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蘇武已然鑿出陣來,便是第一時間回頭去看,只見身后鐵甲一叢一叢安在。
蘇武奔遠幾番,打馬轉向,只待軍漢再攏,便是一聲高呼:“兄弟們好生了得!”
有武松來答:“哥哥更是了得!”
便是左右皆喊:“將軍威武!”
還有手中兵刃都舉得高高,振臂高呼:“將軍威武!”
“走,兄弟們隨某再去!”蘇武從馬鐙站起,左右一看,手中長槍一舉,再次高喊!
一聲呼:“愿隨將軍效死!”
眾聲皆呼:“愿隨將軍效死!”
馬蹄轟轟隆隆,再起!
一叢鋼鐵再去,一頭再扎入陣。
有那單獨一騎堪堪趕至,就看眼前場景,莫名只覺得心中熱血沸騰,胯下之馬,不自覺便從旁跟上同去,正是呼延灼。
東平府,好軍好將!
東平府,何以有這般好軍好將?
只見頭前有賊陣之中有人大呼:“又回來了又回來了,快躲快躲…”
“快快,別擠別擠,別擠在一處,哪里人多他們便沖哪里,散開去,快散開去!”
“快跑快跑…”
一匹健馬,背高一米四上下,一個騎士安坐其上,再高一米,一身鐵甲,再加一桿長槍,如同鋼鐵怪物一般的模樣。
當面沖來,哪里有人還站得住腳跟?
若是眼前一片,皆是如此,人心之中,何等壓迫之勢?豈是人力能敵?
剛才賊人雖然奔逃躲避,但還多少有些抵抗,此時蘇武再回,倒是麻煩了,還得尋著人多的方向去奔…
當真如利刃切豆腐,那利刃在賊陣之中何處去,便是那豆腐就會從哪里一分為二。
再次入陣,已然不比剛才,雖然依舊是長槍一捅一個,但著實還殺不到多少人去了,只管好似驅趕羊群一般。
那賊陣中心之人,更是如潮汐漲退,一張一翕。
倒也正是騎兵之用,賊陣大亂,四處皆亂。
這一次鑿出陣去,輕松無比,蘇武再一次在遠方勒馬轉向,振臂高呼:“兄弟們威武!”
回答之語更是同頻:“將軍威武!”
那呼延灼也舉起雙鞭,卻是口中呼不出聲來。
就看那山寨里又奔出千多號人,遠遠看去,個個身上抱著東西,便是桌椅板凳櫥柜衣柜之類…
武松抬手去指:“哥哥快看!”
蘇武一笑:“倒是真還想著亡羊補牢,兄弟們,隨我再沖一陣!”
眾軍漢只答:“再效死!”
馬蹄轟鳴再起,趕著那一張一翕的潮水而去,馬蹄只管撒野去奔,長槍只管放肆去捅。
卻是不知何時,蘇武猛一轉頭,看到身邊不遠一人,便是一愣,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再定睛一看。
便聽蘇武大喊:“呼延將軍,何以隨在此處,隨某作甚?快,回那營中去攏兵馬!”
呼延灼也不知是有意慢慢緊到蘇武身邊,還是無意之間就緊了過來,當真被蘇武看到了,他又臉上燥熱。
他豈能不知自己頭前,在蘇武面前驕傲姿態過甚?
更也知道自己以往,打心里就沒有看得起這個東平府的軍將。
此時只看人家沖陣,如此來去,悍勇無當,似那探囊取物一般簡單,豈能不尷尬頭前自己那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姿態?
卻又聽得蘇武一喊,他下意識點頭來答:“出陣就回營去。”
蘇武腦袋疼,便是覺得呼延灼跟來做什么?
此時他若在營中,那就是定心丸,他若在營中大展神威,那更是軍心所在,那軍營狹窄逼仄之處,正堵滿了軍漢,有個主心骨豈能不爆發出威力?
本欲再多攪幾番的蘇武,看得方向,先直奔而出,便是要帶呼延灼出陣,讓他趕緊回營去攏兵,去當那個主心骨。
便是眾人一出陣去,眾騎再攏,蘇武轉頭一看,呼延灼就在身旁不遠,又是開口:“呼延將軍快快回營!”
