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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圣公。
龐萬春站定當場,行了禮節,卻是心中五味雜陳,無數唏噓在心,表情上也是復雜非常。
方杰自是在一旁說得來去,方臘看著龐萬春,問得一語:“王寅當真被宋賊斬首?”
龐萬春低頭不答,祖世遠便來答:“回圣公,正是他啊,那頭顱掛在高桿之上,慘不忍睹…”
龐萬春此時才說一語:“是我害他!”
方杰立馬又言:“自作自受,都是他自己自作自受,龐將軍當真不必傷感,圣公,龐將軍如此而回,是不是該封賞與他?”
方臘聞言,笑著點頭:“當有封賞,那就…封龐將軍兵部尚書之職,以往所托非人,今日才知忠義!”
方杰也笑:“是極是極,該當如此。”
龐萬春拱手一禮:“拜謝圣公,唉…也不知是不是會連累我麾下那些兄弟,我這一走,許那些官兵會拿我麾下兄弟出氣…”
方杰微微皺眉:“龐將軍還是那般重情重義!”
方臘大手一擺:“再賜金錠二十,銀錠一百,三萬貫錢!”
“再謝圣公!”龐萬春再拜。
祖世遠便來說:“圣公,龐將軍,不…而今是龐尚書了,他整夜未眠,沖殺而出,當讓龐尚書先去吃些東西歇息一下…”
“對對對,去吧!”方臘擺著手。
龐萬春一禮之后,出門去也。
便是方臘笑容已收,微微皺眉,只問:“杰兒,那些隨行而來之人,可都分開審問了”
“正在審問。”方杰答著。
“你去,你親自去盯著,多盯幾個,速速來報!”方臘吩咐一語。
“得令!”方杰飛快奔去。
方臘又問祖世遠:“該不會是官軍奸計吧…”
祖世遠此時看著方臘,聽著方臘的語氣,便是來答:“圣公對龐將軍,也是熟識,咱們許多人都熟識龐將軍,龐將軍這般的人,當是不會做這般的事,更何況是拿兄弟之人頭來去搏前程,當更是不會…”
方臘點著頭,卻道:“也不能掉以輕心…”
祖世遠連連點頭:“那是那是,定要仔細甄別調查,只待方將軍審問了那百十號人,一切當是不言自明,如此之事,今日不知多少兄弟親眼所見,倒也是激勵人心,振奮士氣!”
“是啊,若真是他龐萬春做到如此,朕自不會虧待于他!”方臘也明白龐萬春做成這件事的意義所在。
人心之聚,要的就是這種事跡激勵,可以篤定信仰,篤定自己做的是對的,篤定很多事。
也不必說,那龐萬春,而今必然就是軍中的英雄標桿,便是誰見得他,都要多敬佩幾分。
只待許久之后,方杰再回來,一進門,那就是面帶笑容。
方臘立馬就問:“如何?”
方杰連連說道:“不假不假,當真不假,只待龐尚書睡得一覺起來,我當去請他吃酒!”
“如何不假?”方臘要一個徹底放心。
“圣公,隨龐尚書回來之人,八十七個,那日戰敗之場景,都說得事無巨細,皆是一樣,不曾有一人有那心虛之狀,說的細節也是眉飛色舞,一個個與有榮焉,定是不假。那王寅跪地投降,龐尚書大義凜然而立,當時,甚至有那軍將就要來射殺龐尚書,還是王寅百般拖拽,才把龐尚書摁蹲在地,便是如此,龐尚書也不曾跪地乞活。”
方杰說得也是激動,這般英雄事,他自聽來高興,還有一點,是他親手救龐萬春上的城,這般不說什么大恩大德,那也是人情,如此再與交好,那自也是水道渠成。
往后之龐萬春,必然得圣公信任,步步高升,身居高位。
有龐萬春支持,方杰的許多事,那自是助力極大,眾望所歸就進了一大步。
方臘此時,才真正點了一下頭,臉上露出一些笑容來:“好啊,當真是好!不枉朕昔日對他百般信任!”
