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溢血的杜康咬著牙,用指代筆,蘸著自己的血在掌心畫下一個小巧卻繁復的圓形圖案。曾經熟悉、如今陌生的動作,在盛怒和逼命的危機中越來越快,沒等六人沖來,曾經的一代法陣宗師,杜康已完成了這時隔二十年的法陣作品!
一個只有巴掌大小、且沒有任何元力支撐的法陣!
完全由鮮血繪成的法陣在完成的剎那,綻放出奪目的猩紅光芒,再眨眼,六道血色短箭突然自杜康掌心飛射而出,襲向六位追擊者的心窩!
這突來之變讓六人根本來不及反應,加之血色短箭速度實在太快,他們還沒來得及進行有效的防御,便被血色短箭刺入了心窩。
短箭入體,六人同時感到心臟傳來一陣針扎般的疼痛,隨即喉頭一甜,身體僵直吐出一口血來。
“這是什么東西?!”劉方擦掉嘴邊血跡,驚慌地檢查著自己身體的狀況,卻沒能發現任何一點點外傷,好像那血色短箭根本就不是有形之物。
“妖術!這一定是妖術!”另外一人夸張地叫了起來,“他沒有任何元力,這不可能是元訣!一定是妖術!”
妖術?
聽到這人的驚叫,杜康臉上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法陣一道,太過晦澀,知之者甚少,向來是一脈單傳,口口相授,就算是狂龍武院那樣的大學院中也沒有任何關于法陣一道的書籍。
二十年沒有使用過法陣自保,沒想到一使用便被人叫做了“妖術”…若真的是妖術,怎么可能僅僅令六人受到微不足道的輕傷…
想到這兒,一股悲涼的情緒不禁涌上杜康的心頭。
杜康啊杜康!枉你曾經被稱為龍華國首屈一指的法陣大師,如今的你,只是一個廢人!一個徹頭徹尾的廢人!以鮮血繪陣,竟然只能將通體境的人輕傷,這點微末力量,你還敢自稱法陣大師嗎?
是了…你早就不是法陣大師了…自從二十年那件事后,你就不是了…現在的你,只是一個釀酒師以及一個沉溺酒色的等死之人…
而躺在地上裝重傷的胡高則一臉喜悅地觀察著杜康這一番表現。
這法陣的威力實在是超乎想象!一個沒有任何元力的人,僅僅憑借一個臨時繪制的巴掌大小的鮮血法陣便逼退了五位中階通體境和一位高階通體境!如果換成一個通體境強者或者一個爆元境強者乃至實力更強之人來繪制…
胡高眼中噴出火熱的光,宛如看到一個脫光了的美女站在自己面前。這杜康的吸引力,此刻已不輸任何絕色佳人!
劉方等人見杜康遲遲沒有下一步的動作,心念轉動,猜到剛剛那一擊已是杜康能做的最后的反抗,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一齊露出猙獰的神色。
“老東西,你不是挺厲害嗎?不是會用妖術攻擊我們嗎?接著來啊!本來我們只是打算教訓教訓你們,叫你們知難而退,現在看來…我可不會留一名會妖術的敵人活命!”
劉方六人一步步地向杜康逼近著,注意力集中到了極點,只要杜康有任何可以的動作,他們便能立刻做出反應!
望著向自己逼近的六人,杜康只是苦笑,認命地垂下了手。
沒有元力支持,剛剛那個鮮血法陣已經是他全部的手段了,鮮血法陣的力量以自身生命力為基礎,杜康本以為這最后的手段就算再不濟,也能令六人暫時昏闕,卻沒想到自己的生命力早已低至了無法想象的低谷…
也許,就算這些人不動手,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吧…
就在六人越來越靠近杜康之時,一直躺在地上裝重傷的胡高突然暴起,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拳轟在劉方的身上,碎骨之勁力直透劉方四肢!臂骨腿骨難承雄力,碎成無數嵌肉骨渣!
前一刻還覺得自己勝券在握的劉方這一刻便四肢盡斷如爛泥一般倒在了地上,發出比胖富商剛剛那陣慘叫更加撕心裂肺的痛苦慘嚎!
另外五名中階通體境追擊者目瞪口呆看著痛苦的劉方,手腳冰涼,一股寒意直竄腦門!
劉方可是貨真價實的通體境八階大成強者啊!竟然被一個年輕人一拳就揍趴下了?那這個年輕人的實力…
五人同時放棄了地上的劉方,連退十步,恐懼地注視著胡高,生怕胡高的拳頭下一刻就落在他們的身上。
“你…你…怎么可能…”最難以接受這個結果的,還是倒地的劉方,“你明明…你明明被我擊倒了…怎么可能?!”
