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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9 一聲長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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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鄭仁問到。

  “家里唱雙簧呢。”常悅的口氣不是很好。

  “雙簧?”教授怔了一下。

  雖然語言天賦很高,但是教授并無法在短時間內能理解、明白這種形容。

  無論是鄭仁還是常悅都沒心思和教授解釋。

  鄭仁剛做完38床患者的肝臟64排ct三維重建,可以說,大概率上來講,患者的病情是能夠得到控制的。

  可是患者家里面一雙兒女,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鄭仁還是無法理解。

  見鄭仁有些懵逼,常悅冷漠的解釋道:“患者住院,是家屬安排的。”

  這是一句廢話。

  “為的,是讓親朋好友看到,自己不是不孝順。老爺子生病了,沒在鄉鎮衛生所看病,直接帶到海城,還住在最好的市一院。”常悅的口吻越來越冷,鄭仁能夠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等親朋好友都看完了,家里開始要求自動出院。”

  “我就勸了幾句,說等你做64排三維重建回來,看看這病治療的把握大不大,患者的兒子就開始鬧上了。”

  簡單幾句話,把整個事情勾勒的清清楚楚。

  很多人平時不舍得把錢花到老人身上,等老人去世了,葬禮操辦的那叫一個奢華。

  給活人看,為的是面子。

  這點,鄭仁懂。

  因為懂,

  所以更是無奈。

  患者的病情,處于可控階段。雖然肝癌號稱癌癥之王,但是鄭仁覺得患者只要能兩個月一次來手術、復查,該做手術做手術,不用手術就出院。患者不用吃昂貴的靶向藥,能活三五年沒問題。

  可是…

  好生無奈。

  “你在干什么?”鄭仁問到。

  “打自動出院的同意書。”常悅轉過頭,繼續打字。

  鄭仁也沒有辦法,自己總不能把老爺子按在手術臺上,直接把手術給做了吧。

  辦公室里很安靜,魯道夫·瓦格納教授見鄭仁和常悅的心情都不是很好,一肚子的東西想要和鄭仁交流,但只能強行憋住。

  差點憋出內傷。

  很快,常悅坐在辦公桌前,把38床患者家屬喊進來。

  那個罵罵咧咧的男人沒進來,進來的是那個一直勸男人的女人。

  她一臉不好意思,進來就說:“大夫,實在不好意思,我哥的脾氣不好。”

  如果沒有常悅的解釋,鄭仁估計這時候就信了。

  能夠瞞住一個臨床的老大夫,可以說戲精到了一定程度。表情真摯而細膩,充滿了無奈與悲傷。

  但有了常悅的解釋,她的“表演”在鄭仁看來,無處不充滿破綻。

  “簽字吧。”常悅的臉上沒了往日和患者家屬溝通、交流時候的笑容,冷冰冰的,像是一座雕塑。

  “嗯嗯。”女人連忙點頭,拿起筆。

  “在這里,寫,已了解患者診斷為肝癌,可以手術治療。但因家庭與經濟原因,直系親屬經協商后,拒絕手術,強烈要求出院。出現一切后果,自行負責。”常悅的交代寫的極狠,平常的自動出院,絕對不會把話說的如此露骨的。

  鄭仁能感受到常悅身上散發出來的一股子怒氣。

  38床患者的女兒怔了一下。

  “放心,這份簽字書,別人不會看到。”常悅說到:“只是為了證明我和你說過此類的話,以后老潘主任問起來,我也有話可以交代。”

  提到老潘主任,女人尷尬了。

  她不再猶豫,開始在簽字書上寫下常悅說的那一大段話。

  鄭仁默默的看著女人在簽字,心里有股子說不清的感覺。

  大部分是可惜吧。

  哪怕只做一次手術呢?

  患者都能多活半年到一年。

  現在回去,估計三個月到半年之內就會病死。

  一聲長嘆。

  38床患者家屬很快就簽好了字,她又詢問了辦理出院的時間和一些相關的問題。

  常悅很不耐煩的跟她說了幾句,就開始自己干自己的活了。

  患者家屬心里情緒有些復雜,鄭仁卻沒心思去了解那么多。見這面就像是常悅說的那樣,也沒了興致,開始抱起《普外科手術學》,自顧自的看起來。

  教授覺得一切都很陌生,很新奇,咔吧著眼睛,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患者家屬很快訕訕的離開辦公室,過了不到半個小時,大包小裹的拎著東西帶著患者離開急診病房。

  臨床醫生難干,主要難在這里。

  人心難測,一不小心,自己就碰個粉身碎骨。

  這次是因為有老潘主任的關系,患者家屬只是想走,也沒敢過于辱罵常悅和鄭仁。

  要是換個人,最起碼惹一肚子閑氣。

  常悅忙完患者出院的手續,把病例甩到護士站,換了衣服和鄭仁沒好氣的知會一聲就走了。

  鄭仁可不敢惹常悅,估計連蘇云都不敢招惹這位。

  今天的天并不好,正午的陽光很弱,并不暖和。

  鄭仁看著書,也沒有了午后陽光大好的感覺。

  一邊看書,一邊有一句沒一句的和謝伊人聊微信,時間過的很快,一眨眼就是下午上班了。

  與此同時,內蒙古科爾沁右翼中旗(注1)某個二甲醫院里。

  介入科醫生正在參加全院會診。

  icu病房里,有一個下消化道出血的患者,整個醫院都束手無策。

  本來他是被全院會診遺忘的對象,但是他在看了杏林園的那一臺雜交手術后,頗有心得。聽說有全院會診,也就湊了過來。

  為什么要全院會診,他很明白。

  這病,在這里,沒法治。

  全院會診,顯得醫院重視。不是醫療事故,而是我們實在沒辦法。

  從前,的確沒辦法。

  可是現在,介入科醫生認為患者至少有機會可以搏一下。

  醫務科的副科長主持全院會診,各科室主任發言。

  所有人都認為,患者年紀較大,并發癥較多,手術風險…幾乎不能叫風險了,上臺必死無疑。

  要是保守治療,還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活下來。

  但那也是要看命的。

  介入科醫生沒有鄙視他們,這是受醫療條件所限。

  百余年前,肺結核還是不治之癥,現在呢?

  因為是院里面最邊緣的科室,介入科醫生坐在角落里,等了很長時間。

  所有人都發言完畢,醫務科副科長收拾東西準備散會,最后習慣性的問了一句,“還有誰有意見的?”

  “我想說兩句。”

  (注1:我的一個患者,是內蒙古科爾沁右翼中旗糧食局局長,退休好幾十年了。所以一直記著這個地名,覺得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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