“圣公,龐將軍行如此忠義之舉,生死置之度外,定要重用才是,如此為全軍之表率也!”方杰所言,便是來日對龐萬春的恩德。
祖世遠便也順便接了一語:“是啊,如此振奮人心士氣之舉,全軍不知多少人親眼得見,圣公重用,正是招攬安撫軍心之舉也。”
“給他一彪精銳人馬!這彪人馬與他,必是上下皆得激勵,作戰定然勇猛!”方杰笑著來說。
不想,祖世遠立馬來言:“不可不可…”
“怎么不可?”方杰就問。
祖世遠卻說:“圣公,方將軍,我覺得吧…最終…最后,還是要留一手,防備一下,萬一呢?萬一…雖然咱們都如此篤定篤信龐尚書,也怕萬一…”
方杰立馬就怒:“這還有什么萬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是又要用又要疑,如何服眾?若不重用,兄弟們心中,豈不多想?圣公,萬萬不可聽信丞相之言。”
方臘左邊看看,右邊看看…
便是祖世遠又道:“那便不能給多了,最多給他…三五百人即可,如此,就算有個萬一,三五百人,倒也算不得什么…如此,再立功勛,圣公慢慢來封賞,此為恩情也!”
方杰氣得滿臉通紅,只以為祖世遠是要壞他好事,祖世遠也著實是壞他好事,他方杰的恩情,被祖世遠這么一弄,自就慢慢都成了圣公的恩情。
方杰忍不住,只管抬手一指:“你這老賊,而今正是用人之際,正是用命廝殺之時,你卻還在這里勾心斗角,著實是不知死活,你一介書生,不知領兵之難,不知效死不易,只會胡說八道。圣公,當萬萬不能聽他的!”
方臘豈不為難?左也看,看方杰,便也知道方杰是打的什么主意。
右再看,看祖世遠,也知道祖世遠是在幫他收攏權柄人心。
這事,其實很復雜。
方臘左邊不能真的讓侄子方杰有什么不快不爽,右邊也不能讓祖世遠心寒。
便是一語來:“你二人說得都有理,這般吧…三五百太少,便定個七百之數,加他自己還有八十余人,如此也算八百兵,便都給他挑選精銳之兵,讓他自己去挑也行,如此一彪精銳,也堪重用!”
方杰自是面色不快,卻也無奈,只道:“那臣就帶他親自去挑。”
祖世遠卻還皺眉,卻也無法,點頭:“如此,也好…”
方杰也不多言,拱手一禮:“那臣就去看看龐尚書,他許正在吃飯,與他同飲兩杯,只說是代圣公招待與他,如此,也是圣公看重之意。”
方臘點頭:“那你速去,一并把挑選精銳之事也與他說,只待他一覺而起,自去操辦。”
“得令!”方杰拱手一禮,轉身就去,便是無論如何,也要把龐萬春拉攏住,龐萬春之勇,他是知道的,而今更知他忠義,來日定是權柄在手,只管把私人關系處好。
方杰轉身去了,祖世遠便嘆息一聲來說:“圣公,方將軍如今…唉…”
方臘擺著手:“你所言之意,朕心中知曉,此時此刻,不必多言,只待此番戰事罷了,官軍退去,再來說這些…”
“臣是讀書人,只是想到許多事情來…”祖世遠又道。
“什么事?”方臘問。
祖世遠便說:“史書之下,那大唐之亂,安祿山如何,史思明如何?兩人皆亡兒手。且不說遠了,就說那西夏黨項李元昊又是如何亡的…權柄之下,親兒子尚且如此…”
“休要胡說八道,出去!”圣公抬手一揮,當真勃然大怒。
祖世遠自是戰戰兢兢退身就走,只是心中并不真的懼怕,他太了解方臘了,所以才說出這般一番話語來…
既然方臘知道侄子打的什么主意,那懷疑之心,只需要一個小小的火種點一下,就會一發不可收拾。
祖世遠是出去了,勃然大怒的方臘,早已沒有了勃然大怒的模樣,只在皺眉沉思…
城外,清溪之事已然計定,蘇武終于心下放松不少,帶著百十快騎往東而去,去幾十里外的建德城。
那里,劉延慶正帶著西北各部圍困城池,倒也未開打。
只待一日去,入夜就到了建德城外大營。
大帳之內,濟濟一堂,蘇武也顯得有些疲累,吃了東西喝了茶水。
蘇武開口:“清溪當是要先破,清溪一破,建德當也就撐不住了,接下來要想的是往東去,桐廬城。還有那新城,而今譚稹破了富陽之后,正在圍困新城,桐廬許也不難,卻是新城不同,那所謂四大元帥之兵,如今皆聚在新城,事要先議,便說說此事!”
劉延慶臉上就有驚喜,便問:“當真清溪已然要破?”
蘇武點頭:“兩三日之事!”
