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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二章 十不管

  “不管太原卻管太學,不管防秋卻管春秋,不管礮石卻管安石,不管肅王卻管舒王,不管燕山卻管聶山,不管東京卻管蔡京,不管河北地界卻管舉人免解,不管河東卻管陳東,不管二太子卻管立太子。”

  這是東京汴梁城目前最流行的《十不管》,表現了東京百姓對朝廷的失望。

  而這失望,主要是沖目前的宰執徐處仁和吳敏。

  徐處仁在擔任太宰之前,曾在北京大名府擔任留守,社會聲望很高。

  太學生與京城百姓都認為徐處仁比較老成,性格剛廉,又富有政治經驗,若讓他出任宰相輔佐年輕的趙桓,肯定能有所作為。

  徐處仁從三月初擔任太宰,到八月初,正好五個月。

  這五個月,正是宋國多事之時,也正是宋國扭轉危局的關鍵時期。

  各地符檄如雪片般飛來,急需朝廷做出英明的決斷。

  可是,諸多復雜的政治、軍事、外交等問題,弄得徐處仁有些頭暈。

  徐處仁雖然有從政的經驗,但他卻缺乏處理國家危難所需要的政治遠見與睿智——他對一系列問題的處置,要么不及時,要么出現重大的失誤。

  比如,為防金人秋天再次入侵,種師道建議集中諸道兵力屯駐在河陽一帶,守住黃河防線,但徐處仁不予采納,他認為金人既然已撤,豈能復來?不宜先自擾以示弱。

  其政治眼光之短淺,政治洞察力之暗弱,由此可見一斑。

  徐處仁出任宰相,是吳敏向趙桓推薦的。

  吳敏覺得他自己年輕,資歷較淺,擔心不能控制朝廷目前多災多難的局面,于是廣招賢能,大造聲勢。

  徐處仁初到朝廷時,與吳敏、李綱政見比較一致,大家合作還算順利。

  但后來徐處仁和吳敏之間出現了嚴重的分歧。

  吳敏年輕氣盛,處理政事經驗很不足,當辦事人員將各種軍政文牒呈報給他請他做出批示時,他竟茫茫然不知如何裁處,只是說:“依舊例可也。”

  徐處仁很看不慣,吳敏無能又喜歡攬權,加上吳敏從之前的主戰變成主和,被徐處仁視為叛徒,因此,兩人開始明爭暗斗。

  慢慢的,徐處仁與吳敏之間的關系越來越糟糕,每次開會議事,二人都互相詆訾,互相拆臺。

  吳敏曾向吏部推薦了幾名官員,其中有他自己的親戚。

  徐處仁審查名單時,毫不客氣地將吳敏親戚的名字一筆勾掉。

  吳敏氣沖沖地來到東府(即都堂),找徐處仁商量名單之事。

  可二人交談了沒幾句,就激烈爭論起來。

  當時,徐處仁正拿著毛筆起草文件。

  一怒之下,徐處仁將毛筆猛地朝吳敏扔了過去,正中吳敏面額,以至于吳敏唇鼻皆黑。

  這件事很快便傳遍朝廷內外,影響很壞。

  唐恪、耿南仲、聶山早就想將徐處仁和吳敏趕下臺,由他們取而代之。

  因此,他們立即抓住這件事不放,趁機指使御史中丞李回上奏彈劾徐處仁與吳敏。

  李回上奏說:

  “太宰徐處仁,當初因蔡京推薦而得到重用。自金人退師,陛下以其有治理地方的才能,提拔為太宰。然而,其器局凡陋,不識大體,智識滯暗,不通時變,完全不能領導百官。少宰吳敏,其實是蔡京死黨。其在相位,悉效蔡京,意在專權固寵。徐處仁與吳敏不和,致使天下之事日漸壞缺。現今,金人猖獗,重兵壓境,河東之役師老糧匱,天下之憂日甚一日。徐處仁與吳敏,誤國負恩,罪在不赦。伏望陛下亟罷二奸,別圖任用。”

  徐處仁和吳敏主政的這幾個月,的確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時期,宋國朝廷本應抓住時機,從總體上進行戰略部署,積極做好應對金人再次南下入侵的各項準備,并做好各種預案,包括皇上適時撤出京城的預案。

  然而,徐處仁和吳敏對邊防之急,重視不夠,措置無方,白白浪費了大好時機。

  吳敏還上奏建議讀書人都要增加一門《春秋》課程,又說王安石《三經新義》都是邪說,等等,皆非當時之先務。

  另外,通過蕭仲恭策反耶律余睹這個餿主意,也是徐處仁和吳敏給趙桓出的。

  作為宰相,徐處仁與吳敏的確都不稱職,至少,以他們之才,當不了這個混亂時期的大宋的宰執,他們開不好這艘快沉了的大船。

  很快,搬到了徐處仁和吳敏的唐恪、耿南仲、聶山等人掌權了——唐恪升為少宰,因為沒有太宰(在金營里當人質的張邦昌是掛名的太宰),唐恪就屬于是宰相。聶山同知樞密院事。耿南仲為尚書左丞。

