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陣陣的馬蹄聲,遠處巡夜的奪寶盟弟子們終于循聲趕來了。
來的還不只是兩三騎,負責安排這些行動的盟主將各路人馬的尋路位置都設計得很周到,這巡夜弟子的首領也都是江湖經驗頗深的機靈之人,一察覺這里的異狀,立刻就集合起來朝這里飛速趕來,彼此的間距也拉得恰到好處,能保證就算遇見對付不了的高手也能讓后面的人及時逃跑或報訊。
只可惜這樣一番嚴陣以待的十幾個巡夜弟子殺氣騰騰視死如歸地趕來的時候,看見的卻是一番有些滑稽的景象。只見那位這些時i里一直都在樹頂之上盤膝靜坐誰也不理會,實打實一副世外高人模樣的凈土禪院年輕一輩名聲最響風頭最勁的十方神僧,正被那位據說也是他禪門女修,好看得宛如畫中仙女一樣的白衣少女給揪住衣領,不依不饒地大聲喊叫。
“小和尚,為什么你不抓住那個人?你為什么放那個壞人跑掉了?”
白衣少女拉住十方神僧的衣領左右晃蕩,柳眉直豎,高聲喝問。這位小神僧則只能雙手合十,任憑被明月抓在半空中像是個玩具一樣地晃來蕩去,苦笑著說:“貧僧向明月姑娘你保證,下次若再遇到那欺負過你的壞人,一定不會讓他逃掉”
“下次?那壞人很狡猾的!你為什么這次不把他抓住?他明明打不過你!那壞人知道很多事,我要問他才明白的!你怎么能讓他逃掉啊?”說著說著。白衣少女的嘴撇了起來,眉頭皺了起來,一臉的委屈,連眼眶中似乎都有了淚水在打滾,只是手上卻沒停下來,還是拉著十方神僧在晃。
“好好好,此番確實是貧僧錯了,貧僧向姑娘賠罪了貧僧便在佛祖面前發誓,一定盡力追查那逃掉的壞人,下次一定將之捉住拿到明月姑娘你面前。讓你將心中疑惑全部好好問個清楚明白”
然后就是那一個好像唐門四少的朋友的年輕道士也上前勸說,拉著那白衣少女的手說:“好了好了,十方大師趕來救下我們已是不易,哪里還能保證一定抓住那人呢?明月你這責怪好沒道理”
“夏施主此言差矣,貧僧確實做的不對,明月姑娘責怪當然是有道理的”
不遠處的草地上一片狼藉,地上被炸出的大坑,一大堆分明是道法殘留下的泥土,還有一些打斗的痕跡都顯示之前傳來的響動確實不是虛張聲勢。這里無疑剛剛經歷過一場大戰。只是現在這場景落在趕來的奪寶盟弟子眼里確實有些不倫不類,倒有些像是那些少不更事的江湖稚兒在打情罵俏。大名鼎鼎的禪門高僧被一介少女抓在手里擺弄。還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樣,這隨便說到哪里都是令人震驚的談資,旁邊的年輕道士則拉著少女白生生的手臂不丟,實在引人不由得聯想一番這背后到底有什么更多的故事。一時間趕來的十多名騎士無論老老少少俱都張口結舌,互相對視卻都默不能言。
好在那年輕道士終于將白衣少女給拉開了,走上前來對著奪寶盟眾人一拱手說:“之前的響動乃是在下和明月姑娘跟蹤一行跡可疑之人到此,結果碰到了一個修為高深行跡詭異的高手,這才放出響動想驚動諸位巡夜的兄弟前來幫忙。不過好在有十方大師先一步趕到,將那高手給擊退了。不知諸位兄弟趕來的路上可看見過什么其他人么?”
“就只看見十方大師的身影一閃而過朝這邊來了”為首的漢子回答。其他的那些人互相看了看,搖了搖頭,面色都有些古怪。十方神僧那也罷了,居然放這道士和那少女神不知鬼不覺地越過了他們的jing戒線,說出去也算是他們失職。
“那初陽道長呢?你們之前可看見過么?”
