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方監獄,余嵐看著坐在對面的男人…可以說是個24、5歲的大男孩,長著一張年輕的娃娃臉,眼神十分平靜。
經過種種考慮,監獄方面同意讓余嵐來探監,而杜磊也很意外地肯出來見她一面。自從承認一切犯罪事實后,他再也沒跟任何人說過一句話,哪怕在挨打,總之讓干嘛干嘛。
“為什么要這樣做?我余家哪里得罪你?我自問對待員工也不錯,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余嵐淡淡地問,態度也是十分平靜。
小杜聽罷扯扯嘴角,終于抬眸看她一眼,眼神微嘲,“你確實對員工不錯,正因為這樣,小飛一直對你贊不絕口。”
余嵐的眼眶瞬間泛紅,小飛?何小飛?就是那個在她新婚那天殺人之后跳樓的女孩…據說她是一尸兩命,是因為她嗎?
“她是自殺。”不管她生前是否檢點,均與別人無關。
“是,她是自殺。你們說她和人談不攏價錢,憤而殺人…”他的語氣平靜無波。
余嵐咽下喉間的酸澀,嘴唇微抖,“對不起,我替她們向你道歉。可你不該把氣撒到我們家頭上,傷害她的人已經得到報應,你為什么要遷怒我們?”她今天來,就是想聽一個答案。
同是受害者,想起自己心中的最痛,小杜的眼眶終于紅了。
“為什么?問得好…”
他一高中生,父母早亡,在熟人的大排檔做幫工學了幾招,然后進了梅林客棧做廚工。老板人好,工資比以前高了,還包吃包住,他每天在廚房里學大師傅們的手藝,日子過得很充實。
客棧生意,客人多了,服務員也就多了。
有一天,客棧前臺多了一位身材高挑的漂亮女孩。她像很多女孩那樣貪慕虛榮,穿好的,用好的,吃也要好的,哪怕每個月的月底啃面包度日,外表的裝備一件不能少。
“不下點功夫怎么釣金龜婿?是吧?”員工在后廚吃飯時她得意洋洋地說。
就像男人天天做夢能攀上白富美少奮斗二十年那樣,她也想找個好碼頭上岸享盡榮華富貴,他們為了一個愚不可及的奢想千方百計地努力…很認真地努力。
第一次打完胎,她好了之后依舊戰斗力滿格,打算另外找一個。
結果被她找到了,對方在人前戲稱她是他的最愛,她也高興地承認對方是自己阿娜答。可那人很快便一走了之,連半句話都不曾留下,害她被人笑話。
她以為是自己太任性了讓對方厭煩,每天自怨自艾。后來見小杜從不油嘴滑舌,每天安安分分地多做事少說話,想必是個誠實可靠的。就問他心目中的好女孩應該是怎樣的,她照做便是。
于是學織毛衣,跟他學做菜,盡量把臉上的妝化淡一些。
終于有一天,她又等到那個男人了,對方一來就抱著她說盡想念的話,把她哄得暈頭轉向,沒多久又懷上了。對方說他還是學生,不能要孩子,如果她不肯弄掉他以后就不來了。
由于有經驗,她獨自去了醫院,在回來的路上坐在田埂邊哭得很傷心,被他看見了。
她對他說,再也不信臭男人的話。
她說自己口才好,很多回頭客都很喜歡她,選擇住梅林客棧也是沖她來的。她收到的客人好評最多,下一季度優秀員工的晉升少不了她。
雖說這姑娘有點不自量力,但見她很認真的樣子,他真心祝福她。
就在那年的夏天,有一個晚上的十點左右,游客全走了,剩下余薇和她的朋友們在荷塘的涼亭里賞花。廚房讓他給她們送宵夜,然后聽到一陣歡笑聲,和這么一番話:
“…可惜蘇小賤不敢出來,我那幾個同學不比少君他們差,還有才華,畢業以后要回自己國家發展的。唉,真想讓大家看看她是怎么跪舔我同學的,肯定很搞笑。”
“可你同學不是有女朋友了嗎?你店里那兩個…”
“拉倒吧,玩玩而已,你以為他們會把這些鄉下妹帶回國讓人笑話?”余薇的語氣充滿了嘲諷,“十個老外九個壞,他們想玩亞洲女罷了,偏有人不要臉主動送上門,丟盡我們村的臉…”
一語雙關,該罵的都罵進去了。
他在暗處氣得渾身發抖,左看右看,從地上抓起一把沙子撒在那碟宵夜里然后給她們送去,回來便辭職了。他把這些話告訴她,她不信,反而罵他和余薇都不安好心。
然后他獨自去了省城工作,當然,當月工資被扣光了,因為那晚的惡作劇。
一個多月以后,她打電話來說病了,說她好心幫姐妹找了一份工作。結果好心沒好報,那姐妹回鄉說她下海陪客,家人上來揍了她一頓…一來二去,他們好上了。
“她那次不是病,是懷不住自然流產。她說想給我生個孩子,厚著臉皮去找以前得罪過的那個人醫治…她說不想再呆在這個城市,我終于找到機會可以在那個月底帶她離開…”
這個機會成功率蠻高,但怕出現意外讓她失望,打算成功簽了合約再告訴她。
“結果我收到她一條短信,說她沒有對不起我。然后我接到她一尸兩命的電話…”看著余嵐淚流滿面的樣子,同樣滑下兩行眼淚的小杜嘿嘿地笑著。
“以為我見你是為了向你道歉?做夢。”小杜淚中帶笑,加重語氣沖她一字一句道,“告訴你余嵐,你孩子是被你妹害死的,你活該啊!誰TM讓你替她擋了?!”
見他神色不妥,兩名獄警馬上過來打斷見面時間。
余嵐雙手捂著臉,雙肩不斷抖動。而他被押走前仍然聽見那把激動憤恨的怒吼,“是你用自己孩子的命替她贖罪!是你!記住,你們還欠我一條命,還欠我一條命…”
嘶吼漸遠,神情呆滯的余嵐雙眼紅腫地走了出來。
“小嵐,你母親找你。”在外邊等著的司機老李同情地看著她。
余嵐一聲不吭地上了車,回到小農場,發現自己院子里坐著好幾個人,有母親,有余薇,有丈夫湯力,還有母親請來的律師和公司的幾位心腹。
“小嵐,小薇說你去看那殺人兇手了?”余母惱道,“你身子剛好跑去看他干嘛?”還氣不夠嗎?
“是呀,姐,我說讓你別去你不聽…”
這句話從她嘴里說出來實在無法忍,院里啪地一個響亮的巴掌聲,仿佛世界突然靜默,一個個錯愕驚恐地看著驟然激憤的余嵐。
“滾出我的家,我不想跟你說話,”她死死盯著親妹子,用力一指門口,厲聲喝道,“滾!”
她的眼神在剎那間變得凌厲可怕,把余薇嚇得退開兩步,“姐…”
被一個姐字扯痛神經,余嵐瘋了似的隨手搬起旁邊的竹凳子擲向地面,啪啦,好好的凳子散了架,把余母嚇得一下子抱住余薇。
“滾啊!”
“小嵐?!你瘋了!”
“全給我滾!”
啪啦,桌子、凳子和小椅子被砸個稀巴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