呼延灼拱手一禮,打馬就要出。
卻聽蘇武來言:“李成,你帶百騎隨呼延將軍同去!”
這個時候,那軍營里,正需要呼延灼大展神威,便是怕呼延灼一人大展神威不足,帶著百多鐵甲漢同去,定是士氣大不同,便是入營賊人其實也不多,最多一二千號罷了。
呼延灼心中大喜,拱手一禮:“拜謝蘇將軍!”
蘇將軍拿著長槍揮了揮:“速去速去!”
呼延灼一馬當先去,李成帶著百十騎隨后跟著奔。
這一刻,倒是有些拖沓了,蘇武再站起舉槍:“兄弟們,入陣去!”
眾槍皆舉:“將軍威武!”
眾騎再起,又趕潮頭而去。
那梁山之上,宋江面色一直是白,又看蘇武分兵,便是來問:“學究,怎的那蘇武分兵去了?”
吳用立馬就答:“我軍前后脫節不接,那前鋒之處的兄弟正在敵營苦戰,那蘇武定是派人去攏那敵營兵馬去了。”
宋江只問:“這又如何是好啊?”
晁蓋只看宋江心慌,他又裝個鎮定:“不怕,百十人怕什么…”
吳用卻也滿心擔憂,來答:“那百十人若是在敵營之中打起了氣勢,敵營里禁軍雖然不多,但輔兵甚多,直有數千人,怕是…”
又看眼前蘇武入陣而去,只看那蘇武,哪里有那“潮頭”,便是往哪里去扎去鑿。
只看陣中皆在奔逃,更是有人漫山遍野而去。
那剛剛出去的一二千人,抱著各種阻礙馬蹄之物,卻又往何處去放?
全都沒有了陣型,又能在哪里構筑防線?
吳用一時心急,只管大喊:“派人去與戴宗說,就在山腳下二百步處擺放拒馬!”
宋江聞言,就看吳用,吳用也去看他,輕輕搖了一下頭。
要敗了?
要敗了!
一片散亂之局,便是十萬人來,也是要敗…
攏不住人,攏不住陣腳,便是神仙來了也無用了。
宋江再看去,看得搖頭不止,萬數大軍之中,只看那蘇武,想奔哪里就奔哪里,想攪哪里就攪哪里…
左邊進去,右邊出來,右邊進去,左邊出來…
當真就是狼群趕著羊一般,別無二致,一模一樣。
晁蓋卻不看眼前了,遠遠去眺望那官軍營寨。
那官軍營寨里,沒有沖進去一百騎,實在是里面擁擠太甚,隨著呼延灼去的百騎,直接下了馬,排了步卒之陣,一入軍營,便是砍殺連連…
那入營的賊人轉身來擋,百十鐵甲,只管向前。
也有呼延灼大喊:“往側邊走,往側邊走!”