劉延慶大喜:“蘇將軍既是如此之言,那定然不假,哈哈…”
再看滿座,皆是一片歡喜,正是一籌莫展,都想著這般攻堅爬墻,怕又是損失慘重,大家的老底子其實都不多,自也不是怯戰,就是不免傷感,蘇武帶來的這個消息,著實太好太好。
不必損失慘重,再好不過。
蘇武又道:“嗯,此來,便是還要調撥個七八千人往清溪去,既然清溪要破,就要把方臘堵截住,萬萬不能讓城內之人還有逃脫,如此,反倒建德這邊越發捉襟見肘,諸位辛苦!”
劉延慶立馬就答:“這有何難,蘇將軍為主帥也,只要能勝,怎么調撥都不在話下,至于建德這邊,壕溝拒馬早已齊備,圍困不難,定不會讓賊人有機可乘。”
蘇武點著頭:“好,那就議一下新城之事。”
劉延慶只管來答:“將軍來此,必是已有定計,只管先聽將軍所言,再來商議。”
“也好!”蘇武點頭,起身走到輿圖之前,開始指點:“清溪之處,當是要生擒方臘,再派快騎往歙州,歙州本也空虛,也有辦法快速再擒方垕,如此,把這兩人押到建德城外,建德破之不難。桐廬亦是如此,那新城…新城必有大筆錢糧…我之所念,在烏龍嶺與桐廬之處封鎖消息,到時候帶快馬速去新城…”
劉延慶是聽明白了,蘇將軍那是湯都不愿給那譚相公喝一口,劉延慶便也看向眾人,蘇武與譚稹有這般仇怨,但眾人與譚稹,卻并無這般仇怨…
其實也是蘇武有把事情做絕的動機,眾人其實沒有,乃至也有人想著是不是要做人留一線,日后若是萬一譚稹得勢,也還好相見一點。
且不說別人,劉延慶就是這么想的。
蘇武見得劉延慶忽然沉默了,便是一語來:“我這般謀劃,便是想著既然如此了,與其把那些錢糧讓京畿豬狗輩分去,還不如給諸位,諸位在西北著實過得苦,難得有這個機會出兵遠來富庶之地,自是要多多得利,如此回去也過幾天好日子,多買甲胄弓弩,多買一些黨項高頭大馬…”
說到這里,蘇武眼神來去一掃:“諸位放心,自是我與那譚稹去得罪,與諸位無關,事情我來扛,諸位得利就是!”
這話一出,劉光世立馬起身一禮:“蘇將軍大義!”
王淵也轉了笑臉來:“這般…唉…”
劉延慶卻說:“而今啊,那譚稹說咱們是一丘之貉,也是分不開了…”
蘇武就笑:“一丘之貉又如何?真說起來,他們才是一丘之貉,上陣沒一個能打,搶功勞倒是第一,我等奮勇爬墻,他們作壁上觀,京畿之軍,豬狗輩爾!他們有什么資格得那錢糧?”
劉光世點頭:“是這個道理!”
蘇武繼續說:“再說,來日即便他譚稹真得勢了,把我趕出軍伍又何妨?我在京東,又無外敵。諸位在西北,面對的是黨項強軍,他還能把諸位都趕出軍伍去?他自己去鄜延守邊疆?”
劉延慶點著頭:“那就這般吧,封鎖消息!”
還是蘇武說得有道理,西北之軍務,向來獨立于全國,樞密院下,有單獨的西面房,只因為黨項之外敵也。
哪怕政治斗爭,他譚稹上任樞密院,便也要用人,蘇武自是不會用,大概會殺雞儆猴,但西北諸軍,譚稹豈敢輕易去動?
到時候,劉延慶服個軟,討個饒,大禮來送,應該也就這么過去了。也是劉延慶等人,其實也并不曾真正得罪譚稹…
劉延慶也還來說:“蘇將軍之情分,自是不必多言,多謝!”
竟是劉延慶當真其實拱手一禮,隨之王淵也起身拱手,劉光世、楊惟忠等人自不必說。
只管再看此時蘇武蘇將軍,那身軀莫名就高大不少。
還有蘇將軍也拱手左右一語:“我自也不是為了個人私利,為家國社稷也,錢糧就該用在該用之處,不該讓豬狗輩糟蹋了去!諸位,告辭!”
說著,蘇武轉身就去,這一刻,蘇武背后,已然泛起光芒。
劉光世在看,蘇將軍此刻,就是偉岸起來了。
再看蘇將軍上馬就走,連夜而回,日夜兼程來去百多里,就為了這幾言。
蘇將軍也容不得相送,打馬飛快就去。
大帳門口,眾人互相對視一番,劉光世便來說話:“我這哥哥,著實義薄云天!”
