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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上馬上馬,先入本寨大營

  晚上吃酒,閑聊,也說一下近來戰事,老宗澤喜歡聽這些。

  第二天午后,再見張叔夜,張叔夜滿臉愁容,必然就是為糧草之事來愁,高俅十三萬大軍的本寨就在濟州,張叔夜不僅要籌集糧草,還有許多后勤工作都歸了他。

  他又只是新來不久,自己都是一頭霧水,但也只能拼了命去配合,他甚至還有組織民夫去疏通河道,桓溝水道,建康水師船大,不疏通還進不來。

  張叔夜也有吐槽:“如此一伙賊寇,動得十三萬兵,還要從建康府調集水師來…唉…”

  話語沒說完,不外乎是小題大做,靡費公帑之類的話語。

  宗澤接了一語:“還贏不了…”

  張叔夜心中一驚,看向宗澤:“何以還贏不了?宗老哥這話可不能亂說…”

  若是這般還贏不了,張叔夜真的世界觀都要崩塌了,他可是在西北正兒八經的上過戰場的人,這般大的局勢,若是二十年前放在西北,十三萬大軍,都能給黨項人打出屎來。

  只可惜,西北用兵的成本太高,不可能有十三萬大軍同出的這種情況。

  宗澤看了看蘇武,便來說:“子卿之語也,子卿說兵事,定然不會差。”

  張叔夜又看向蘇武,便是等蘇武來解釋。

  蘇武也頭疼這老宗,什么話都往外說,卻也只能答道:“高俅,非能人也,潑皮之輩,從來不知兵事。想來張相公也知,其人上陣,還帶三四十歌舞伎者,軍中日日宴飲,這哪是能謀勝的人?”

  張叔夜微微皺眉,卻來說:“倒是有此事,但我見那高俅戰前諸般安排,倒也算妥當,步卒堵那梁山后路,以水師并進,還真就是破賊之法…”

  蘇武繼續來說:“張相公可仔細看過各軍?”

  張叔夜眉頭更皺:“是有一些糜爛之處。”

  “張相公心中有僥幸啊,不是有一些,是處處糜爛,十三萬軍,就沒有不糜爛的…”蘇武如此來言。

  張叔夜臉上有一種不可置信,他正經在西北待了多年,上過陣養過馬,西北軍中,糜爛的他也見過,善戰的他也見過。

  何以到得濟州,高俅麾下十三萬軍,有糜爛之軍倒也正常,難道十三萬人,就沒有一支精銳?

  不該啊…

  張叔夜口中就說:“不會如此吧?不會十三萬軍,皆是糜爛之軍吧?”

  蘇武看著張叔夜,并不說話。

  張叔夜微微點頭,他實在有些不能接受,因為他不敢相信這一點,因為他見過精兵,大宋朝怎么可能沒有精兵呢?

  張叔夜問得一語:“我在軍中大帳里,見過一員老將,名曰…王煥,我見此人,說話之間,不是庸人。”

  張叔夜找到了一個能安慰自己的點。

  蘇武點頭:“嗯,那老將倒真不是庸人,但他一個綠林出身的招安之輩,昔日里可會受人看重?他麾下哪怕有幾個精兵,又能養出多少來?再說…除此人之外呢?”

  說是十節度,其實,就是十部不招人待見的廂軍,招安也好,招刺流民也罷,其本質是一回事。

  就是朝廷維護穩定的策略罷了,這十節度,能有什么好待遇?就好比故事里,宋江招安之后,又得到朝廷多少好待遇嗎?

  養著給口飯吃,給個名頭,如此而已,然后,真有什么事來,上陣送死第一個。就好比故事里宋江招安之后,第一時間,也是做那送死的活去。

  這對朝廷而言,就是雙贏。又少了一股賊寇,死傷慘重之后,還不必如何多養,又能去打另外的朝廷敵對勢力,不是雙贏,是三贏,朝廷贏三次。

  如今,高俅要打梁山,招來這十個所謂節度使,想的是以賊打賊,但賊與賊也不同,故事里宋江招安,那是立馬就開始送死了,這十節度,已然不知“餓”了多久。

  還能有多大用處?