呼延灼此時腦袋也清明非常,此時入營,不在殺賊,而是要匯合麾下之人。
有了這百十號主心骨在前,只要聚得人來,不論是禁軍也好,還是輔兵也罷,便真就是人多勢眾,士氣還可再起。
便是往營寨側邊去,那高聳的營寨柵墻,不知多少官軍在攀登,爭先恐后要逃出營去。
那柵墻之下,更是不知多少人爭先恐后在擠,只為擠到柵墻頭前去攀。
呼延灼只管大喊:“不要跑,隨某再戰,援軍已至,正要得勝,跑什么?跟在某身后就是。”
眾人自也認得自家呼延將軍,再看呼延將軍滿身浴血,又看呼延將軍身旁精銳,當真腳步都頓了頓,卻是臉上都是懵懂。
呼延灼也是無奈,唯有再喊:“跟在某身后,某護著你們,某帶你們出營去。”
這一句話,倒是還真有點效果了,當真有人轉身來。
呼延灼拔腿再起,有那賊人沖來,便是當頭去迎,左右百十精銳,更是一刻不等。
只待當頭斬殺十幾賊人去,這一幕,立馬讓呼延灼身后跟隨之人多了起來。
呼延灼在頭前砍殺,口中呼喊不斷:“拿好兵刃,都拿好兵刃,隨某身后來走,某帶你們出營去…”
陡然間,呼延灼身后跟著的人,便是越來越多。
呼延灼也只管繞著寨墻來奔,遇賊殺賊,遇人就喊。
不得片刻,已然攏得七八百人在后,又不得多久,更是攏得一二千人…
呼延灼此時才心中一定,攏住了攏住了,那漫山遍野奔逃的禁軍精銳攏不住,這軍營里的輔兵卻終究慢慢攏住了。
只要攏住人,便也好說,營中賊人本也不多,本也是一鼓作氣而來,此時也成了四處亂戰,只待呼延灼慢慢去迎。
倒也不求速勝,只要真能維持僵持之局,已然就是了不得。
那梁山山寨之上,許多眼睛眺望,一個人兩個人自是遠遠看不清,但一伙人一群人,便是看得清局勢。
吳用口中已然嘟囔:“不好…”
宋江咬牙一聲:“唉…功虧一簣啊!蘇武啊蘇武…”
晁蓋,遠看無言,近看無語。
還是吳用開口:“鳴金吧,將士們損失不大,能回來多少便是多少,其他的只管四處去逃,只待慢慢再回…”
宋江又抬頭看去,那大陣之中,連“潮頭”也看不到了,只有到處奔逃的人,還有那到處驅趕的蘇武…
“鳴金吧…”宋江說出此言,渾身力氣好似一空,雙眼隱隱看到了一片黑色,身形搖擺幾番。
還是吳用來扶:“公明哥哥勿憂勿急…”
勿憂…
怎么不憂?
招安大計,已然準備到這般境地了,要錢有錢,要糧有糧,要兵有兵,正是一片光明,此時一場大敗,這都已然不是憂了,是人生都灰暗了。
鳴金之聲已起。
倒也不需要什么鳴金,大陣早已散亂,不知多少人四處奔逃,更不知多少人直接轉身在跑,直往山寨而回。
只是山寨大門緊閉,不敢輕易打開,只待那戴宗把山腳下拒馬的防線完成,才好再開寨門。
蘇武已然好似在打馬游蕩了,這里追上幾個,一通捅刺,那里追上幾個,再去一通捅刺。
卻是聽得鳴金之聲,蘇武微微抬頭去看了一眼那梁山高寨,又轉頭看了看戰場之中到處灑落的馬匹與甲胄兵器…
一時心中無奈,其實也悲,那甲胄就是人命。又來欣慰,那甲胄馬匹,蘇武渾身解數使盡,也弄不來多少,此番,滿地都是…
也有人聽得鳴金,正在呼喊:“走走走,快撤快撤,回寨去。”
正是左右還有二百來騎的花榮,也是花榮舍不得,只與蘇武一陣損失二百來人,再也不去迎擊了。
卻又有人不愿回,只管大喊:“那蘇武便是沒碰上,碰上一板斧他必然就死,你們要回你們回,俺去尋那蘇武,只要殺了他,此戰就勝,哥哥心中便再也無有懼怕之事了。”
“鐵牛,豈能不聽將令!”花榮大呼。
李逵頭都不轉,當真打馬就走。
花榮連忙打馬追得幾步:“鐵牛,你當真以為自己殺得那蘇武?”
李逵轉頭來說:“只要讓俺尋到他當面,俺自能殺得他去!俺這板斧殺人從來利落,便是報答哥哥恩情!”
李逵打馬更是加快,花榮在后直追,只能去喊:“你這夯貨,如此大軍行事,豈能是江湖打殺?你快回來!”
李逵哪里聽他的,便是一心要尋得蘇武當面,一板斧去,便是解決了所有問題,更是報答公明哥哥恩情。
這般念想在心中,又無人真正能攔,李逵只管打馬奔去。
便是也覺得,剛才那么多長槍,都扎不得他,再去怕什么?
只要遇到了蘇武,不要命去,與蘇武換了就是。
本是大勝,如今成了大敗,反正都是那蘇武!