王淵點頭:“是啊…只愿他這般性子,能在官場中少一些坎坷,天子當是圣明才是…”
“真說起來,我這哥哥也是允文允武,若是樞密院真有那無人可用的一天,用他也不是不行…”劉光世如此一語來。
就聽劉延慶呵斥:“黃口小兒,胡說八道個甚,憑得你也敢妄議家國大事!”
劉光世連連點頭:“我胡說,我都是胡說…不當真不當真…”
老將王淵在一旁擺著手:“無妨無妨,也無外人,不當真的話,無妨的…”
楊惟忠來問:“蘇將軍說要八千人,明天大早自就該去,劉總管,不知何人去?”
“我去!”劉光世立馬說道。
劉延慶看了看劉光世,忽然眼神里也起了幾分柔弱:“你啊,年歲不算小了,卻是心思還如此不穩重,什么時候能穩重一些才是…”
劉光世聽得教誨,便也來說:“父親,我省得…”
“你若真省得才好…明日,就你去吧,到得清溪,一定聽從蘇將軍之令,萬萬不可有何差錯。”劉延慶語重心長。
“父親放心,我只去立功,定不出錯!”劉光世拱手一禮,心中大喜,他豈能不知,這是提拔抬舉,父親是給他機會,立功的機會。
“自去點兵,今夜都準備好,明早就出發,不得拖沓誤事。”劉延慶豈能不也是寄予厚望?
“得令!”劉光世立馬轉身去。
卻是劉延慶也看左右,再看王淵,莫名一語:“我許是老了…”
“不老不老,劉總管可不算老。”王淵笑著來說。
劉延慶擺擺手:“五十有三…”
“五十二…”王淵又道。
“馬上就五十三了…”劉延慶也笑,便又是一語:“按理說,我這般年歲,該是在家中飴兒弄孫,不想,卻還在戰陣奔波…”
“總管善戰,所以多用!”王淵如此一語。
劉延慶捋著胡須來笑:“哈哈…”
天還未徹底明朗,劉光世已然帶著八千兵,往幾十里外的清溪而去,多少有些急不可待。
走得一整日,天色黑盡,大軍才到清溪城外駐扎。
官軍來了援軍,自是要速速報到圣公知曉。
圣公倒也并不驚慌,只說:“已然調來援軍,宋賊怕是要攻城了!”
祖世遠來答:“惱羞成怒,自要出一口氣,想來不是明日就是后日,定是激烈之戰也!”
方杰卻在擺手:“圣公放心,清溪城池固若金湯,臣親自督戰城頭,便是再如何來攻,定也無妨。”
方臘點著頭,卻也叮囑:“杰兒啊,你也莫要過于小覷宋賊,你也看到了,宋賊著實善戰,一定不可有懈怠輕敵之心!”
“圣公放心,我知曉的,豈能懈怠,定然奮勇一戰,把宋賊打疼,往后宋賊便也不會輕易攻城了!”方杰躬身一禮。
“杰兒啊,戰事皆要仰賴與你,你天定兄長,已然身亡,這永樂之國,自也都在你了!”方臘慢慢來說。
方杰聽得一愣,立馬說道:“圣公,臣萬萬不曾想過這些事,此時此刻,臣只愿打敗官軍,再復杭州!”
“好,好啊!”方臘點著頭,還來一語:“好孩子!”
一時間,豈能不是伯慈侄孝?
祖世遠在一旁,只管一語來:“如此一心,大事何愁不成!”
卻是方杰斜來瞥得一眼祖世遠,便是這祖世遠,方杰越看他越是不爽。
“城防之事,你當多多巡查,萬萬不能有何紕漏!”方臘是叮囑了再叮囑。
“這是自然,稍后便去,圣公容稟,臣想讓那龐尚書也領兵上墻,不知可否?”方杰來問。
自是祖世遠立馬就說:“怕是不妥吧…還是要防備一二…”
祖世遠這幾番操作,前后有一宗旨,那就是正話反說,是人心之道,是有高人指點,高人名叫吳用。
方杰更是把那斜眼瞟來,只道:“有何不妥?他兵丁已然挑好,皆是精銳善戰之輩,此番守城第一戰,豈能不用?”
