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攻城的這一幕看來,與昨日實在是區別太大。
譚稹終也嘆息一語:“攻城,何其難也!”
“所以,兵法有云,攻城為下…”其實眼前場面,蘇武看得也心中有感,人命去填,既不熱血,也不激動,看在眼中,只有一個感受,那就是悲壯。
不免也還想,歷史之中,王稟困守太原孤城八個月,又是何等悲壯?
蘇武其實知道,自己從來不是那般冷血之人,有時候甚至還會有些矯情,不免也矯情去想,戰爭,著實是人類社會里最大的悲劇。
鄧元覺,憑借四五千心腹死命在守,王荀,兩三千鐵甲,兩萬多布衣,前赴后繼在上。
石寶,卻不在正面,而在南北兩側,攻守之戰,自也激烈。
眼前之死傷,慘烈非常,蘇武不悲傷,但憐憫,甚至有想過是不是要鳴金,是不是想一想其他辦法。
比如攻心之法,或者也不去追求速勝,多圍困一些日子,看看能不能瓦解一下城內守軍之士氣…
抬頭再看去,看那些布衣之婺州兵,即便身中箭矢,也奮勇在爬。
蘇武也忽然明白,為何王稟王荀,能在太原孤城面對數萬最鼎盛之女真,還能堅守八個月,這一彪婺州兵馬,著實悍勇強橫!
許也是蘇武改變了一些什么,就說歷史上,王稟就是第一個沖進杭州城的,想來也該是損失慘重,之后戰役,王稟帶著婺州兵,當也是諸般攻堅,奮勇在前。
按理說,婺州兵應該是死傷慘重,而今蘇武改變了這一點,婺州兵真正攻堅,只有這新城一回,當也不知多活了多少人去。
如此,王稟從一個小小的步軍虞侯,一躍成了童貫座下倚重之人,直接去坐鎮太原之邊關重鎮!
許蘇武還會改變許多,來日,錢糧軍械甲胄兵刃,王稟要什么給什么,要多少給多少!
當也讓王稟比歷史上更強,兵馬更強,乃至,權柄更大。
蘇武此時也想,本計劃是兩萬婺州精銳之數,此時看來,三萬也可!
這一切,都是王稟王荀父子與婺州兵,自己爭來的,爭氣爭來的!
就聽譚稹有那驚嘆:“好軍將,好士卒!”
說這話的時候,譚稹在看蘇武。
蘇武聽出來了,譚稹動了心,想要…
蘇武一語來:“那譚相公當多多照拂才是…”
蘇武之語,有一種對譚稹的誘惑,王稟要擴軍,要升官進爵,也需要多方配合,即便不配合,至少不能有阻礙,譚稹乃天子近侍,有時候一語來去,當真就能阻礙大事。
譚稹看了看蘇武,有些意外,意外蘇武怎么會說這話?
蘇武再來一語:“待得戰罷,著婺州王稟,來拜會一下譚相公才是…”
譚稹聞言倒也高興,但也越發意外,這蘇武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心腹悍勇之人,當真能往外推?
蘇武在乎這個嗎?且不說什么他與王家父子的那些什么恩德,就說一人,王荀,蘇武只要把王荀帶在身邊,潛移默化,婺州兵就不可能成為別人家的。
蘇武忽然直白一語:“我自與譚相公仇怨深重,不可開解,但如劉總管,王總管,乃至婺州王稟,他們與譚相公,那自是無仇怨可言,來日譚相公若真是身居高位,只管將我來懲治就是,何必遷怒旁人?譚相公以為然否?”
蘇武直白真誠之語,更也是在忽悠譚稹,目的也簡單,就是在譚稹這里,擺脫一種軍中結黨的感觀。
這不僅是忽悠譚稹,更也是忽悠皇帝,不能真讓許多人覺得蘇武在軍中結黨,此乃大忌。
蘇武如此直白真誠一語,譚稹聽來一愣,心中疑惑更深,便問蘇武:“蘇將軍,本以為你是年輕癡傻,今日竟又說出這番話來,那定然不是癡傻之輩啊…”
蘇武也笑:“癡傻之輩,何以真能領兵連勝?”
譚稹點著頭:“倒也是這個道理,那…”
蘇武擺擺手:“軍漢重義,往后的事啊,說不清道不明,但既是童樞相與我有知遇之恩,有拔擢抬舉之恩,我自涌泉相報!此全軍漢之義氣也!”