只要殺了蘇武,便是一了百了。
李逵打馬,瞬間出去一二百步,花榮在追,連連也喊,卻是追去太多,聽得那鳴金叮叮叮,回頭也看。
“唉…這黑廝!”花榮馬步一止,趕緊回頭,山寨里本就沒多少馬軍,如今已然只剩下二百來號,不知哪日才能再攢出五六百騎來…
事分輕重,花榮轉頭就去,那黑廝李逵,實在管不得,管不了,就不該讓他上陣來。
這廝以往就是如此,殺起人來,殺得興起,不管男女老幼,就是一板斧,還殺得興奮不已、哈哈大笑…
蘇武那邊,正是勒馬在歇,沖殺來去不知多好番,馬力也竭,人力也疲…
就看一騎賊人,正打馬而近。
蘇武還愣了愣,心中一想,說道:“怕是那宋江有話帶來了…”
武松點著頭:“想來宋江想與哥哥說些好話,只奈何他是大賊,咱們是官軍,他若是離了賊去,尋個躲避之地藏了身,倒也好了…”
武松想的是怎么回宋江話語,畢竟兩人有過交情,就是想勸宋江不要當大賊了,尋個地方躲著,好好活著,也挺好…
這是武松想對宋江說的話語。
便是蘇武與武松兩人都以為是宋江派來的信使奔來了。
卻見那黑廝近前來,二三十步外,勒馬就止,就看這面相造型,也不像是信使。
果然,黑廝板斧一指,便是開口:“爺爺乃是黑旋風李逵,爾等何人是蘇武?”
蘇武聞言,當真一愣,左右看了看,這是干啥?
武松便是眉頭一皺,馬匹往前去了幾步,碩大的樸刀橫在馬側,正是橫刀立馬。
就聽李逵再問:“你就是蘇武!”
就這兩句話,滿場騎士,臉上個個是怒,眾人皆看蘇武,只等將軍一句話語。
武松答了話:“想來你一人到此是要捉單,倒是好膽色,哼哼!就憑你這兩句話語,不留你命!”
“蘇武,拿命來!”李逵哪里還等,只以為認出蘇武來,正是用命時,馬匹也起,板斧也舉,口中咬牙大喊:“啊!!!”
蘇武倒是不看當場,而是抬頭去看那山寨高處,他鬧不明白這是哪一出,宋江派人來說好話,他是可以理解的。
宋江派個李逵來尋他捉單,宋江也不該是這般天真幼稚之人!
這一出,到底意義在哪里?
宋江是什么算盤?耀武耀威?還是來告訴蘇武,他宋江麾下,也多是敢死之輩?
那行吧…
蘇武回頭看去那一雙雙帶著怒火的眼睛,點了點頭,準備開口。
卻是武松有語:“哥哥,我一人來!這廝倒是有膽氣,讓我給他個體面。”
蘇武點點頭,口中的話收住了。
只看當場武松,剛才是打馬而去,兩人交了一力,此時打馬而回,武松在馬背上高高站起,巨大的樸刀如泰山壓頂。
一聲金鐵巨響,那李逵兩柄板斧在頭,一擋之下,還真擋住了,卻是身形一矮,馬蹄都是一個踉蹌。
武松勒馬再轉,便是又去。
那李逵也連忙打馬再沖,口中有語:“蘇武,你這廝好大力氣。”
武松答了一語:“爺爺武松是也!”
碩大的樸刀再起,李逵舉斧再擋,不是他攻不出手,而是那板斧夠不到人。
李逵只感覺又是雙手巨震,身形也矮,座下馬蹄更是踉蹌。
馬匹錯去,李逵已然就在當面勒馬,滿臉猙獰口中大呼:“原來他不是蘇武,你們哪個是蘇武!”
