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赤焰君
一百零八步后，沈夜出了宮門，又一千零八十步，他拐進了一條小巷。
小巷深且黑，若是有人要做截殺，就是最便于動手的地方。
方才他殺了十一人，但人，還沒有殺盡。
這一局，還沒有結束。
從跨出宮門的那一刻，他就敏銳地察覺到，有一束目光在盯著自己，如芒在背，對方瞄準了自己的頸椎，求的是一擊必殺。
他在信步之間思索一二，保持著常態的步調，不急不緩，走進了幽深的黑暗里。
“我的脊骨以神術所鑄，便是精鐵劍、隕鐵刀也輕易斬不斷，閣下，想多了。”沈夜好整以暇的轉過身來，橫刀在手，插入青石板中，震起一層細碎的飛灰，散落四方。
“這便是統領六支的白銀祭司么？”
“果然名不虛傳。”
黑暗中出現了另一個人，他與沈夜面對面站著，誰也看不清對方的面容，“拔起你的刀。”
與聲同時，驚雷一道，照亮了二人的面孔，沈夜發絲如雪，而對面的人則束著高冠，棕紅色的發髻也不是尋常人能有的。
來人是當朝最負盛名的通緝犯——赤焰君·染烈，專司殺人。
此人好殺，無歸無所，只要出得起價，誰都能請得動他，只是他不止索要錢銀，還喜歡要點兒別的東西，譬如發妻之手、親子之顱一類。
如今能當得一個‘君’字，是因他從不向意欲勤王的義士索要除錢銀以外的東西，算得上仁慈的助力。
“沈某竟得赤焰君相殺，實乃大幸。”沈夜右手握住劍柄，“分明是個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兇徒，被世人冠了一個‘君’字，便以為自己真是君子了嗎？”
“我拔刀，你九死一生。”
“哼！”
“沈夜，走好！”
沈夜拔刀，喉嚨中擠出一聲暴喝，肩膀微側，避過染烈一刀，繼而轉身，縱身跳起，劈斬一刀！
鏗鏘的金屬撞擊聲充斥著小巷，每一擊都如劈山撼海般沉重有力。叮叮當當七十五聲后，染烈一刀斬空，劈在道邊一人環抱的樹上。
樹木應聲而斷，沉沉的倒在黑暗里，砸起無數煙塵。
遠處有火光亮了起來，“快！白芷巷子有異！”
染烈挑斷一片自背后飛來的樹葉，拔刀而走，沈夜猛然一擲，橫刀追擊而去。
這次，染烈沒能躲開，沈夜的橫刀貼著他右臂飛過，劃破衣袖，鮮血飛落。
“大人！屬下來遲！”
負責城防的教眾身披銀袍，聞聲而來，一人跪倒在沈夜腳邊，走一個不能失禮的過場，另外十人循著染烈的血，追蹤而去。
跪在地上的人從懷中掏出銀秀的帕子，慎之又慎的抬起沈夜血流不止的左手，將帕子按在他手背上。
負責止血的人冷汗出了滿額，流血的人卻對自己的傷勢毫不在意，“把人叫回來，追不上，追上了，也是送死。”
“是。”
哨聲響起，追出去的十人卻只回來了三個。
沈夜沒看他們，拿開帕子收回了手，吩咐跪著的人，“林三，你接任近衛一職吧。”
“是。”只顯示的出臣服的回應叫沈夜覺得好生無趣，這時，火把燃起的光芒已燒紅了半邊天，赤焰君膽敢刺殺白銀祭司的消息不脛而走，城防，又要嚴了。
“近衛一職是重中之重，這么隨便，小心又被人賣。”
巷口不知何處出現的人肆無忌憚的開口，此間，也就只有他敢這么和沈夜這兇名在外的白銀祭司說話。
“恒溯，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沈夜勾起嘴角，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如今，我已知曉赤焰君的實力，還傷了他右臂，破了他一擊必殺的神話，是安民有功。”
李恒溯食指點著下巴，微笑著，翠色的寶石戒指在月光下泛出瘆人的幽光，“沈大人果然聰明，就是太冒進。”
沈夜瞥了李恒溯一眼，林三將自己別在腰間的佩刀遞到了他未手上的左手里。
橫刀如虹，直射李恒溯的胸口——
李恒溯猛地一矮身，蹲道地上，按住自己跳快的心口，笑瞇瞇的向沈夜討饒，“好好好，我說錯了，沈大人料事如神，手背換手臂，怎是一個值字了得？”
沈夜擲劍時眉目間的兇光一閃而過，此時，已瞧不出絲毫的異樣。
這個也不是…當初真的應該好好的，沈夜長嘆一口氣，其他五個人，到底在哪里？
“沈大人為何嘆氣？”李恒溯瞧沈夜斂了怒氣，便走上前來，遞過一個銅綠色的鏤花香爐，“教宗的旨意，大人回府再收吧？”
“嗯。”沈夜接過香爐，目光下沉，半笑著打發李恒溯，“你我同為白銀祭司，我華服高冠，你卻只穿著草鞋布衣，倒是叫我難做。”
李恒溯專司情報，無論是神術的修行還是外在身手，都差了沈夜許多，是現任六位白銀祭司里最弱的一個。
“唉，我也就消息靈點兒，身手不行，這再不低調點兒，到時候叫人盯上…我對上赤焰君，全尸都難留，還請沈大人多擔待。”
“呵”這種話，沈夜自不會信，他抱著香爐，單手朝李恒溯招了招，“你便是吝嗇，想我結賬——綺羅坊的位置早留好了，你先去，我處理好這邊的事，便去尋你。
“成”說完，李恒溯扯下腰間的錢袋，往后一扔，火光之中，自然也有其他的人接住，替他收著，“沈大人豪爽！”
沈夜身居高位，白銀祭司的位置已經非常接近橫唐的權力中心，他的府邸自然是氣派堂皇，門前石階鍍了銅金的石獅子便立了六座。
內室更是奢華，隨處可見鎏金的家具，金銀相交，處處彰顯著主人的尊貴。
銅綠色的香爐還在燒，沈夜進到書房，打發了所有的下人，從旁抽出三根香來，反手一抖，星火灼灼。
煙霧繚繞間，沈夜閉上眼，等他再睜開眼時，他已不在自己的書房，而是來到了一間巨大的大殿里。
大殿環環相扣，層層相交，共八層，上下左右四方，各有七十二道門，處處相同，仿若一座巨大的迷宮。
殿中煙霧繚繞，哪怕以沈夜幾近犯規的目力也只瞧得清身前十米。
不是故弄玄虛，就是…真有點兒東西，沈夜這么想著，雙手交握，置于胸前，躬身道，“白銀祭司沈夜，請大教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