不知為何,譚稹忽然心里舒服多了,慢慢點頭來:“童樞相,倒也教人艷羨…”
“終也是一步一步走到如今,昔日里,童樞相初出深宮,去那西北監軍,與黨項人戰,豈不也是譚相公如今一般?只待童樞相臨陣幾番,許也才得人心。”
蘇武繼續忽悠,當然,說的是真話,用真話來忽悠人,威力更大。
“然也,然也!”譚稹點著頭,此時此刻,似乎陡然原諒了蘇武不少,雖然沒全部原諒,但著實心態有變。
不免譚稹自己也想,自己到底哪里真出問題了?
莫不是被東京相公們忽悠大了?又被天子忽悠上頭了?
就聽蘇武繼續忽悠:“天下善戰者眾,相公如今也算踏進了軍伍之中,慢慢看,慢慢發掘,來日自當也有自己一彪善戰人馬。”
此話聽來,譚稹陡然還真起了一種憧憬,是啊,人生不就如此嗎?只待慢慢經營,慢慢發掘,慢慢拔擢,來日麾下,豈能不是今日童貫之景?
卻是譚稹又罵:“京畿之軍,二三十萬,著實如土雞瓦狗爾,枉費朝廷每年上千萬貫的錢財供養!”
顯然譚稹此番,真是氣得不輕,也讓他徹底看破了京畿禁軍之底褲,一種上大當受大騙的感覺,哪里能舒服。
蘇武忽然調笑一語:“譚相公,若是我今夜備三萬貫私財前來拜見,不知可否來日不拿我懲治?”
譚稹聞言忽然一愣,官場上哪里有這么說話的人?便是一語來:“你這是說的什么孩童話語?”
蘇武點頭:“我自年輕,哈哈…不知天高地厚。”
譚稹連連擺手,著實接不了這話,只管說道:“莫如孩童之舉!”
蘇武還要來問:“那我今夜,備是不備啊?”
譚稹看蘇武,只覺得這廝沒大沒小,說話放肆,胡說八道,臉上一板:“誰要你的錢!”
“哦,那也無奈,許是三萬貫私財太少,多的我也拿不出來,那就不備罷了。”蘇武點頭,還裝個失落。
譚稹看來,氣得發笑:“你好生大膽,拿我打趣?”
“誤會,誤會啊!”蘇武如此來言。
“哼!得意忘形,必有災殃!”譚稹大袖一揮,轉頭去看那攻城之戰,卻又來一語:“此番南來,我就是你前車之鑒!”
蘇武只裝作沒聽懂,只道:“還是譚相公容不得我啊,許也是頭前得罪過甚,難以彌合。”
“哼!”閹宦譚稹只用斜眼瞟了一下,懶得與無賴多言。
還真別說,蘇武陡然覺得這譚稹,有點意思,但也不多。甚至蘇武還覺得這自小閹割入宮的譚稹,與婦人也有幾分相似。
人與人之間,著實復雜,人心之道,探究起來,也著實有趣。
蘇武轉過頭去,不免臉上笑意也無,也有后悔之事,當是提前多給王荀一些甲胄的,多給兩三千套就好了…
哪怕昨天臨時來給也行,哪怕清溪建德那邊的戰利品還沒運到,便是把京東軍中的甲胄先借給王荀用呢…
著實不忍多看,那布衣之婺州鄉勇,實在是過于慘烈,死傷太多…
何以身著布衣,還能此般悍不畏死?不過都是匪亂之后的孤魂野鬼罷了,求的是一個心安,求的是一個再活下去的勇氣與借口。
深仇大恨,殺到賊了,才能活得心中少一些虧欠愧疚,才有資格再開啟新的生活…
蘇武起身,下令:“著劉光世越過婺州軍后陣,速速壓上去爬墻!莫使城頭之軍后繼無力!”
令兵打馬飛奔就去!
這軍令自然沒什么問題,只是遠遠看著,執行起來,卻不順利。
因為婺州兵并不讓開道路,一個個擁在諸多長梯之旁,只管等著去爬。
鄜延軍也無奈,總不能真把友軍拿來打殺驅趕。
蘇武嘆口氣去,許他也是在讓自己少幾分虧欠愧疚,如此,也心安不少。
蘇武已然看到那城頭上的鐵甲婺州兵,真就是一錘換一錘,一刀換一刀,一命與一命在換,正在撕開城頭防線,正在往那能下城的階梯去涌。
蘇武也看到那城頭之上的布衣婺州兵,只管往那鐵甲賊身上去抱,無奈之舉,只管抱著鐵甲滾,抱緊了,鐵甲賊也就使不上力氣了,布衣兵就能多扛幾下擊打了…
便也能多控制住一個鐵甲賊一些時間,若是僥幸,興許還能打殺一個去,若是沒有那些僥幸,也能讓同袍同伴更好打殺被他抱住的這個賊人…
連鄧元覺多少有些不解,他不解這些破衣爛衫的軍漢,何以這般悍勇?