蘇武直覺得這廝當真無腦,便是看也能看出誰是蘇武了,就看眾人目光中心在何處就是了…
蘇武馬蹄往前一步:“某就是蘇武,你這廝啊,生得個懵懵懂懂,活得個渾渾噩噩,殺人從不手軟,吃人也當樂趣,今日如此來尋某,某自也收了你。”
這廝,本該死在宋江手上,死在宋江騙他喝去的那一口毒酒,既然發了癲狂,要來換個死法,也無甚不可。
“尋的就是你這個直娘賊!”李逵馬蹄早起,板斧高高,直沖蘇武而來。
蘇武馬腹一夾,健馬躍出,稍稍一偏,便是下意識控制一下距離,鐵槍不刺,只管掄圓了去砸。
那李逵板斧揮去,見蘇武馬匹稍偏,便是知道又是夠不到,連忙側身懸空去夠。
將將就要夠到,只可惜來得太慢了,蘇武腰身稍稍一偏,鐵槍巨力砸下。
噹的一聲悶響,鐵槍便砸在側身懸空的李逵臂膀。
就看李逵應聲落馬,蘇武馬匹錯去,回頭一看,那李逵落馬了,卻還能立馬翻身站起,一條手臂吊著,顯然骨骼在肌肉里碎裂,一柄板斧自也落了,另外一只手還拿著一柄板斧。
其實可惜,這份不知生不知死的秉性,著實用不對地方。
也不可惜,濫殺無辜取樂,就是怎么都該死。
蘇武勒馬轉頭,身旁已是武松開口笑道:“哥哥,這黑廝不善馬戰。”
那李逵站定當場,搖了搖昏懵的頭顱,一柄大板斧舉起來,渾然不怕,便也來說:“有種與俺下馬步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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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手臂了,還是這么兇惡。
蘇武又轉頭去看那梁山高寨,也知道,那高寨之處,定也有人看來。
那宋江就正在看,心焦不已,手拍垛口:“何以這般不聽人言吶,何以生得這般渾噩啊!”
花榮已然入寨,只得來說來勸:“他說要去報答哥哥恩情…”
“哎呀!”宋江連連頓足,看著漫山遍野逃散的人,看著那官軍營寨奔逃而出的人,又看那一隊威武騎士面前找死的李逵。
宋江一時無語,只管連連頓足。
吳用也是滿臉有悲:“他只以為自己殺人無數,從來簡單,他只以為此去殺得蘇武便是萬事大吉,唉…”
連連頓足的宋江,忽然又左右來問:“如何救他!如何救得這喪心黑廝!”
眾人皆是不語…
就看有一騎,下了馬,一柄大樸刀在手,慢慢往李逵走去。
花榮連忙來說一語:“當真步戰捉單,步戰捉單,李逵兄弟不一定輸,說不定贏了之后,那蘇武見他勇武,放他回來了…”
花榮盡量安慰宋江,便也是當真如此期盼。
宋江已然落淚了,卻也立馬趴在那垛口去看。
只見那拿碩大樸刀的大漢,當真與李逵捉單而戰。
卻是眾人聽不到武松之語,武松當面正說:“步戰,你這黑廝,與你爺爺差得甚遠!更何況你不過一只手了,爺爺我這是許你一個體面!”
“一斧便要你命去!”李逵嘶吼來答,便是與人爭斗無數,更是殺人無數,步戰捉單,他當真以為自己能勝,一只手也能勝。
從來都是一板斧去,便是一條人命,殺人不過砍瓜切菜。
李逵腳步連奔,當真把板斧掄起,看準武松頭顱,只管教這人腦漿迸裂。
沒了馬匹距離拉扯,李逵當真穩準狠快,且出手不留余地余力,只管一把搏殺,便是李逵殺人,從來如此,招式不繁,簡單奏效,巨力壓人。
武松大樸刀便是一橫,一聲交擊,當真板斧也有巨力大震。
卻是武松身形絲毫不頓,一擋就是抬腳,立馬就中李逵胸口正中。
若是旁人,這一腳去,只管七八步外倒地憋氣。
卻是這黑廝,挨了武松一腳,只是身形一頓,稍有踉蹌,并不倒翻。
但李逵心中卻是大驚,怎的殺人無數之法,今日在這個什么武松身上,竟不奏效?