  蘇武之語,乃至這些道理,張叔夜也不是聽不懂,更不是想不明白。

  張叔夜還問:“那水師呢?從建康府來的水師,哪怕再不堪用,船又大又堅…”

  蘇武直接來答:“南方之大水,湖面也廣,江面也寬,要么一望無際,要么一覽無余,與此處水泊之復雜,大不同也…”

  張叔夜已然皺眉不松。

  蘇武再接一語:“打仗,終究是人去打,百十年不戰之兵…那賊寇本也是烏合之眾,但而今卻也有大不同,其中許多人,已然算是見慣了好幾番生死場面,其中還有一些大賊惡賊,那更是兇狠之輩…”

  說到這里,蘇武也就停了,看了看宗澤,宗澤是聽得連連點頭。

  再看看張叔夜,張叔夜臉上,其實是一種痛苦。

  三人有些沉默,沉默之后,張叔夜開口:“蘇將軍…子卿啊,你當真是深曉兵事,宗老哥頭前夸贊之語,一句不假…”

  蘇武也未接話…

  便是張叔夜自己嘆口氣去,繼續說:“如此靡費…如此靡費啊…”

  宗澤接了一語:“這般靡費,便是拿出十之一二與子卿,那梁山賊寇早已剿滅八回了。”

  其實,兩人顯然都痛苦。

  若是不忠,家國大事,與我何干?

  若是叛逆,朝廷出丑,更是幸事。

  奈何,兩人偏偏忠心耿耿,如此家國,如此朝廷,豈能不是心中絞痛一般?

  蘇武還得安慰兩位老同志:“興許…說不定,高太尉有高招妙計,一舉平了賊寇也未可知。”

  張叔夜擺擺手,嘆息來言:“還有什么未可知?我又不是沒打過仗!”

  張叔夜最后一點心中僥幸,被蘇武幾言幾語,打擊得一點不剩。

  宗澤雖然喜歡研究兵事,但其實沒真正打過仗,便也來說:“說不定呢…”

  張叔夜一臉苦笑:“宗老哥啊…有時候勝敗之事,其實開始就注定了。”

  卻見班房之外,走進來兩個青年,二十出頭,身形倒也壯碩,一眼看去,就看那面相,蘇武也猜得到這兩人與張叔夜關系不一般。

  果然,一人開口:“父親,有新客?”

  張叔夜立馬換了笑臉:“伯奮,仲熊,來來來,快來見過蘇將軍。”

  二人面色一驚,張伯奮就問:“蘇將軍?哪里的蘇將軍?莫不是東平府的那位蘇將軍?”

  另外人張仲熊,立馬開口:“兄長,定是定是。”

  張伯奮一臉激動,連忙拱手:“拜見蘇將軍當面,將軍那些剿賊之事,我可聽得多了。”

  張仲熊立馬也是拱手:“見過見過,是啊是啊,我兄弟二人可都知道,東平府有一支強軍呢,剿賊幾番,次次得勝,也聽說蘇將軍其人,更是悍勇無當,從來身先士卒!”

  蘇武也愣了愣,這兩人說話之間,眉目表情,這哪里像知府相公的兒子?

  張叔夜家,那也是書香門第,他祖父曾是侍中,父輩也多當官,而今里,張叔夜兄弟之間也多當官。

  那他們家的兒子,按理來說,應該是那種儒家書生,這兩個人,怎么看怎么不像。

  蘇武起身拱手:“見過二位。”

  張叔夜在旁笑道:“我這二子,平常里也喜歡軍伍之事。”

  張伯奮已然一屁股坐在蘇武身邊,便是來問:“蘇將軍,你平常善使什么兵器?我平常里善使金瓜錘。”

  什么玩意?

  蘇武又看了看張叔夜,知府相公的兒子不拿筆,拿錘子錘人?