只待鄧元覺聽得一個臨死之人呼喊一語來:“母親,我來了,我下來陪你,我幫你報仇了!”
鄧元覺聽得懂這婺州話,此時心中立馬大駭,他知道…造孽啊!造了孽,就要還,現世報!
這一刻,鄧元覺手中的禪杖,甚至都有些無力了。
只待一個破衣爛衫的軍漢朝他沖來,便也是要來摟抱,鄧元覺下意識里禪杖擊打而去,那人當場腦漿迸裂…
鄧元覺殺了人,卻有那么一瞬間呆愣,他轉頭再次看向城頭之下,圣公的囚車還在那里,文武百官的囚車皆在。
為何會敗?鄧元覺頭前并未多想,此時,明白了!
舉目去望,無窮無盡的婺州人還在前赴后繼而來,舉目再望,身邊的心腹,越打越少…
還是要敗!
鄧元覺泣血去喊一語:“圣公!”
無數廝殺呼喊之中,方臘仿佛聽到了,抬頭去看。
鄧元覺再喊:“圣公,勝不得此番了!”
“啊?”方臘聽不清,也喊:“罷了吧…”
鄧元覺也聽不清,只管又喊一語:“你我,來世再會!此番,無力回天,你我做錯許多,泉下再議!”
“啊?”方臘還是聽不清。
聽不清也無甚,鄧元覺轉頭去,從無數鐵甲之中慢慢退去,眼前這些鐵甲,依舊在往前去阻攔官軍推進的腳步,當真也毫不后退!
鄧元覺去了城樓,入了城樓之內,左右也還看看諸般戰況,勝不了,只要婺州兵這般前赴后繼而來,只要婺州兵不退,城頭之兵,總有耗盡之時。
至于城內那些人馬,他們是造孽之人,那些造孽之人,更也擋不住這些婺州報仇索命的厲鬼。
不得多久,城樓之中,青煙就起,熊熊烈火在燃。
鄧元覺坐在烈火之中,猶如坐在寺廟佛像前的蒲團之上,打坐入定,動也不動。
只讓這熊熊烈火燃盡身軀,這一世,也不知有罪還是無罪,更也不知做對了多少,亦或者做錯了多少,只管一把火都燒了去,燒個干凈。
有人,已然就在城樓之外痛哭流涕,更也在跪地磕頭,在那人生最苦難之時,鄧元覺顯然真就是那佛陀降世,拯救大苦大難。
也有人,依舊在用命阻擋官軍上城的步伐。
蘇武看著熊熊烈火在燃,卻也不知是鄧元覺入定自焚,但他卻知道,今日婺州兵如此死傷,今日城頭之賊如此奮死…
這一切的悲劇,只有一個來源,不是那已經死在蘇武手上的朱勔,而是端坐在東京垂拱大殿上的趙佶。
甚至,趙佶定也不知道自己做下了多大的罪惡,他定是還自我感覺良好。
這才是為君者,最大的悲哀。
人,終于慢慢死夠了,廝殺還在繼續,城門也終于被婺州兵從里面打開了。
劉光世從城門洞里沖了進去,城內不知還有多少賊寇,只管廝殺。
蘇武早已站在將臺之邊…
此時譚稹也走了過來,陰陽一語:“恭喜你啊,又得一功勛在手!”
蘇武搖著頭,無語來答。
“怎么?又立大功,怎還不高興了?”譚稹更來陰陽怪氣。
蘇武嘆氣:“譚相公,你不知我心中所念。”
“還有什么念?南下剿賊平叛,到今日,已晉全功,諸般功勞,皆在你蘇武一人身上,我連個襯托紅花的綠葉都算不上…你還不喜?”
譚稹言語真是譏諷。
蘇武看了看譚稹,他知道,自己與這個時代許多人有一個大不同,譚稹似乎真不在乎人命,哪怕他自己年幼之時也是一個苦命之人。
蘇武只有一語來:“我,其實是個矯情之輩。”
“我看你著實矯情!”譚稹真心罵人。
蘇武笑了笑,真點頭,也問:“你說咱好好的大宋,何以自家百姓,如此自相殘殺?”
