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你真覺得自己能逃掉?

　　夜色已深，黃綠色的青銅和鋼鐵鑄就的密集建筑完全擋住外界銀白色的月光。

　　在這座被濃厚灰霾籠罩的城市中，昏黃的煉金路燈勉強能夠驅散丁點黑暗，大部分的光亮來源于窄巷旁的店鋪和住宅。

　　越是遠離中城廣場的城區，無人打理的道路就于是破敗不堪，甚至雜草叢生、亂石和垃圾遍地。

　　到最后，就連煉金路燈的火光都不再繼續向遠方延伸，以至于中層邊界的一切完全被黑暗吞沒，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在一座廢棄的工廠當中，腐朽生銹的鋼鐵和青銅柵格雜亂的堆疊在一起，由廉價塊石搭成的外墻大部分已經坍塌，里面還能賣幾個錢的設施早就被人拆了個一干二凈，只剩下一副空鐵罐子。

　　不時從峽谷呼嘯吹來的晚風從金屬間隙中掠過，把一些年久失修的結構吹得嘎吱作響，聲音詭異的猶如悲傷女人或是嬰兒悲痛的哭泣，陰氣森森，有種置身于恐怖電影之中的氛圍。

　　這里便是威爾斯造酒廠。

　　由于被皮爾特沃夫壓榨而業績不佳，早在幾年前，造酒廠的老板威爾斯在某次抗議行動中接受了號召，選擇和底城人一起反抗上城。

　　但他是一個不走運的人。

　　在激烈的沖突中，威爾斯被一名執法官一槍爆了頭，從此魂歸死者領域。

　　而威爾斯造酒廠最終也隨著他的死亡而更快速沒落然后被廢棄，成為拾荒者和無家可歸者還算舒適的避風港。

　　不過今夜，這座造酒廠卻顯得格外寂靜。

　　造酒廠的角落，一道纖細的人影與陰影交融在一起，微弱的綠色光芒驅散黑暗，顯現出人影身體的一部分。

　　神秘人戴著一副雕刻有花朵紋路的金屬呼吸面罩，將其整個頭部完全包裹其中，身上則套了一套墨綠色金屬制上衣和長褲。

　　幾根流淌著綠色煉金化學藥劑接通了腰間的小瓶子，然后在其身上繞過，與其脖頸位置的金屬護頸和其左肩膀位置的藥劑管相連。

　　比起一般常見的服飾，這身衣服更像是一套裝有煉金科技增幅裝置的打手們經常穿的用來防御的鎧甲。

　　除此之外，神秘人的左半臂套著銀白色的肢體增幅裝置，五根尖銳的利爪鋒利無比，仿佛能夠輕易刺穿一個成年人的頭蓋骨。

　　和底城格格不入的是，這半條增幅裝置更像是海克斯科技而非煉金科技。

　　整體下來，就像是上城和底城結合的產物。

　　神秘人靜靜等候在一處視野的死角里，從這里可輕易看到外邊，但從外邊完全看不到這里的場景。

　　神秘人左手的金屬爪捏著一枝色澤明艷的紫色催眠之花花莖把玩，另一只手從懷里掏出一個懷表，湊近自己身上發出綠光的細管，借助光亮看了眼時間。

　　“10 點 23 分，差不多該撤退了…”

　　快速裝好懷表，神秘人收起懷表，隨后一把將手里的紫色催眠之花捏碎，隨意丟在地上。

　　“花粉還能讓吉拉曼恩夫婦睡上幾個小時，以吉拉曼恩家那個小妞的才智，用不了多久就能找來…”

　　正當神秘人思索的時候，造酒廠內的遠處隱隱傳來一道不協調的響動，轉瞬即逝。

　　但這并不能瞞過神秘人經過專業訓練的敏銳聽覺。

　　“什么聲音？”

　　神秘人心中頓時警覺，緊忙將自己的身體完全隱藏在一旁的墻壁后邊，然后稍稍探出半個腦袋朝聲音的來源方向觀察。

　　同時，神秘人豎起耳朵仔細聆聽任何可能隨時傳來的動靜。

　　又是一聲細微的聲響，仿佛是什么尖銳的金屬在石頭上劃過的聲音。

　　熟悉的聲音…

　　神秘人思緒活絡，意識深處已經辨別出了它的主人究竟來自于誰，一種發自心底深處的驚恐瞬間席卷了全身上下。

　　“真是見鬼，她怎么來了…”神秘人暗罵道，瞬間慌了神。

　　時間還未超過三秒鐘，一道更加清晰的噴氣和金屬摩擦聲在空曠的內部回蕩。

　　緊接著，又是相同的聲音，那是海克斯科技鉤鎖噴出的聲音。

　　“…”

　　神秘人輕輕將右手按在自己胸口心臟的位置，隨后重重吐出一口濁氣，緩步走了出來。

　　繼續躲在掩體背后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因為遇到她，不管藏在什么地方，亦或者逃走，都是徒勞。