卻又由不得李逵多想,因為武松一腳而來,樸刀又至。
那踉蹌黑廝李逵,連忙抬斧去擋。
噹的一聲巨響,只看黑廝渾身再矮,好似身形都完全頓在原處了。
又是一腳來,又是踢在李逵胸口。
李逵終于是轟然后倒,雙眼之中起了幾分驚駭之色,卻是倒地而去,李逵也還要做奮力一搏,手中板斧還要下意識往前去揮。
揮自是揮不到,卻是把一條手臂伸得長長。
只管那樸刀又來,血紅一涌,砍個正著,一條手臂不知飛出多遠去了。
才聽得李逵一聲哀嚎:“啊!”
左手骨骼碎裂,右手已然半截,那倒地李逵哀嚎出聲,下意識里只想爬起,只是沒有雙手來撐,爬起的動作,倒成了滿地翻滾。
武松提刀往前,也不出手,便是來言:“你這步戰,也不怎么樣嘛!”
“蘇武,蘇武,俺殺了你!”李逵大喊,卻不是叫囂,而是此時他滿心只有這么一個念頭。
武松回頭來看:“哥哥,怎么弄這黑廝?”
蘇武抬頭再看那梁山高寨,說得一語:“摁壓住,綁了雙腿,隨某拖來。”
說著,便是眾人上前,七手八腳綁了雙腿,拖在馬后,便是眾多健馬隨著狂奔而去。
奔哪里去?
奔那梁山山寨里去,那邊,一排“拒馬”之物之后,寨門開了許久,不知退回去多少賊人。
此時只看蘇武打馬而來,自又是寨門緊閉。
蘇武打馬,從拒馬邊緣缺口之處繞了過去,直去梁山寨下。
不知被馬拖得多久,那李逵早已沒了聲響,那手臂缺口之處,撒得不知多少鮮血在地,那渾身上下,自也不會再有一塊好肉。
近前就聽那垛口之上,宋江哭嚎之語:“李逵兄弟,我李逵兄弟啊!”
蘇武在下面也來開口:“宋押司,別嚎了,快快把那凌振送出來,再嚎幾語,這黑廝血都流干了。”
四肢大動脈,不去止血,還來這般馬拖,不得片刻,這人如何也活不成了。
那城頭之上,宋江已然答話:“蘇將軍,好說好說,凌振呢,快把凌振尋來,換我李逵兄弟啊…”
自是有人飛奔而去,哪里又知道蘇武是要凌振,若早知如此,早早拉來等著就是了。
還有宋江話語:“蘇將軍,我這李逵兄弟,最是純真,得罪之處,萬望見諒啊,還請蘇將軍派人堵住他那手臂流血之處。”
“速速把凌振放下來就是,這人吶,活得下去,便是他的造化,活不下去,宋押司選個好地埋了吧。”
蘇武如此答著,連頭都不抬了。
“凌振呢凌振呢?”宋江轉頭大呼。
便是花榮來答:“來了來了…”
就看片刻之后,一個大籃子里裝著凌振放下了寨墻。
蘇武自是抬手一揮,便是有人把那早已沒了動靜的李逵搬到那籃子上。
宋江連連答話:“快拉快拉…”
蘇武看了一眼依舊還是驚慌失措的凌振,看他懵懵乎乎的模樣,搖了搖頭:“扶上馬,走了。”
東京是好,只是東京人與戰場,當真不匹配。
蘇武打馬就走,也不去聽那寨墻上的宋江哭天喊地叫人救命。
這命,自也是救不回了,李逵便是再強壯,又有大動脈里又有多少血來流,那被馬拖得二三里地去,滿身傷口,又從哪里救起?
只有那宋江圍著李逵,是哭是喊,寨墻之上,便是一個個滿臉是悲。
寨外戰場,慢慢也就消停了,廝殺漸止,那漫山遍野,那山林之中,不知跑出去多少京畿禁軍。
也不知跑去多少梁山賊人。
倒也不知他們在野外遇到,會不會再打起來,或者是哪個先逃走?
或者是聽到人聲,各自驚慌失措再奔…
蘇武往那呼延灼的營寨而去,呼延灼站在營門之處,雙手撐著自己的膝蓋,躬身大氣粗喘。
身后身旁,圍著不知多少輔兵,禁軍之人,卻是看不到幾個。
李成等人,皆是坐在地上,也是大氣粗喘,已然力竭。
蘇武來了,呼延灼站直身形,只看蘇武一直打馬到得他當面,他便是躬身拱手一禮:“拜謝蘇將軍!”