譚稹一語答來:“此事何必矯情?亂賊,便是作亂的那一刻,就非宋人也!只怪那方臘妄想天數,蠱惑人心,野心驅使,才有如此之亂!”
“譚相公說得對!”蘇武不矯情了,沒必要了,只管把這大宋朝掀翻就是!
蘇武下了將臺,上馬:“入城!”
打馬就走,左右親衛,跟隨而去。
也有那辛興宗來問譚稹:“相公,咱們入城嗎?”
譚稹氣不打一處來:“入什么城?那蘇武還能分給你錢糧?還是說你能從他手上搶奪得來?”
辛興宗不語,將臺之下,更還有許多京畿之軍將,一個個更是連忙低頭轉頭,回避譚稹視線。
蘇武入城,城內依舊還是廝殺大作,婺州兵早已進來了,殺起人來,一點都不手軟,乃至跪地投降之人,也只管打殺。
婺州兵,殺瘋了,但凡青壯男人,只管去殺。
蘇武并不下令阻止,他知道,這城池之內,只有女人孩童老人才能保護住男人。
只有老人說這是自己的兒子,或者有女人說這是自己的丈夫,或者有孩童說這是自己的父親,這個男人才能活命。
蘇武慢慢打馬走著,也遇到,或者是尋到了王荀,王荀只管告罪:“將軍恕罪,著實是少了軍中操訓,失了部曲管制,許多鄉勇,已然管教不住了。”
蘇武擺擺手,只打馬繼續往前去,沿路看著,倒也沒有婺州兵沖進什么屋舍里奸淫擄掠,如此,就行了。
蘇武不免對歷史上的某些屠城之事,有了一種新的認知與見解,當然,說的是某些。
殺吧殺吧…
整個城池猶如一個巨大的屠宰廠,空氣中彌漫著血腥之氣,甚至連陽光照射之下,這小小城池里的空氣都泛起一種淡淡的妖艷之紅…
也不知是多少鮮血噴涌在了空氣之中…
范云在說:“將軍,這當真是深仇大恨啊!”
蘇武點頭:“便是永遠,不能讓人如此恨了你我…”
范云聽來一愣,只管說:“咱們才不會做那些賊寇所行之事!咱們去哪里,都是秋毫無犯!”
蘇武點頭,難怪一支軍隊秋毫無犯,如此重要!以往得來終覺淺,今日才深刻有感受。
一面城破,四面皆破,一部一部的官軍入城來!
甚至鐵甲馬蹄也來踩踏,三面無路,西面逃賊,更在快騎掩殺之下,殺得也是昏天暗地。
也不知里里外外要殺多久。
蘇武把主干道走完一遍,從另外一邊出城去,只往營寨而回。
石寶,石寶縱有萬般之勇,想來也活不得命了。
所謂四大元帥,只獨留司行方一人。
蘇武要見見司行方,司行方自也就被帶到了大帳之中。
蘇武山下打量了一下這個漢子,三十多歲,自也是人高馬大,壯碩非常。
他本該是二三十回合打殺了插翅虎雷橫,指揮失當,敗在了盧俊義、呼延灼、索超等大軍的圍攻之下,被逼入絕境,失足落水而亡。
蘇武看了著,問了一語:“你因何從賊啊?”
司行方低頭答話:“小人本是鄉下豪強富戶,平日里善用槍棒,喜歡結交江湖好漢,后來…應奉局之人來了,每一番攤派都有小人之名,小人自是疲于應對,后來著實不堪重負,憤而…憤而從賊…”
蘇武點著頭:“倒也是你這般,才能一呼百應,才能當得上賊寇之元帥。”
司行方也問:“此番投降,不知…不知是否也算招安?”
問的是前路未來。
蘇武想得一想,抬手一揮:“算吧…你自下去。”
司行方拱手而去,便是蘇武有了一個決定,留司行方一命,在軍中效用,他自有罪也好,無罪也罷,即便要死,就讓他死在遼人之手,或者金人之手。
方臘之事,到司行方這里,就算徹底結束了。
一場亂事,功過是非,對對錯錯,暫時到此為止!