　　“真是不想見她啊…”神秘人口中喃喃道。

　　伴隨最后一道鉤鎖動靜的散去，再度傳來的，已然是房間之內尖銳金屬和地板刮擦，緩緩逼近的聲響。

　　屋內被藍色的光芒照亮。

　　沒過多久，一道有種機械質感的成熟女性聲音傳入神秘人的耳內：“卡銀娜·薇蕊澤。”

　　卡銀娜抬起臉，伸手按了下自己下巴上的按鈕。

　　機械裝置噴出稍許白色的蒸汽，無數個緊密相連的齒輪迅速轉動。

　　兩三秒過后，面罩緩緩開啟，露出一張有著棕色皮膚，左下巴嵌有金屬增幅裝置的面容姣好的年輕臉龐以及一襲快速散落垂下的長發。

　　這是一個年輕的恕瑞瑪姑娘。

　　卡銀娜望著眼前身材高挑，胸口和鋒利刀鋒組成的雙腿透出藍色光芒，渾身上下完全被海克斯科技改造了的女人，喉嚨輕輕蠕動了一下。

　　她沒敢多看眼前面無表情的女人，趕忙低下了頭，有些惶恐道：“灰夫人…”

　　卡蜜爾·菲羅斯，菲羅斯家族的首席密探，常被某些人稱為人形機器、青鋼影、怪物之類的。

　　但她流傳在外最響亮的名號是“灰夫人”。

　　不僅僅是因為她整體呈現出一種與灰色相近的亮銀色調，還有她常年在灰霾中漫步的緣由。

　　只要聽到了金屬摩擦地面的響聲，就證明灰夫人來找你了。

　　不要試圖逃跑，因為這樣的話，你在死前至少還有品嘗一杯茶的時間。

　　由灰夫人親手泡的茶。

　　卡蜜爾站在卡銀娜面前，左手掐腰，右手輕輕垂落，將身體的重心壓在右腿上，動作盡顯貴族的優雅氣質。

　　“你是個聰明人，我想你應該明白我為什么來找你。”她的聲音十分淡漠。

　　卡銀娜聽出了卡蜜爾心情并不是很好，蒼白臉龐上的一對瞳孔微微一縮。

　　“我已經按您所要求的…”

　　“真的按我要求的做了么？”卡蜜爾打斷了她的話，旋即冷笑一聲，“你是覺得我活了這么久，腦子已經不好使，變的健忘了？”

　　“不敢…”