  這與大宋朝,真的是格格不入,又想起張叔夜帶著兩個兒子與金人奮戰,還能打殺金人軍將…

  那張仲熊也來說:“我兄長使鈍器,我愛使刀…”

  蘇武還去看張叔夜,驚訝就在臉上寫著。

  張叔夜便也有幾分苦笑:“蘇將軍啊,說起讀書來,其實從父輩開始,到得我啊…都沒讀好,進考幾番,都不得中,最后恩蔭入了仕,在蘭州隨軍,才慢慢有了升遷。也是那時,他們出生,自小長在西北軍中,后來呢…我又在西北養馬,他們便也長在草場馬廄之處,誤了讀書的年歲…”

  張叔夜說來,其實有一種遺憾。

  蘇武倒也理解了,人的際遇,實在是沒辦法,張叔夜在蘭州錄事參軍,蘭州本是羌人之地,又能讀到什么書呢?

  后來好不容易調入內地了,張叔夜又被貶去養馬,西北養馬之處,方圓百十里,又能讀到什么書呢?

  從小身邊都是軍漢,不就一個弄了錘,一個舞了刀?

  這兩兄弟自小這么滾到半大年歲的時候,再讓讀書進考,那不是強人所難嗎?

  蘇武笑著答了一語:“我使長槍…”

  張伯奮立馬來笑:“好,長槍好,我使金瓜,便只能穿鐵甲為步將,我弟仲熊,使大刀,便能為騎將…蘇將軍定也是騎將。”

  這兄弟倆,倒也有趣,也直爽,其實說的就是他們倆領兵上陣的夢想。

  張叔夜在一旁苦笑:“我張家,到我這一支來,到我這兩個兒子,讀書的事,便算是斷了…”

  “西北種家相公,不也是由文轉了武嗎?”蘇武安慰。

  張叔夜擺著手:“不一樣不一樣…且不說那轉與不轉,種家也多是讀書人,只說我與那種家相公,又如何能比啊?我這麾下,哪里有什么兵馬?我這兩個兒子,上哪當什么步將騎將?”

  “有的,都會有的,相公這不已經在濟州開始治軍了嗎?”蘇武又說。

  張伯奮也來言:“是啊,父親,只管治,兒幫著你治,治得好軍伍啊,兒幫著你領。”

  蘇武心中靈光一閃,說道:“不若…”

  “如何?”張叔夜立馬就問。

  顯然,有些事,想到一處去了,蘇武一笑,來說:“不若讓二位到我那軍中先去看看?隨著走動一二?而今有那兩路制置使衙門,濟州有好兵,送到我那里去練練?濟州與東平府,這么近,來去也方便,我這也是那兩路兵馬副總管的衙門,更是名正言順,如此,必是事半功倍,多多交流,互相長進,如何?”

  張叔夜哈哈大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呢…”

  蘇武明白了,自己是“中計”了,這張叔夜啊,還真會“練兵”,更會“治軍”。

  一旁張伯奮也笑:“我頭前就說,蘇將軍如此大的名聲,麾下兄弟,都能隨之效死,定然是那豪氣爽快之人!”

  難怪今日有這事,這兄弟倆上來還這么熱情,蘇武徹底明白過來了,張叔夜,還真是好手段。

  但蘇武明顯也樂見其成,只管笑著說:“中你父子三人計謀也!”

  “哈哈…見諒見諒。”張叔夜擺著手。

  顯然,張叔夜是真喜兵事,且真想治軍,但也怕不得多久又要調任,便是他這兩個兒子,已然許久之前就有入軍伍之念,只是張叔夜一直兜兜轉轉,也無處讓兩個兒子去,當然,也是要選個好去處讓兩個兒子去。

  昔日里,倒也不是沒想過就讓兩個兒子去那京畿禁軍之中,奈何…派系不對付,不是張叔夜有什么派系,是人家殿前司有派系。

  這不,碰上蘇武了,好去處就有了。顯然一般軍伍,這兄弟二人還真看不上,張叔夜必然更是看不上。

  這對兄弟這么長大,沒當個紈绔子弟,已然就是幸事,真舞弄了刀槍,張叔夜本也是喜歡兵事之人,倒也心中并不曾真有多大的失望,唯一擔憂的,就是怕兩個兒子沒有用武之地。

  安排兩個兒子是其一,真想治一支強軍是其二,若是真如蘇武而言,近來真會久留濟州,那是再好不過,練兵濟州,順帶剿賊…

  蘇武所想,其實更直白,既然認識了張叔夜其人,有這緣分,那就要綁定一二,把他兩個兒子拉到自己軍中來,那張叔夜豈不就與蘇武徹底綁定住了?