只有江南兩浙之百姓,才是悲哀,蘇武能做的,就是不把糧食運走,都留給他們。
只待天黑,婺州兵開始出城歸營吃飯,那殺人之事才止。
蘇武也往婺州營去,滿營上下,并未有什么喜悅興奮,反而有許多漢子,疲憊之下,臉上還有淚水在流。
蘇武慢慢打馬逛了一圈,入得營帳之中。
蘇武落座,王荀在旁站定,也給蘇武介紹起來。
大小軍將,一一引薦與蘇武認識。
蘇武點著頭,也說一些勉勵之語,乃至也說賞軍,撫恤,還說加官進爵。
王荀帶著眾人拱手拜謝。
蘇武再來勉勵:“諸位當隨王總管,好好把婺州兵馬操練妥當!”
眾人只管遵命就是。
蘇武又對王荀來說:“你把軍中功勛與撫恤都統算妥當,速速送到中軍大帳,明日大早,我便派人把錢送來!”
王荀豈能不感動,只管來說:“蘇將軍以心腹待我等,我等自也當以命報之!”
便也有人隨之拱手:“將軍之恩,猶如再造,將軍擒獲方臘,平定賊亂,便是我等再生父母,來日若得機會,定報將軍之恩!”
又有人說:“沒有蘇將軍領兵來此苦戰,我等便是此生也無報仇雪恨之能,拜謝將軍!”
又有人來說…
蘇武抬手一止:“不需多言…”
卻還是有人開口:“將軍,萬不能讓那方臘活命啊!若是那方臘還能活命,我等…我等必也當尋去斬殺此獠!”
此人開口,臉上有淚。
“他活不了…”蘇武算是給個承諾。
只管這一語去,滿場在跪!
蘇武點點頭,起身,不多言,往外走去。
王荀跟出門來相送,也說:“將軍不必掛懷,自是把那方臘與眾多賊首帶去汴京,由陛下發落就是!”
“他自活不了的,如此也算給你麾下之人一個交代,你忙正事,莫要拖沓,我走了…”蘇武如此一語,上馬離去。
第二日大早,解決了一下軍中公務,蘇武先行打馬,直去杭州城,杭州不遠,百多里路。
快馬大半日就到,便再直入府衙,親自前去報捷。
童貫正在衙門里聽曲,一班人正在咿咿呀呀唱著…
蘇武也不要什么人稟報,直入內來,當面就拜。
童貫看得先是一愣,隨后大喜,起身幾步去扶蘇武:“子卿,你緣何陡然來了?”
蘇武只答:“新城已破!”
“啊?什么?新城也破了?好好好,大事成也!子卿快坐!”童貫甚至拉著蘇武的手在手,走到座位之旁。
旁邊本坐的是唐恪,卻也見機,竟是主動起身讓了座位。
蘇武自是一屁股坐去,童貫連連在呼:“換茶換茶…”
程浩親自去忙。
童貫就問:“何人破新城?”
“婺州王荀!”蘇武言簡意賅。
“好少年!”童貫樂得嘴巴都合不攏,只管又說:“你如今也有識人用人之名,這婺州王稟王荀,也是捷報連連在來,婺州也是戡定,也說衢州那邊小賊自散,只在搜山檢海去緝拿,越州那邊也在班師,好好好!”
這些消息,蘇武早就知道,但童貫又說一遍,著實是興奮,又聽童貫來說:“我已然把捷報往東京送去,要不得多久,圣旨也當前來宣恩,想來官家在京城里,那也是開懷得緊,定會把你我,好生夸贊一番,哈哈…”
是啊,童貫說得也沒錯,當是如此。
天子也好,童貫也罷,沒有蘇武那么多矯情…
什么對對錯錯是是非非,什么百姓之苦,什么罪責之由,平定了就是天命,立功了就是大喜…
蘇武點頭笑著:“恭喜樞相!”
“誒,同喜同喜!”童貫眉飛色舞,又抬手一指:“這一班,你看,西湖畫舫里最佳的花魁班子,便是賊寇入城來,也不曾苛待,唱得極好,吳儂軟語,教人渾身酥麻!”
蘇武點頭:“倒是還真不曾聽過…”
“那是,來去軍情何等之急?而今已晉全功,此時聽來,正好正好,便教她們唱你填的詞,唱一曲那驛路斷橋邊,寂寞開無主…來!”
童貫大手揮著。
倒是那一班花魁女子,聽得這一語來,才知道眼前就是那位蘇武蘇將軍,好生威武一男子,這詞已然傳遍,著實也填得好。
這詞,豈不也填進了風塵女子的心事里?正說那梅花獨自開得苦,卻還零落成泥碾作塵…
快唱快唱…
快唱與蘇將軍當面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