“之前我們倒是見過初陽道長。<是察覺到了那天火山的護山大陣有什么變化,要來這方向靜坐細查一番。不過我們趕來的路上卻沒見著他。大概是先一步回去了吧”
這年輕道人點頭一笑:“嗯,他一定是用什么法子先一步回去了。現在我們就去找他吧。”
對于十方和尚沒把那神秘莫測的轎中人給抓住。小夏并不是很在意。當然他也對那人很好奇,那人不只是知道他和明月在青州的事,還連赤霞和尚的舍利子這些本該是只有他和明月兩人才知道的秘密也一清二楚,簡直有些匪夷所思。但相對于這消息走漏的風險來說。這份好奇心好像又不是那么重要了。
而且那人逃走了,連同那半死不活的大當家也消失不見,卻還是留下了初陽道人這一個線索。以初陽道人在奪寶盟中所發揮的舉足輕重的作用,小夏幾乎可以肯定,那人絕對是和謀取朱雀靈火此事有莫大關聯,初陽道人則是他手中一枚重要的棋子。
小夏記得初陽道人是朝天火山這邊走的。而且他不知道他的主子并沒將小夏和明月這兩個目擊者給收拾掉,他這枚棋子之后的作用也只有在奪寶盟中才能發揮出來,所以他一定是回來這天火山下的營地中來。所以小夏很有信心,一定能找到這人,也一定能在這人身上找出足夠多的證據和秘密。
只可惜當他和明月還有十方趕回天火山下的營地的時候,才發現他只是猜中了開頭,沒猜中結尾。
初陽道人確實是悄悄地趕回了營地,他們也很容易就找到了初陽道人,或者說幾乎不用找,他們一趕回來的時候營地里正一片鬧騰。石道人等幾個奪寶盟的盟主都聚在了一起,正面色鐵青地看著地上的初陽道人。
初陽道人已經死了。被一刀砍斷了大半個脖子,又被兩劍從前心直刺到后背,早已是死得不能再死。而旁邊站著幾個滿身是血,也滿頭是汗的人,正是他們將初陽道人給殺死的,為首的居然正是奪寶盟的二盟主上官聞仲。
上官聞仲身上的血最多,頭上的汗也最多,依仗瘦削的猴臉上滿是驚恐之色,看起來好像是專門殺了幾只雞來嚇自己的猴子。更古怪的是他一手拿著的是一把滿是血的斷刀。一手又還拿著金創藥和包扎用的布巾,地上初陽道人的尸體也幾乎被金創藥和布巾給裹成了粽子。只可惜那兩處前胸的劍傷就已經是直透心肺,脖子更是連頸椎都斷了一半,就算是拿金創藥給他埋上也是沒用。
看起來匪夷所思,說起來卻沒什么古怪的。小夏那發出的一發訊號雖離得足有數十里遠,但修為高深的比如石道人卻還是察覺到了的,頓時一聲令下,集合人手,一方面派人出去查看究竟。一方面也嚴防有人聲東擊西地潛入偷襲之類的變故。專門負責聯絡調度的二盟主上官聞仲自然也帶領幾人四處巡查,而就在途中經過初陽道人住所外不遠的地方。忽然發現一鬼鬼祟祟的人影一閃而過,他們連忙跟上查看,卻一時間并沒發現什么。恰好和二盟主一道的還有一個是散影會的長老,對潛藏之術很有心得,幾眼就看出一棵枯樹有些古怪,是用障眼法術遮蓋起來的人,于是用密語手勢將這事告知其他幾人,裝作不經意間接近之后便猝然動手,將這人砍翻在地。哪知道那障眼法術一去才發現這人原來是初陽道人。頓時又手忙腳亂地拿出金創藥想要施救,但哪里還救得回來。
“這這本來是想留活口的,但見他受傷之后忽然拿出道符來,我們這才都下了狠手”上官聞仲舞者手中的刀和金創藥向石道人幾個不停地解釋,這初陽道人在整個行動中的作用極為重要,這一次誤殺無疑對整個計劃都是個重大的打擊。
而站在遠處,剛剛從旁人口中打聽出原委的小夏則是目瞪口呆。初陽道人能這么快趕回來并沒什么好奇怪的。神行符加上隱身符甚至土遁術都可以,他心中本來還計量著如何去向石道人分說,如何套話逼供之類的手段,還設想了數種那初陽道人或不承認或干脆逃遁之后的應對手段。但想破頭都想不出碰見的卻是這樣一個結果。
不管是巧合還是天意,總之這人就這樣一死,那神秘轎中人的圖謀可能也就到此為止,但所有的線索也就同樣的沒了。
“是誰殺了這人?”明月一閃身就到了初陽道人尸身旁邊,滿臉寒霜地看著包扎得古里古怪的尸體,然后眼光在其他人身上一掃,立刻就落在了還拿著短刀的上官聞仲身上。“是你?”