  這么一來,兩人其實就謀到一處去了,兩情相悅不過如此。

  蘇武拱手一禮:“本與張相公正是一見如故,又與二位意氣相投,本也正是此意,那就讓二位隨我軍中走動。”

  張伯奮、張仲熊二人,也是起身一禮:“拜謝將軍不棄。”

  “不過提前說好,猛將拔于卒伍,二位來了,可沒有什么厚待…來的濟州兵,也當打亂來編,但軍漢也要有篩選,要良家子,要體格不差…”

  蘇武笑著來說,也是有幾分擔憂,雖然蘇武知道二人應當不至于有什么紈绔之舉。

  但軍中就是軍中,而今蘇武之軍已然不是草創時代,一切都有了章程,不能來個人就給高位。

  張伯奮便是一語:“去了,只管聽將軍安排就是,濟州兵,我自一個一個去挑,只管按照將軍的章程來挑,豈能不知將軍麾下精銳難得?便是挑得二三百人也好,千八百人也罷,定不敢亂來胡來,若是亂來,豈不也是墮了我父子三人之名?”

  張仲熊來言:“將軍放心,憑借我兄弟二人的本事,只管上一陣,前程自就取來!”

  這話就對了,蘇武看了看張叔夜,張叔夜微微有笑,蘇武便是點頭:“好!如此,一言為定,入我軍伍,便是兄弟,定然不負!”

  兄弟二人一拱手,兄長張伯奮來說:“只管上了戰陣,將軍就知我二人不是孬人。”

  張叔夜起身來,滿臉笑:“好好好,此事甚好,妥妥當當,吃酒,我請吃酒,昨日怠慢,今日當來彌補,二位,請!”

  “請!”張伯奮兄弟也作請。

  宗澤起身來:“便吃這頓酒去…”

  蘇武豈能不去?

  五個男人去喝酒,梁山后山打幾番了,那山寨關隘,便是箭矢去射,石砲去打,士卒去攀,皆不奏效。

  好在今日,建康水軍總管劉夢龍麾下的水軍,終于是到了,大船不少,小船更多,攏共有一千多艘,倒也不是劉夢龍麾下就有這么多船,而是一路來,收攏了無數。

  便是為了十三萬兵馬能多裝一些上船。

  連連打不進梁山,高俅倒是又招了一人來,此人名為聞煥章,也是高俅得人舉薦,便差人把聞煥章招來軍中參謀。

  此人倒也不凡,正兒八經讀書人,幾番進考,皆名落孫山,在京畿附近居住,也當一些達官顯貴家的教書匠,最愛兵法,多有鉆研,出入場合之中,也多有展示,著實不差。

  此時已然也到了軍中,隨著欽差一道而來,高俅打仗,自會來欽差,皇帝為了表示關心,又派兩員將領來助陣,一個周昂,一個丘岳。

  皇帝對高俅,那真是寄予厚望,且真的喜歡,似乎也怕高俅不能得勝。

  卻也來了圣旨,若是梁山之賊見天家兵馬威勢,愿意投降,也可招安,若是一心作亂,便是定了時限,讓高俅速速剿滅。

  天子的想法,其實挺好,只奈何到了高俅這里,高俅卻不這般想,十三萬大軍,靡費無數而來,若是就這么招安了,那豈不是空走了一個過場?那還談什么功勛?

  必然要速速剿滅之!

  一場大戰就在眼前,弓弩箭矢也好,火油火藥也罷,裝船,人員也是,開始分配各自船只。

  一千多艘大小船只,只待一入水泊去,那梁山賊寇,哪里能擋?