　　卡銀娜的一顆心沉入了谷底，腦海中不由得回憶起四年前發生的場景。

　　那時候她還未成年，跟隨經商的父母從恕瑞瑪卑爾居恩港口出發，準備前往皮爾特沃夫的商船。

　　可沒想到的是，戰爭突然爆發了。

　　一群蠻橫不講理的諾克薩斯士兵搶奪了她父母的商船，殘忍地殺害了想要反抗的他們。

　　借助體型嬌小的優勢，卡銀娜躲在了貨倉當中，幸運地逃過一劫。

　　后來，諾克薩斯士兵在船上栽滿了搶來的物資，準備通過皮爾特沃夫運河，將其全部運送至艾歐尼亞前線。

　　就在船只停靠在日之門碼頭暫做休整時，卡銀娜趁著夜色以及諾克薩斯守衛打盹的時機，從船上逃了下來。

　　就在卡銀娜食不果腹、流落街頭的某個夜晚，她親眼目睹了灰夫人追殺幾個人的場景…

　　自那之后，皮爾特沃夫的街道上少了一個流浪的孩子。

　　卡銀娜抿著嘴，稍稍收斂思緒。

　　作為菲羅斯家族精心培養出來的密探，她這次的任務是卡蜜爾親自發布的。

　　這些年來，吉拉曼恩家族如日中天，成長的過于迅猛。

　　而吉拉曼恩的家主卡麗娜更是野心勃勃，總是妄圖越界，觸碰她本不該涉及的領域。

　　菲羅斯家主斯蒂萬和卡蜜爾意見統一，都認為吉拉曼恩家必須得到警告，認清誰才是皮城真正的控制者。

　　可畢竟是皮爾特沃夫頂尖的議員家族，吉拉曼恩的底蘊雖說比不過菲羅斯家，但跟他們撕破臉皮并不是一件好事。

　　因此，這件事不能由灰夫人親自出馬。

　　不被眾人知曉的卡銀娜·薇蕊澤，也就是許多人口中的“C”，被菲羅斯家族推了出來。

　　為了完成卡蜜爾的任務，卡銀娜足足準備了兩年的時間。

　　甚至為了這個任務，她還考上了皮爾特沃夫執法官學院，更進一步學習了“偵查與反偵察”的知識，讓別人無法知曉她的真實身份。

　　不僅如此，她還深刻研究了源自于艾歐尼亞的一種魔法花朵——催眠之花，并精通適合應對各種情形的花粉用量。

　　同時，她也在暗中聯絡了對比吉拉曼恩，實力僅略遜一籌，想取而代之的奧迪倫克家族，與他們結為盟友。

　　原本按照卡銀娜的設想，奧迪倫克家族只需要在今年進化日晚宴結束，沖進吉拉曼恩宅邸把吉拉曼恩夫婦綁走就行了。

　　但出乎她預料的是，奧迪倫克家主那個蠢貨竟然提前出手，想要先綁架吉拉曼恩家的大小姐。

　　到最后，他們不僅失敗了，還徹底打亂了她所有的計劃，讓她只能另尋盟友。

　　可威懾于被吉拉曼恩家覆滅的奧迪倫克家族，其他敵視他們的家族全都收斂了小心思，全都拒絕了她。

　　卡銀娜很清楚，菲羅斯家族不會準許一個完不成任務的“廢物”活著。

　　迫于無奈之下，她心中浮現出一個大膽的計謀。

　　既然上城人沒人幫忙，那么敵視皮城的祖安人自然不會放棄這個針對上城的大好機會。

　　經過調查，卡銀娜很快鎖定了一個最合適的人選：

　　幾年前參與了“灰燼之日”事件，并幸存下來的領導者之一——希爾科。

　　他們很快達成了協議。

　　卡銀娜為希爾科提供了統一黑巷的機會，而希爾科則出錢，為卡銀娜提供給上城制造騷亂的人手以及事后避難的場所。

　　不過，卡銀娜并沒有將自己真實的目的告知給希爾科，希爾科也很清楚這點。

　　只是他沒料想到卡銀娜的目標是吉拉曼恩議員罷了…

　　“我對你很失望，卡銀娜。”

　　卡蜜爾微微揚起下巴，一對晶藍色的海克斯科技義眼之中不蘊含任何情緒。

　　“我只說讓你針對吉拉曼恩家族，可你卻把包括其他議員家族在內的所有家族得罪了個遍。

　　“而且，當時我的弟弟也在場，被你的毒花迷暈了。”她的聲音逐漸冷冽，“他知道這是你做的。”

　　聽到這里，卡銀娜頓時遍體生寒，緊張到牙根都發軟了。

　　“所以…您是來清理我的…”

　　“我能看出你的野心，卡銀娜。”卡蜜爾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但野心，需要事實的約束…你和菲羅斯家族的關系不能被旁人發現。”

　　“可，可我對菲羅斯家忠心耿耿，我不會說出來的…”

　　卡銀娜抬起頭，還想爭辯什么，可她的言語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頓了片刻，她馬上又補充道：“我可以馬上離開皮爾特沃夫，您讓我去哪都行！至于幕后黑手，那個希爾科就很合適！”

　　“呵呵…”卡蜜爾好似聽到了一個好笑的笑話，輕笑了兩聲。

　　接著，她的話鋒一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我難道沒有教過你這句話么？”

　　卡銀娜的臉色更加蒼白幾分。

　　“可惜，這里沒有泡茶的條件，要不然在吉拉曼恩家的小姐趕到這里之前，我們還有時間喝杯茶…”

　　聽著卡蜜爾有恃無恐的淡然言語，卡銀娜垂下無助的臉龐，心底最后的希望徹底破滅了。

　　死了…

　　要被殺死了…

　　我好不容易才在諾克薩斯的手中活了下來，又經歷了這么多年的艱辛，為的是什么？

　　生存。

　　為了生存，她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卡銀娜咬緊牙關，眼眸深處閃過一抹狠辣。

　　雖然自己打不過卡蜜爾，但她絕對不會就這么坐以待斃！

　　覺察到卡銀娜身上的氣息似乎發生了改變，卡蜜爾微微瞇起眼睛，不準備再跟她過多廢話。

　　只不過，正當卡蜜爾準備抬腿用一個高橫切斬下卡銀娜的頭顱，卻見她更快一步，從腰包里掏出一個自制的電磁震爆彈和一個煙幕彈丟在腳下，隨后猛地向后一撲。

　　卡蜜爾心中一凜，胸口的海克斯核心能量乍泄，在她周身樹立起一面 360 度無死角的適應性護盾。

　　隨著“轟”的一聲，電磁震爆彈內部的海克斯水晶碎片破裂，在產生巨響的同時向周圍激射一道電磁能量脈沖。

　　與此同時，煙幕彈噴出的白色煙霧覆蓋了這片空間，吞沒了她們二人的身影。

　　卡蜜爾被電磁沖擊波震退幾步，但所有的能量波都被她的適應性護盾抵擋下來，她本身則沒受到絲毫的傷害。

　　當她快速調整好狀態，再次來到剛才的位置時，卡銀娜已經不見了蹤影。

　　卡蜜爾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閃爍著藍色光芒的雙眼迅速鎖定一個方向。

　　“卡銀娜…你真覺得自己能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