祖世遠便又來答:“終究是…方將軍,唉…不到萬不得已,還是先晾一晾為好…”
“圣公!”方杰只管去看方臘。
方臘又是左右一看,為難之下,來說:“不急不急,且先看看守城之情形,再來定奪也不遲。”
方杰點著頭:“那臣就去巡城防了!”
方臘點頭擺手,方杰退去,退出門,便是臉上氣呼呼,心中大罵祖世遠。
只管尋到龐萬春,又把剛才之事說于龐萬春,還道:“龐尚書,本該讓你也得功勞,那祖世遠著實奸佞也,唉…無奈,莫怪…”
龐萬春來笑:“方將軍何必如此,總有機會!”
“我自一心信你,但那老腐儒卻不做人子,他哪里知道咱們這般英雄好漢之輩的做派?”方杰自也是為了拉近情分,便是又道:“也無妨,只管打起來了,戰事膠著,我再調你上城來援。”
“還是…不要這般行事得好,以免圣公不喜。”龐萬春也擺手來說。
“勝了敵,立了功,有什么不喜?便是要讓圣公知曉,那祖世遠,乃搖唇鼓舌之奸佞也!”方杰大義凜然一語。
龐萬春連連擺手來:“不必為難,機會多的是,不在這一遭。”
“你不必管,且聽我的就是,到時候龐尚書也得功勛,再看某些人嘴臉!”方杰胸脯一拍,只管去城頭。
龐萬春笑臉里,慢慢凝固下來,嘆了一口氣,又轉頭去看這不大的清溪城。
街邊,一處小宅,破敗不堪,也門窗緊閉,大門旁邊,有一個小小狗洞,那狗洞里,探出一個小小腦袋,許兩三歲,許三四歲,面黃肌瘦,目光驚恐…
那腦袋探出來,看得一眼,看得龐萬春,立馬又縮了回去…
再往街道去看,街面無人,皆是蕭條…
遠處,走來一隊手持兵刃之人,押送的是三四十個女子,破衣爛衫慢慢在走,走到龐萬春近前,卻也不聞哭哭啼啼,那些女子臉上,皆是麻木不仁,雙眼更是毫無神采。
漢子們推推搡搡,只管催促:“走快些,莫教圣公好等,若是教圣公看中了,是你們的福分,死后也可升去仙界。”
仙界,龐萬春聽得這個詞,便也嘆了一口氣。
轉身,回宅子,是龐萬春如今的駐地,一處大小的宅子,里面擠滿了人,大多數人席地而眠,也還有人在來去忙碌,伺候著這些精銳漢子。
幾個老婦人,十幾個老漢,還有七八個孩童,這邊要水喝,那邊要米餅…
不免也還有催促之語,罵罵咧咧…
龐萬春自不用擠在這里,他有單獨的小屋,進去,也有單獨的人伺候,一個怯生生的小娘,十二三歲,正在整理被褥,一見龐萬春進來,便是立馬站在一邊不敢抬頭。
龐萬春擺擺手:“你自也去歇息…”
那小娘沒動,只是嚇得一顫,依舊還在一旁站著。
卻是龐萬春轉念一想,又道:“那你就不要出這門去,就在那邊吧,床上的被褥分你一床,你睡那里…”
那小娘自也還是不動。
龐萬春無奈,往床邊去,抱起一床被褥,往那墻邊一放,稍稍一攤,一邊墊來一邊蓋的模樣,便是一語:“去吧…”
說著,龐萬春就往床上一躺,不再多言。
這永樂之國…已經難以言說了…
第二天大早,城頭鼓起,龐萬春飛快起身來,只看得一眼墻角邊蹲著的小娘,飛快出門去:“快,鼓起了,聚兵聚兵!”
城頭之上,更是忙碌非常,只因為城外鼓聲號角先起。
就看官軍正在出營寨列陣,有游騎已然在來去馳騁,有那重騎,開始往城池各邊分去。
那步卒也開始分邊,只看分來分去,便也知哪里是主攻方向。
四面圍城,圍城不缺。
西城主攻,那造了好些日子的云梯車轒轀車,已然在擺,那床子弩更是在推,還有那石砲,早已架了許多日。
那城池各邊壕溝拒馬之后,一隊一隊的鐵甲軍漢開始各分區域,防止突圍。
也有人列隊往前,東南北三面,云梯車不多,長梯不少,攻城之人也并不很多,千八百人而已。
唯有西城,那是陣勢嚴整,威勢十足,諸般器械應有盡有。
圣公方臘,更是赭黃袞龍袍在身,親自上城來看。
也聽方杰在報:“圣公,四面皆在圍!也好似四面都要打…”
祖世遠便是一語:“自古,攻城之戰,圍三缺一,那蘇武卻處處皆圍,分兵四面,本不過兩萬兵,還有幾千之騎,何以敢如此來戰?兵法有云,十倍圍之,豈能是這般?”