  只待上了岸,就是梁山山寨,如此大軍,一人一口吐沫,梁山之賊,也都淹死去了。

  張叔夜選的吃酒之地,也挺好,能看到那水邊碼頭。

  碼頭上,那是堵得水泄不通,岸上也堵,水上也堵,忙忙碌碌的人群,一個個火急火燎,這邊在喊,那邊在罵。

  蘇武也看得驚奇,他也從來沒見過這般盛大的場景,人也堵,船也堵,放眼望去,望都望不到邊。

  這若真是一般人來看,嚇都嚇壞了,只是那宋江吳用,已然走到這步了,沒有了退路,唯有一搏,搏過去了,興許前程似錦,搏不過去,怎么都是個死。

  張叔夜看得這般望不到邊的忙碌,只嘆氣:“何須如此?何須如此啊…”

  宗澤也說:“這般場面…竟是在剿一處三五千軍都能擊潰的賊人…便是伐遼也都夠了。”

  張仲熊說了愣話:“朝廷,有的是錢糧。”

  張叔夜呵斥一語:“休要胡言!”

  張仲熊立馬低頭。

  蘇武其實也憋屈難受,這場面,真的有些超乎想象了,他以為對十三萬大軍沒太多概念,而今是真有了這個概念…

  那一千多艘大小船只,蘇武也有了概念…

  太多太多…

  這種浪費可惜,蘇武實在難受,但凡這些錢糧,用在該用的人手里,用在好用的人手里…

  但就是都這么去打了水漂…

  “今日如此準備,明日,大概就真要開戰了。”蘇武說著。

  張叔夜轉頭來:“這般若是敗了,又當是一個什么場景?”

  張叔夜其實是不敢想象的,十三萬大軍之敗,想一想都恐怖。

  宗澤立馬來言:“明日,當關城門。”

  千里迢迢來打仗,一旦潰敗,就是全無組織了,這些人還怎么回家?

  潰兵如匪,亂兵似賊,回不得家也好,無人管他們也罷,他們都要求自己的活路,還能做什么?

  這一場大潰敗,周邊州府百姓,要受多大的沖擊?

  張叔夜只管再看蘇武。

  蘇武知道這眼神之意,就好比昔日呼延灼兵敗,呼延灼麾下人不多,還有蘇武幫襯,算是慢慢把人重新組織起來了,所以沒有多大的亂事。

  但這十三萬人之敗,那高俅可是呼延灼?高俅都要陷入賊手,也不知多少軍將葬身魚蝦之腹,這些全國各地來的人,還怎么組織?

  張叔夜之意,是想著蘇武來組織。

  蘇武多大能耐?

  能去攏住十萬人?

  蘇武只說:“我盡力…”

  “蘇將軍當速調麾下兵馬來濟州,到時候…”張叔夜不說明。

  蘇武也明白,還怕一事,潰兵沖擊州城,要錢要糧要路條要回家…

  這種事,若是不能強力鎮壓,慢慢梳理,便是那軍營里糧食夠用,那也是有人搶去許多,有人忍饑挨餓。

  更何況,軍漢出門來,是賺錢的,成了潰兵亂兵,誰還給錢?不帶錢回家,哪個軍漢又愿意?動點歪心思再正常不過…

  只要安然回家了,朝廷又哪里一一追查得過來?

  自古,潰兵亂兵,總是如此,不是有宋一朝才如此。

  蘇武頭一點:“這事,我來辦!”

  “好好好,皆拜托將軍了。”張叔夜心中急迫不已。

  蘇武也不等了,酒也不多吃,只管打馬往軍中去奔,立馬派人回東平府去,先調五千人來,好在,他麾下馬多。

  只看第二日,擁堵的碼頭,開始出征了,一艘一艘的船,往八百里水泊去。

  然后慢慢在水泊之中排列起了陣型,陣型廣大寬闊,倒是那蘆葦遍布的水泊顯得有些逼仄,不是八百里逼仄,而是這種水淀一般的地形,真正極為寬廣的水面并不多。

  張叔夜帶著兩個兒子也是早早來看,宗澤更是也來的早。

  此番,蘇武也在水邊不遠處佇立,帶了兵,不多,百十號,也來看盛況空前。

  眾人匯合,張叔夜帶來了一個消息:“高太尉親自上船了,就在那艘大船上,親自出征。”

  蘇武倒是不意外,但是宗澤很意外:“他為主帥,何以也上船了?”