蘇武翻身下馬,長槍左邊一送,自有人來接去。
便也去扶那躬身的呼延灼:“將軍客氣了。”
呼延灼看得周邊一片狼藉,雙眼已然是淚,搖頭嘆氣來說:“若不是蘇將軍危難之時伸手搭救,這一戰去,卻也不知潰去了哪里,更不知是生是死了…”
“天使呢?”蘇武抬頭看向營寨之內。
呼延灼滿臉是悲,好似生無可戀一般,搖頭來說:“營中沒有尋到…”
“有尸首?”蘇武又問。
“倒也沒尋到尸首。”呼延灼一臉悲涼,答話的語氣都少了生氣,便是心若死灰一般。
“那是逃去了,倒也無妨。”蘇武說著,這天使雖然官職不高,地位也不高,在京城里不過就是個跑腿的,但作用極大,可不能死了。
“唉…”呼延灼只管搖頭去嘆,這仗打成這樣,回京還談什么前程?
這呼延一族,開國將門,多少代人的榮光…
卻聽蘇武來問:“將軍可還要攏了兵馬再打賊寨?”
呼延灼聞言,又抬頭左右去看,低頭來嘆:“如此敗兵漫山遍野,攏起來,又哪里還談再戰?”
蘇武點了點頭,又問:“那將軍準備何處去?”
這個問題,一時間把呼延灼給問住了,何處去?
回京去?
那大概就要往牢里去坐了,回自家汝寧府去,那也一樣,還是要被逮到京城去治罪。
不回京不回家?
那往哪里去?舉目四望,還是一片灰暗。
按理說,這一場大敗之后,呼延灼只身而去,漫無目的之下,便是去了青州,到青州知府慕容彥達手下去投靠了。
蘇武倒也不開口去說一些事,只也看著滿場狼藉,開口一語:“呼延將軍,還請派麾下輔兵收攏一些同袍尸首,救助一下傷員,乃至那些馬匹甲胄兵刃軍械,能收回來的,都該收回來,以免讓賊人取了去,反倒助長了賊勢。”
呼延灼點頭,左右便是吩咐幾語,又說:“都按照蘇將軍說的辦。”
眾多輔兵開始忙碌起來。
蘇武還問:“呼延將軍麾下這些人手,又當如何?”
呼延灼答道:“自是讓他們都回京去,他們無罪也,罪在我身,倒也不知我那兩個副將身陷何處去了。”
蘇武倒是也有猜想,若是不死,大概就是被梁山之賊逮住帶回山寨去了。
只管宋江幾語,那彭玘韓韜,自是納頭便拜,一起期待一個來日招安,再成朝廷軍將。
這事,不重要。
蘇武開口:“既是撤兵,當也要個撤兵的章程,如此一番,便是回去的盤纏與糧草…還有沿路過州府,也當有個公文在身…將軍不同去,一路之上,眾人皆知兵敗之事,怕也是要有一番欺辱欺凌…”
蘇武說的都是現實,可以想象預見的現實。
呼延灼滿臉悲憤,蘇武這般說來,他便是痛徹心扉,但他知道,自己萬萬不能此時歸京,一旦歸京,那就再也沒有重起之日了。
若還想把家族榮光找回來,他就不能身陷囹圄,就得尋個東山再起的機會。
故事里,他該去青州尋慕容彥達,何以慕容彥達敢留他?因為慕容彥達乃貴妃之兄長,是能直接與天子說上私話的人。
便是求情也好,隱藏著來日再立功也罷,那天子本也不是心胸狹窄之輩,更不是手段狠辣之人,只要呼延灼能立功去抵,慕容彥達就有辦法讓呼延灼再起。
倒是呼延灼也會選人,大概京東兩路,也唯有慕容彥達能收留他了。
此時,只看眼前,呼延灼看的是蘇武,心中有一語,卻是說不出口來,便是覺得蘇武沒有遮掩他的能力。
又想這滿營的輔兵,呼延灼如此一語:“蘇將軍若是能再照拂一下這些輔兵,我…我自感激不盡!”