方臘聞言也笑:“他是怕朕跑?笑話,如此城池,憑得他這點人,也想破城!”
當然,蘇武頭前是沒想的,只在等著王荀帶婺州兵到了,再來攻城。
方杰更是來說:“若不是宋賊蘇武有那幾千好騎,憑他這點人,我早就出去殺他個片甲不留了!”
也都是自信,也該自信。
卻是城外官軍,哪里管得這些,只管擊鼓。
石砲車已然準備多時,開始嘎吱在響,巨大的石塊從空中飛來。
祖世遠連忙先護到方臘身前,再來說:“圣公,快,宋賊軍械實利,圣公身系社稷,萬萬不能以身犯險!”
方臘自也轉身去,先下城頭。
就看那巨大的石塊砸來,砸得城樓木屑橫飛,砸的垛口磚石飛濺。
城頭之上,倒也不亂,該躲在垛口后的便躲在垛口后,該先下城的都先下城去。
石砲連連在砸,床子弩也開始發威在射。
城外腳步咔咔在響,輪子嘎吱在轉。
接著,便又有那羽箭在飛,一時間,城頭之上,沒有一人敢冒頭出來。
卻還是哀嚎不少,有那被磚石迸濺傷到的,有那倒霉的就是被羽箭高拋落中的,還有那石砲打翻了滾燙火油澆得滿身的…
云梯車來了,城頭之上也起密鼓,城外的石砲與床子弩怕誤傷友軍,已然停歇,城頭上的賊人,一個一個都在出現。
弓弩在射,火油在煮,檑木滾石只管去砸城下的轒轀車。
云梯車架上來了,帶鉤的長梯也架上來了。
官軍開始爬!
武松所部,左邊先登!劉光世,右邊先登!
武松攻城,早已過于熟練,上那云梯車,腳步連連在蹬,不過幾瞬間,他渾身鐵甲套了三層,便從云梯車頂一躍而下,就是城頭。
先不揮舞兵刃,便如蠻牛一般,先總有沖撞幾番,先撞得個人仰馬翻之后,再來揮舞碩大的樸刀。
身后石秀,早已也從已然燃起大火的云梯車里跳了出來。
隨后鐵甲,那是魚貫而出,瞬間出來十幾人,卻是那云梯車已然被大火籠罩,再也跳不出人了,這里提不來水,只能坐視云梯車被熊熊烈火包圍。
也無妨,一旁長梯上也是蟻附在爬。
那城頭之上,武松三層鐵甲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只管把那碩大的樸刀揮舞來去,那是擦著就傷,碰著就死!
至于那打來的兵器,打在武松身上,武松渾然未覺,只管左右突擊,在這城頭狹窄之地占到位置,便是長梯之中,源源不斷是鐵甲在上。
只看不遠處,方杰一時大驚失色,他說了無數,想了無數,自信無數。
但他從沒有真正見過這支官軍攻城之景象,今日才是初見。甚至,方杰也是第一次打這守城之戰…
在他想來,官軍有石砲車,躲著就是,官軍有床子弩,躲著就是,官軍有云梯車,點燃就是…
居高臨下,官軍來爬,那只管是檑木滾石一應招呼,上城來了幾個,也是無妨,城內大軍精銳多的是,只管打殺下去。
想法自也不差,卻是萬萬沒料到有那官軍之軍將,上來就能立馬站穩腳跟,好生悍勇。
方杰已然心急,只管呼喊:“高玉,高玉,速速帶人去把那邊之宋賊趕下去。”
自有那叫做高玉的軍將立馬攏得無數鐵甲往武松那邊沖去,當真也是悍勇,狹窄的城道上,瞬間水泄不通,鐵甲對鐵甲,敲來砸去,一時間激烈非常。
便是武松,再如何大力沖撞,竟也不太見效了,只因為人擠人,實在密密麻麻,武松便是再如何大力,也撞不動這般密密麻麻的人群。
便也只管揮著樸刀去打,一時間,自也是正在苦戰支撐。
敵人援助來得極快,武松身后,自也密密麻麻在爬。
這般苦戰鏖戰,一時間,只有膠著。
(昨日生日,三十五歲整,謝謝兄弟們的祝福!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只是明顯精力大不如前,尷尬的年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