  新任宰相唐恪,是哲宗紹圣元年進士,歷任縣尉、知府、轉運判官等地方官職。

  他是從基層干起,逐步被提拔到中央朝廷的。

  宣和元年五月,東京城遭暴水淹沒,情況十分危急,時任戶部侍郎的唐恪臨危受命治水。

  有人建議決南堤,以紓解宮城之水患。

  唐恪反對這種害民之舉,他說:“水漲堤壞,淹沒居民,此無可奈何,今決而浸之,是魚鱉吾民也。”

  唐恪不顧個人安危,乘坐小舟,現場勘察暴水實情,以求因勢利導。

  最后決金堤,將暴水注之黃河。

  不到半月,京城水退,趙佶對唐恪大為稱贊:“宗廟社稷獲安,卿之力也。”

  此次治水,顯示出唐恪具有一定的解決危機事件的魄力與能力。

  金軍第一次兵臨東京時,唐恪在杭州任知州。

  李邦彥舉薦他回京,任同知樞密院事,希望他能參與軍事決策。

  他回京后,趙桓決定重用,直接任命他為中書侍郎。

  當時,大臣們都熱衷于討論宣和年間政事,致力于揭批“六賊”,希望改革時弊,撥亂反正。

  唐恪對此不以為然,他對趙桓說:“改革時弊應逐漸進行,今日邊事甚急,應先討論邊事。言者不顧大體,糾纏于從前之事,以快一時之憤,豈不傷太上道君之心哉?蔡京、蔡攸、王黼、童貫之徒,既已貶斥在外,姑且可已矣。他日邊事既定,然后告知道君,請下一詔書,與天下共棄之,其誰曰不可?”

  可以說,唐恪這時看得還是很準確的。

  趙桓也覺得唐恪很有見識,于是,在免去徐處仁、吳敏宰相后,拜唐恪為少宰。

  趙桓對唐恪寄予厚望,期望他能像當年治水那樣勇于負責,敢于擔當,挽救時局。

  朝廷于是組成了以唐恪為宰相的新班子,班子其他成員為:何栗任中書侍郎、耿南仲為尚書左丞、陳過庭為尚書右丞、李綱知樞密院事(僅掛名而已)、聶昌(趙桓給聶山改的名)同知樞密院事。

  以唐恪為宰相的新班子,對此時局勢的判斷與對策仍然分歧很大,仍然爭論不休。

  聶昌剛上任時反對割地議和,對戰勝金人很有信心,趙桓于是命聶昌全面負責軍事工作,并可便宜行事。然而時間不長,聶昌見河東官軍屢戰屢敗,于是改變看法,轉而贊同議和。

  深得趙桓信任的耿南仲,自始至終力主議和。他主張效仿澶淵之役的辦法,以三鎮賦稅來贖三鎮土地,以換取兩國和平。如果金人不同意,則必須忍痛割地求和。在他看來,戰則必亡。

  以扳倒王黼而聞名于朝野的何栗,則堅決反對割地求和,他說:“三鎮,國之根本,奈何一旦棄之?況金人變詐罔測,安能保其必信?割亦來,不割亦來!”

  唐恪審時度勢之后,最終也選擇了議和。

  而趙桓則還是老樣子,戰和不定,一會戰,一會和。

  在這個危急時刻,宋國上下竟然還無法形成統一,如此一來,搞得整個宋國更加亂七八糟。

  在這樣的環境之下,就算有心做事,也難以做事。

  就以李綱為例。

  李綱被吳敏等人排擠出朝廷之后,本欲練支精兵與金軍決戰。

  可朝廷隔過李綱直接指揮各軍將領讓他們出戰,然后戰敗,令李綱心灰意冷!