  張叔夜皺眉來答:“如此局勢,豈不就是昔日曹操在赤壁?”

  真這么一說,蘇武陡然一想,昔日曹操戰赤壁,大概也就這番場景了吧?曹操說是八十萬,想來也不過一二十萬,興許曹操的船更大一些,但場面看起來,當就是眼前這般了,只是那長江,當真一片寬廣…

  一想這里,蘇武心中只嘆一句,大宋朝,真尼瑪有錢沒處花啊…

  張叔夜接著還說:“如此盛況,剿小小之賊,天使也在,高太尉豈能不為天子身先士卒?高太尉豈能不是勝券在握?這功勞,豈不就是信手拈來?”

  宗澤嘆息一語:“但愿得勝吧…”

  宗澤張叔夜,沒有程萬里那些派系傾軋之事,還真就是一心期待一場大勝,哪怕再知道勝少敗多,心中也是這么期盼。

  他們,只想家國好,朝廷好,百姓也好。

  出征了,其實看不到戰場,蘇武也沒想過要去看那戰場,但他知道,梁山也備了一千多條船,但大船幾乎沒有。

  多是只能載幾個人、十幾個人的小船,小舢板。

  都藏在那水泊的蘆葦叢中,埋伏著只待高俅去。

  “走吧…倒也看不到了。”蘇武說著,便是那一千多艘大小船只,已然遠去,慢慢去了那視野盡頭。

  張叔夜與宗澤,卻是腳步動也不動,看不見也站在這里,遠遠眺望。

  蘇武可以理解,便也沒動,陪著看著吧…

  那里有混江龍李俊,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立地太歲阮小二,短命二郎阮小五,活閻羅阮小七…

  有自小生活在水泊之邊的許多漢子…

  他們一個猛子扎進水里,三五分鐘不出水來。

  他們對水下深淺之處一清二楚,對其中各種蘆葦蕩里的水道如數家珍…

  大船進得蘆葦蕩,便是只聽得船艙里傳來一種沉悶的咚咚咚之聲。

  小船進得蘆葦蕩,只看前后左右皆是快槳劃來,火油罐子扔過去,箭矢也射過去…

  賊人出來了,趕緊去追,追去,這里是泥地濕地,那里是草甸蘆葦,兜兜轉轉,本陣都回不去了…

  高俅那大船,又高又大,他便也一身官袍,坐得高高,便也指揮來去:“快,殺賊,賊人就在那草甸蘆葦之后。”

  便也有人去追。

  “這邊,快,水下有人,快下水去殺!”

  船上水兵不多,多是步卒,高俅這一船就載了兩三百號鐵甲兵,好弓好弩之類,那是一應俱全,卻是這二三百號鐵甲兵都在船幫處往下看。

  “下水下水,水下有賊!”高俅大怒來喊。

  倒也有人想要立功,正在脫那甲胄,只待甲胄一脫,拿著腰刀,就往水下去跳,連跳了數人。

  高俅倒也滿意,起身也往高臺欄桿往下看。

  不得片刻,血水就汩汩在冒,幾個脫了甲胄的士卒尸首便就漂了起來。

  高俅更是大喊:“下水,下水殺賊,快!”

  高俅這船,又高又大,豈能不是最大的目標?

  只以為船只又高大又,載人又多,賊人即便來水戰,便也不敢輕易往這里來。

  不管高俅怎么喊,便是再也無人往下跳了,剛才跳下去那幾個,已然是仗著自己有水性。

  高俅麾下之兵,除了那劉夢龍麾下二三千號人,皆是北方兵,就是河南河北兵,又有幾個水性好?

  乃至,許多人天生對水有一種恐懼。

  這讓人怎么跳?

