家幫忙固定一下門窗屋頂之類,以防吹臺風。
這也是嚴華華重返云嶺村的原因。
除了環境好,這里的人情味也很濃,哪怕某些人私生活有點亂。
“華華,陪你兒子出來散步嗎?”
嚴華華一手撐傘一手牽著快兩歲的兒子,不時低頭盯著孩子的言行,聞聲先笑,“是呀,他吵著要出來玩水,怎么哄都哄不住。”直腰抬頭一看,是蘇杏和柏少華。
柏少華朝她微微點頭,然后陪蘇杏往村頭的河邊走。
嚴華華也不以為意。
老鄰居了,每個人是什么性情心里都有一個大概印象。
說實話,村子里除了剛才這兩位,其他人一切正常。
為什么這么說?
都說無論男女,如果當了父母,對別人家的小孩子多少會有一點疼愛之心,自己就是這樣。眼前這一對卻不是,他們對別人家的小孩視而不見,頂多表面客套一下,就像蘇杏剛才那樣。
柏少華連表面的客套都懶得做。
偏偏他們家的孩子最多,眼看第三個孩子也要出世了。
他們不光對別人家孩子冷漠,對自己家的孩子也挺殘忍的。
小小年紀便讓他們離開家,離開父母,一個不知被送到什么地方補課。一個就在村里,這對當父母卻把她扔在別人家,偶爾探望一下但不允許孩子回家。
說真的,她無法理解他們的做法,哪怕丈夫說這是別人家的精英教育。
過早受教育會壓抑孩子的天性。
童年時期,孩子們應該是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
如果孩子天資聰穎,即使跟普通孩子站在同一個起點照樣出類拔萃;一個平庸的孩子,就算早教育也是徒勞枉然,甚至揠苗助長,倒不如讓他們自由發揮。
哪怕將來碌碌無為,起碼將來還有一個快樂難忘的童年。
村頭地勢略高,離松溪河較近,沒幾步路就到了。
小雨細密,河水滔滔而下,有點看頭。
“平時沒我陪你,不準到河邊。”扶她小心翼翼地踩著泥濘的小路,柏少華神情略不悅。
“就因為今天有你陪我才來的。”蘇杏理直氣壯。
柏少華淡淡瞥她一眼,無話可說,恃寵生驕指的就是這樣。之前她藏著心思和他保持距離,當身材開始變形時,她絕望了,墮落了,破罐子破摔地恢復之前的嬌氣刁蠻。
看來生二胎果然是正確的。
既如了她最初的心愿,也如了他捆住她的愿。
他無意在她面前展現優越感,只是希望她多了解自己一點,希望她能接受真正的自己。
可是,自卑讓人畏縮不前。
她退縮了,想撤了。
這年頭,男人既要賺錢養家,還要幫忙煮飯帶娃;既要讓孩子娘有時間貌美如花,還要受得起罰款養得起家。在外應付得了豺狼虎豹,回家還要變身哈士奇花心思哄她。
做男人難,做個好男人更是難上加難。
若問他這么做累不累,坦白說…臥槽,前邊河里怎么有個蠢貨在漂?!
“糟了,”柏少華突然擋在她面前,像是想起一件事來,“蘇蘇,我忘了給小菱做水果派。”
“啊?哦,那回家吧。”蘇杏先是一愣,轉身的同時拉拉他的衣角,聲音軟軟的懇求,“你多做一個,我也想吃。”
“好。”
趕緊撤,回到家里想吃多少都行。
正當兩人準備走,身后遠遠的傳來的一聲:“救、救命,helpme!help…”咕嚕咕嚕。
誒?蘇杏愕然,轉身往河那邊看。
“我好像聽到有人喊救命。”
“好像是,”柏少華不讓她看,“你別動,我給少君打個電話讓人來救…”
“你不是會游泳嗎?”他在那棟哥特屋里的露天泳池里游過。
“不會。”
他那是隨波逐流,自由沉浮。
不用他打電話,監控室早就發現這邊有人落水,在柏少華拿出手機的空檔,一艘快艇駛到落水人的身邊…
休閑居的二樓,一個外國青年裸著上半身,頭上包著一條白毛巾擦頭發。他叫伊凡,上次跟余薇一起來的那位,柏少華同父異母的弟弟,排行第幾大概只有他的母親會關心。
柏少華扔給他一件沒穿過的恤衫,態度冷淡,“穿上。”有女士在旁邊,裸著上半身成何體統?
“謝謝。”伊凡對他的態度見怪不怪,爽快套上。
他們家的基因不錯,一個個都是美女帥哥。
“沒人告訴你村里會被水淹嗎?”來確定他還活著的蘇杏問得很客氣。
其實她想問的是,為嘛他會掉到河里。
石橋連影子都看不見了,水位上漲是很明顯的事。河道被淹了一大半,水流湍急,已非昔日那條溫柔的松溪河。
那種情形,連傻子都知道畏懼。
“我會游泳,”面對這位剛剛認識的嫂子,伊凡不好意思地笑笑,“結果游到一半腳抽筋了。”
“…哦,那你歇著吧。”蘇杏望望柏少華,“少華,我先回去了,你們慢慢聊。”
“你小心點。”
蘇杏清脆應了聲,向小叔子伊凡道別后走下樓梯。
伊凡看著她離開,再回頭時,赫然發現老哥柏少華正冷冷地盯著自己,頓時嚇了一跳。
“呃,”他雙手比劃了幾下,“你好像在這里過得很開心。”
懶得聽他廢話,柏少華徑自問:“你回來干嘛?”
“沒干嘛,在城里呆膩了。外邊那個村子看起來不錯,可三哥的女友太吵,有點煩人,沒意思,所以進來找個地方靜一靜。”
“最好是這樣,”柏少華起身,“別在我妻子面前胡說八道,水位一降馬上滾。”
說完轉身離開。
偌大的客廳只剩下伊凡一人坐在那里,沒什么,以這位老哥的怪脾氣肯讓他住下已經很不錯了,不以為然地繼續擦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