  李綱消極地滯留在懷州,按兵不動,每天與幕僚鄒柄、張牧高談闊論。

  諸將若要向李綱匯報事情,需先請示鄒柄和張牧。

  將士們因此對李綱頗有怨言。

  后來,吳敏被罷免,朝廷中的人都說,吳敏是蔡氏黨羽,是蔡攸安插在朝廷的心腹。

  這讓李綱無法接受。

  李綱認為,這一定是唐恪、耿南仲、聶昌這幫人捏造事實顛倒黑白,蒙騙了趙桓。

  同時,李綱也忽然產生了一種不詳的預感,他覺得不久之后,自己也很可能步吳敏的后塵。

  因此,早已經意興闌珊了的李綱,去意已定。

  李綱在朝廷時,就不僅與唐恪、耿南仲、聶昌等宰執大臣道不相同,而且在許多方面他們都格格不入。

  所以,與其被勒令罷官,還不如自己主動辭官。

  然而,對于李綱的請辭,趙桓皆不批。

  李綱并不死心,他連續上奏,反復訴說自己才力不能勝任,還說自己最近得了一種昏憒之病,若不罷職,肯定會耽誤國事。

  李綱在奏章中還特別提及趙桓的榻前之語。

  當初,李綱本不想當河東宣撫使領兵去救援太原,因為他覺得自己不知兵,勝任不了這個職務。

  可趙桓非讓李綱當,非讓李綱去,而當時從主戰派倒向主和派的吳敏也想將主戰的李綱踢出朝廷。

  所以,李綱在不情愿之下,接受了河東宣撫使之職。

  不過臨離京之前,李綱和趙桓有個約定。

  趙桓為讓李綱出任河東宣撫使,領兵前去解圍太原,曾將李綱招至榻前,向李綱承諾:“卿替朕巡視完邊防,就可回朝。”

  李綱則請求說:“萬一朝廷決議不堅定,則臣應請求去職,陛下應明察臣之忠心,以保持君臣之情義。”

  現在,朝廷對金國外交方針已由抗戰又轉變為議和。

  當初李綱所擔心的“決議不堅定”之情況,已經出現。

  趙桓理虧,只好答應李綱的請求,命種師道以同知樞密院事身份巡邊,前去懷陽,與李綱交割宣撫司職事,同時,命李綱回京赴闕,并讓他沿黃河岸邊巡視防守之準備情況。

  李綱接到詔令后便離開懷陽,啟程回京。

  可李綱剛走到封邱(后世河南封丘),忽然得到尚書省劄子,說皇上有旨,任命他為觀文殿學士、知揚州,令他不必回京,可直接前往揚州赴任。

  趙桓突然改變主意不讓李綱回京,是有原因的。

  因為目前的大宋已經亂成一團,而且政令、指責混亂,以至于,太原城都丟了一個來月,趙桓才知道消息。

  趙桓認為,這是李綱救援不利造成的,而且李綱還不及時上報。

  墻倒眾人推,加上李綱一系又都倒臺,再加上屢戰失利,戰已經不太現實了,所以,開始有人彈劾主戰的李綱。

  中書舍人劉玨說李綱,輕脫寡謀,強執自任,前后敗師覆將非一,數有敗衄,以致士氣益沮喪,金人益囂張,且耗財疲民,難道可不加黜責以示懲戒乎?

  如果說劉玨說得還有那么一點點道理,那么另一個大臣所奏,則顯然是歪曲事實另有圖謀。

  那個大臣在奏疏中歷數李綱十大罪狀,直接掀起了一場揭批李綱的浪潮。

  簡單一點說,那人指責李綱,無才,是蔡門黨羽,貪功讓姚平仲出戰,鼓動太學生上書逼宮,擔任守御使時濫賞,包庇蔡攸,為蔡京抱打不平,排斥同僚,以蠟書付金使妄結耶律余睹,抗命不去擔任宣撫使,救援太原不利。

  那人所說的事,不少都是趙桓所主張的,有些甚至跟李綱一點關系都沒有,結果全都扣到李綱頭上。

  趙桓對此其實很清楚,可他還是下旨免去李綱知揚州一職,令其前往杭州,以觀文殿學士身份提舉杭州洞霄宮。

  可宋國的那些大臣們還不滿意,繼續揭批李綱。

  實話實說,對李綱的這些指責,不少其實還是有點事實根據的。

  可有些情況并不是李綱能左右的。

  無論從戰略部署來看,還是從戰場指揮來看,宋國目前在軍事上都是一片混亂,一塌糊涂,亂七八糟。

  現在,宋國的那些大臣們將這種混亂的責任一股腦的全都推到了李綱身上,似有讓李綱背下所有黑鍋之意。

  趙桓知道李綱冤,可趙桓見彈劾李綱的人太多,加上李綱的確救援太原不利,還是下旨免去李綱的一切職務,只提舉杭州洞霄宮;鄒柄、張牧也一同免職,差往別處。

  然而,宋國的那些大臣們對此仍不滿意。

  他們繼續揭批李綱,而且又重新網羅了李綱十大罪狀,非要給李綱治罪不可,非要將李綱批倒、批臭不可。

  趙桓又一次妥協,下旨責授李綱保靜軍節度副使,安置到建昌軍(今江西南城)。

  李綱不服,上書辨雪,又遭到臣僚們的猛烈攻擊。

  趙桓再下旨,將李綱安置到更遠一點的寧江軍(今重慶奉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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