  不論高俅如何催促,乃至都給賞錢了,還是無人跳。

  高俅唯有遠遠大呼:“劉夢龍,這邊來,本帥這水下有賊。”

  其實聽不到,但劉夢龍還是駕那作戰的戰船往這邊來,他又豈能不護著高太尉。

  只待劉夢龍一近,建康水軍的士卒倒還不差,只管往那水下不斷去跳,下去之后,一通搜尋,眾人又上來了。

  這個也報,水下沒賊,那個也說,賊人往蘆葦蕩里去了。

  高俅氣不打一處來,只管大喊:“追,去追,把這些水賊斬殺殆盡。”

  一旁有那參謀聞煥章,便來開口:“太尉,這些賊不必多追,小患而已,趕走就是,只管往那梁山寨子里去上岸…”

  高俅轉頭一看,到處都是水賊在滋擾船隊,乃至有些船都起了大火,高俅便是呵斥:“此乃小患?殺賊務盡,若是不殺光這些水賊,那山寨即便破了,這些水賊一逃,捕尋不到,來日又是嘯聚,殺,既然遇上了,便追殺殆盡。”

  聞煥章大急,連忙再說:“太尉,只要登陸,賊事就平啊,大不了留一支兵馬守那水寨就是,此時在此糾纏,實非良策也!”

  “你一個入仕不得的老書生,懂得什么?你是主帥我是主帥,只管聽我的,殺賊務盡,你看身后,多少賊船?若是不打,豈不任由賊人來去,那當損失多少?只管一一絞殺…”

  高太尉何等威勢?便是面紅耳赤一瞪眼,聞煥章立馬不敢多言。

  只能轉頭去看眾多大小船只與無數小賊船來去纏斗。

  聞煥章忽然又聽得船只咚咚在響,大急:“太尉,船下又有賊來。”

  高俅立馬左右去看,也是大喊:“劉夢龍!”

  劉夢龍受了命,正在蘆葦之中追賊寇船只,此時豈還能來?

  好在,不遠處還有一艘戰船,高俅便是大呼,也讓一旁聞煥章與親衛黨家兄弟跟著喊,士卒們也跟著大喊。

  還有那傳令兵在不斷揮旗。

  那戰船倒是又來了,船只航行,從來不能貼太近,都得拉開距離,防止自家船只互相沖撞,指揮起來,也多靠旗語。

  這邊挨打,那邊來救,其實也是很麻煩的事。

  倒是以往有個老板有妙計,鐵索連環,船只連成陸地一般…

  但那是不能隨便學的錯誤示范。

  只管是這艘也來救,一會兒那艘船也來救。

  忽然,甲板之下,沖出來一個軍漢,急聲大呼:“不好了不好了,船漏了!”

  聞煥章聽得心中一緊:“漏一二處不怕,快堵快堵!”

  “漏了好多處,越漏越多…”那軍漢抬頭大呼。

  聞煥章只覺得腦中一炸,再左右一看,四面八方,那蘆葦之中,那草甸之后,不知沖出來多少小船,一船七八人十來人,搖槳極快,直往這艘大船而來。

  “太尉,怕是中計也!”聞煥章連忙去看高俅。

  高俅站在高臺上,便是四處去看,也不斷呼喊:“令兵,快揮旗,著人來救。”

  令兵出自建康水軍,只管不斷揮旗,旗語漫長…

  救是要來救的,只是那水道之中,四處不知出來多少賊船,船都不大,卻是堵得到處都是,這邊也打,那邊也打…

  官軍只管站在船上射,賊軍也射,也下水,乃至有那悍勇之賊,潛水百十步遠不出水面,出來之時,便是如魚出水,一躍而起,抓到船旁一人,便是拖拽而下,片刻之后,便是一片血水…

  只待此般場景多有幾次,小船上的官軍,便是連船幫都不敢多靠,大船上的官軍,只管攢射不止。

  便是箭矢射在水上,毫無力氣,一進就出,立馬漂浮。

  只看得到處堵的是船,更看得那高太尉的“旗艦”越來越矮。

  高太尉在那越來越矮的旗艦高臺上,團團在轉。

  竟是還有許多賊人,就藏在蘆葦草甸之中,此時皆是起身,拉弓架弩,不斷攢射。

  船上的官軍,不知多少中箭哀嚎,只待再去反擊,那蘆葦里草甸中,哪里還有人影?