呼延灼說著,便又是躬身一禮。
蘇武立馬來說:“將軍放心,這些輔兵,經此一番,其中不少倒是有了幾分戰陣勇氣,其中多也是苦命人,若是他們愿意,我從你身后這些人中挑選一二,便讓他們留在東平府做個差事,如何?”
“好好好!”呼延灼連連點頭,轉身去看,又說:“將軍,適才當真有不少人隨我身后殺賊,定有好兵。”
“便帶他們先回東平府,再來一一挑選,即便挑選不上,我自也送一些盤纏與他們,再開路條,讓他們各自歸去,不必成群而走,倒也可以避一些欺辱之事。”
蘇武答著,便也在扶呼延灼起身。
如此一來,興許又能挑出一些合適的人來,一萬之數,又近不少。
這些人,經歷此番之后,若是身強體壯,再入營中嚴格操練,隨著老兵上陣,當是堪用。
就看你情我愿之中,能挑出多少來了,反正蘇武這邊,一個月基本月俸就是兩貫,比東京的工資高多了,生活成本還低了許多。
“再拜將軍!”呼延灼又要行禮。
蘇武扶了又扶,只問:“倒是那些潰敗奔散的禁軍呢?”
呼延灼搖頭來答:“他們若是尋得回東平府,便請將軍照拂,若是尋不回,那便由得他們了。”
“唉…”蘇武嘆了一口氣,又說:“那將軍…便也隨我往東平府去稍加安頓一二?”
呼延灼又是一禮:“勞煩蘇將軍了。”
“請!”蘇武抬手作請。
呼延灼又是一禮,左右看了看,垂頭喪氣之間,便是行尸走肉一般。
“只待收拾了戰場,就回了…”蘇武抬手一揮,就要翻身上馬去。
卻見呼延灼忽然轉頭來了,牽著一匹馬來,開口:“蘇將軍,此乃天子御賜寶馬,名為踏雪烏騅,天子恩寵如斯,我卻配不上了,便送與將軍吧,便是將軍才配得上此馬。”
蘇武看去,當真一匹好馬,背高只怕有一米五一米六,高大壯碩,四肢發達,渾身線條更是說不出的漂亮。
卻聽呼延灼又來說:“將軍萬萬莫要推辭,此馬當真能奔,速度極快,便是在陣中我能奔到頭前將軍身邊,便也是靠著它腳力不凡,也說它日行千里不在話下,將軍若辭,那我…實在是無顏面對將軍當面了,便是區區小禮,又哪里抵得上將軍今日恩情!”
呼延灼這人,其實當真不錯。
蘇武便是點頭:“多謝呼延將軍,那我就收下了。”
呼延灼臉上起了幾分喜色,再又要躬身。
蘇武還得去扶:“不必如此多禮客氣,此戰,不是你敗了,而是京畿禁軍之敗,如此糜爛之軍,換得誰來,豈能不是一場大敗?”
呼延灼聞言,滿臉都是感激,蘇武這句話,著實說到呼延灼心坎上了,卻是也答:“只怪我操練不勤,更怪我不曾激勵出士氣來。”
“回吧…”蘇武點著頭,翻身上了馬,上了那踏雪烏騅馬,卻是正攏韁繩。
呼延灼一把拿過韁繩,竟是頭前親自去牽,也無什么話語。
蘇武一番苦笑,倒也不曾說什么話語去阻止。
也知道呼延灼心中興許有許多念想,倒也不全是想要人幫他遮掩什么,還有對蘇武麾下那般強軍的幾分親近與羨慕。
呼延灼牽著馬,蘇武坐在馬背之上,幾千輔兵收拾營寨車架,攏了馬匹甲胄兵器尸首傷員,便是往蘇武那遠方小營寨去,也還當有一番收拾。
梁山山寨之上,許多人也在遠遠來看,多是一臉驚訝模樣,官軍勝了這么一戰,怎么還說撤就撤了?
(兄弟們,來晚了,抱歉,再愛你們八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