“被你擊倒了?不不不!”胡高擺了擺手,“我只不過是不小心腳底打滑而已,你想太多了。”
“那…那你的實力…”
“我剛剛不是說了么,我害怕自己不小心一個手滑就把你打死了。還好還好,我今天手滑得不算厲害,只是打斷了你的四肢,以你的實力,回去躺個一兩個月配合丹藥治療,也就差不多痊愈了。”胡高一臉慶幸。
看到胡高的表情,劉方等人終于可以確定,自己今天從頭到尾都是被人戲弄的蠢蛋。一時間,六人想哭死的心都有了。
胡高轉過身,正迎上杜康震驚的目光。沒等胡高解釋,杜康眼中的震驚就變成了恍然,那是一種摻雜著苦澀的恍然。
杜康的居處是一間位于紹興城西面城墻下小溪邊的小酒坊,酒坊里堆滿了各種各樣釀酒用的食材、工具以及七八個空酒桶。在空酒桶的旁邊,有一塊地面上鋪著厚厚一層蒲草,應該是杜康每晚休息的地方。
整個小酒坊中,除了釀酒的工具以外,沒有任何像樣的家具。三兩件已經開始褪色的舊衣服支在一根長長的木棍上,在這個并不寬敞的地方顯得是那么顯眼。
胡高早就猜到杜康現在的生活條件很艱苦,但萬萬沒有想到竟然艱苦到了如此程度。
“坐吧。”杜康不知從哪里找出一個稍小的酒桶,放在地上,算是待客用的凳子。
“你都明白了?”胡高一臉肅然。
“最初不明白,但在看見你展現實力后,串聯前后,我便全都明白了。”杜康并不是一個蠢人,相反,能成為一代陣法大師,他絕對比這世間大多數人都要來得聰明。
“那便好,省了我許多解釋的力氣。”胡高笑道。
“你對我那富商朋友說跟在我們身后那些人對我們的嫉妒和仇恨,是你的投資。我朋友以為那是你為了降珠姑娘所作的投資,當時我也是那么想的,現在看來,那應該是你為我這糟老頭子做的投資吧?準確地說,從你進入百花樓開始,你的目標便一直是我了…”
“以你的歲數,可不適合自稱糟老頭子。”胡高沒有否認杜康的推測,“面對一位自稱釀酒師、不愿面對自己的過去的陣法大師,一般的方法怎么可能請得動你呢?”
“現在我就算不想讓你請動,也不得不跟著你走了,是嗎?”杜康略顯渾濁的雙眼中閃耀著精明的光芒,“你將那劉方重創,卻不將他擊殺,為的就是讓我無法繼續待在紹興城。畢竟,如今的我,可沒有能力面對一個心懷仇恨的高階通體境高手。”
胡高倒是沒想到杜康連自己這點小心思都看穿了,笑容一時變得尷尬起來:“沒想到這都被你看出來了…那么,你會介意我這并不怎么光彩的小手段嗎?”
杜康苦澀地一笑:“有什么好介意的,以我這副行將就木的身體,能有人如此為我動心思,我都應該感到榮幸才是。現在只有我們兩人了,我們就開門見山、直入主題吧。你來紹興城找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原本我來紹興城,只有一個目的,現在…目的已經變成兩個了!”
“哪兩個?”
“第一,請你教我法陣之道!”
從看到杜康使用法陣開始,胡高便對這法陣之道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法陣雖然布置起來繁瑣無比,尤其是大型法陣,往往需要數日的時間細心布置,但法陣對力量的加成作用實在太過強大了,遠超胡高所了解的任何元訣!光這一點,就由不得胡高不動心!
聽到胡高要學法陣之道,杜康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之色,不過很快又恢復了平靜,搖了搖頭:“這個我無法答應你…早在二十年前,我便已經發誓,終身不再收徒,不再傳法陣之道…”
胡高敏銳地察覺到了杜康用詞中的蹊蹺,對二十年前導致杜康人生劇變之事有了個大致的猜測。
“雖然不能傳你法陣之道…但我卻能傳你另外一樣東西…”
“你該不會是說釀酒吧?”胡高表情變得有些怪異。
杜康沒有回答,而是轉身在某個他儲物用的酒桶中翻找了半天,取出一本封面極其古樸、紙張有些泛黃的舊書,遞給胡高。
看到那封面上明顯是手書的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胡高的臉色霎時又失望轉為狂喜!
“原來還有…”
“這個問題打住吧。”杜康阻止了胡高繼續在這個問題上多說什么,“現在,說你第二個目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