  一時之間,官軍好似只在被動挨打,毫無還手之力。

  這八百里水泊,只見茫茫蕩蕩,盡是蘆葦蒹葭,密密遮定港汊水道,這一片水面,更是尋不得幾處寬廣…

  劉夢龍也是焦頭爛額,這與南方水戰,哪里是一回事?南方水戰,只管大江大河大湖,沖撞也好,靠幫也罷,只管是打是戰就是,這里完全不是如此。

  劉夢龍又何嘗真正打過仗?只看那鉤鎖勾在他戰船船幫之上,瞬間爬上七八個惡賊,拿刀就砍,拿叉就捅,劉夢龍麾下之兵,當真人仰馬翻,人多勢眾卻也不敢上前。

  再看那邊高俅旗艦,已然越來越矮,高俅站的舵樓高臺,已然就在近了水面。

  此時高俅,哪里還有什么威勢?

  只管滿臉是驚慌,開口左右喊:“快快來人救本殿帥!”

  真有人答:“太尉,我來救你!”

  高俅大喜,轉頭去看,只看此人滿身濕漉,卻是不認得此人。

  那人忽然抬手,只把高俅官帽巾幘一揪,一手抓住高俅玉帶,高俅只覺得天地一轉,滿口滿鼻都是水…

  “太尉,太尉!”聞煥章也在高臺,奈何他手無縛雞之力,抓也抓不急,只管去喊。

  那水里,只看太尉被人抓住脖頸倒拖了去。

  抬頭再舉目四望,官軍大船,散亂各處,起火的起火,奔逃的奔逃,哪里還有向前之船?

  反倒是那賊寇小船,連連在追。

  更有許多官船之上,爬上了許多賊寇,正在砍殺官軍。

  各處蘆葦蒹葭草甸之中,賊人露頭無數,箭矢射個不停。

  “唉!”聞煥章雙在膝蓋上,跺著腳,便是一聲難以言說的嘆息。

  身旁有一小船停了過來,又那賊人說話:“看你年歲不小了,也不是軍漢,想來是官,你是自己上船來?還是讓我去揪你來?”

  聞煥章答得一語:“我自己上船罷,你搭把手,莫使我落水了。”

  “嘿,你這老官,倒也知趣,來,我搭著你,你過來!”那賊漢還真伸手來答,滿臉是笑,對于他而言,一場大勝已然就在眼前。

  岸邊,宗澤與張叔夜,那是望眼欲穿只看水泊。

  蘇武看久了,也不多看了,只吩咐武松去接自家兵馬,點齊就來。

  不知多久,已然下午半晌,宗澤忽然遠遠一指:“誒,有船有船,好似回來了。”

  張叔夜也踮腳眺望,立馬心中一驚:“怎的就回來了?”

  “許是勝得快呢?”宗澤如此來說,卻也心中還有一語,許也是敗得快。

  張叔夜無話,只管踮腳去看,一艘兩艘,三艘四艘…十幾艘…

  不好不好,一大堆,數都數不過來,都拼命往岸邊在行。

  更有不好,這些船,并不都是往碼頭方向有序在行,好似只要是岸邊,直直就去,絲毫不怕擱淺…

  張叔夜口中有語:“不好不好!”

  宗澤也知不好,也是一聲長嘆:“唉…”

  兩人都看向蘇武,蘇武本是坐在草地上,此時已然站起,回頭大喊:“李成,上馬上馬,先入本寨大營!”

  說著,蘇武已然也往自己的馬匹奔去,張叔夜父子三人,宗澤,也都連忙上馬去,跟著蘇武快走。

  那本寨大營一定先要控制住,那里糧草無數,控制住之后,才有攏兵的前提,十幾萬人,真是不可想象!

  只看身后遠方,又奔來一隊快騎,正是武松帶著東平府剛剛趕到的五千人馬,蘇武只管吩咐:“李成,你速去匯合二郎,讓他帶兵直入本寨大營!”

  (兄弟們,到六千均訂了,我再愛你們十八次,一人親上三口,猛親!)

夢想島中文    水滸開局在陽谷縣當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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