轟隆一聲,地上塵土飛揚,一道數尺寬近丈長的爪痕出現在了二盟主剛剛還站立的地面上,而還沒反映過來的二盟主已經被石道人提著站在了旁邊。
“這位明月姑娘為何不由分說便要動手?”石道人眉頭微皺,放下了手中提著的上官聞仲。黃山劍仙就算不用劍也是一流的高手,剛好能救下這位二盟主,他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小夏和十方,神色微有些不悅。“死的是我奪寶盟的人,殺人的也是我奪寶盟的人,就算要有處置也輪不到旁人來動手吧?”
“這個人最壞了,我早就說過這是個壞人!留著他以后還會做壞事!”明月卻絲毫沒理會石道人眼中的意思,只是怒目瞪視著嚇得怪叫連連的上官聞仲,手指虛捏成爪,似乎第二下馬上就要接著揮過去。而落地之后的上官聞仲看著地上的爪痕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驚叫一聲連連后退。
小夏連忙跟上來拉住明月,嘆了口氣,對石道人說:“石道長莫要見怪,其實是因為另有隱情,不過事關重大,可否借一步說話?”
“竟有此事?你你真的沒看錯?”
在石道人居住的木屋中,石道人聽完小夏的講述之后也是滿臉驚愕。一臉的難以置信。
小夏苦笑:“我可是差點連小命都丟了,哪里還會看錯。石道長若是不信大可去問十方大師。有幾個巡夜的弟子也看到初陽道人一路向那邊而去。”
石道人沒有說話,只是一雙眉頭皺得幾乎要倒豎起來,面色yin沉地幾乎要滴出水來。若是有十方神僧和自家巡夜弟子作證,那此事就幾乎不可能是假的。他皺眉沉思了片刻,忽然問小夏:“我記得之前你便來詢問過這初陽道人的底細,你是如何開始懷疑他的?”
到了這地步,小夏也不再隱瞞,直接說:“實不相瞞,初來的第一晚我就用土遁術悄悄去拜訪過他。原本是想私下問問那天火山的護山大陣的事,卻發現他私下一人的時候神色很有古怪,一副魂不守舍的癡呆模樣,所以我就一直有所留意。這次夜間忽然發現他獨自外出,就叫上明月姑娘一路悄悄跟過去看來他那副癡呆模樣乃是因為受人所控”
“天魔鬼心咒”石道人點了點頭,嘆了口氣。“我也早聽說過這乃是天魔五策中最為yin沉詭秘的一門法術,以自身魂魄心志為鼎爐熔煉yin鬼為咒,不止對于后天道法皆有克制,還可將人活活制成傀儡。或cāo控人于無形之間而不露半分痕跡只可惜這人已經被殺,否則有十方大師在。他的佛門正是這種魔門法術的克星,說不定還能查出些線索來”
“那石道長接下來打算怎么辦?”
“”石道人沉吟了片刻,悶哼一聲說:“這初陽道人已死,線索已斷,還能怎樣。總不能央求十方大師對這數千人一一細查有沒有再被那人所控制的棋子吧。如今我們也只有加倍小心jing戒,以不變應萬變了。”
“背后分明已現黃雀蹤影,道長就沒想過干脆抽身而退?得放手時且放手方乃大丈夫。”小夏忽然說。
“退?放手?”石道人雙目jing光忽的一閃,落在小夏臉上,閃爍了幾下之后才慢慢隱去。“我為何要放手?此番我攜數千江湖豪客。周密謀劃數年之久,只是因為一個魔教余孽的影子就放手而退?若不是知道你乃是唐四少的朋友,想法說辭都和他同出一轍,便只是因為你這句話,我就要懷疑你是否另有圖謀。”
“道長見諒,是我這歷來小心謹慎的xing子見不得風吹草動。”小夏拍了拍自己腦袋,苦笑了一下。其實這句話一出口他就知道是廢話。
“無妨。”石道人擺擺手表示并不介意。又說:“你我所處位置不同,所思所慮自然不同。此番也要多虧你jing覺才發現這事。你心思細膩敏捷,那幕后之人到底要利用初陽道人來達到何種目的,你有空的話不妨幫我參詳參詳。那初陽道人之前所說的一切都已發生或被證實絕無虛假。看來那人是想讓他在某個關鍵之處誤導我們才是”
看著皺眉苦思的石道人小夏不禁又暗自嘆了口氣,如果根本上就已經選上了個錯誤的道路,那在這些細枝末節里敲打研磨得再jing細都不見得有任何意義。但口頭上他也只能答應:“石道長請放心,如今大家多少也算是同舟共濟,若有發現我定會來告知道長的。”
轉身走到木屋門口,小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轉身問:“對了,殺掉初陽道人的那位二當家不知石道長準備如何處置?”
石道人搖搖頭:“雖然壞了事,但說起來也是無心之舉,何來處置一說?”
小夏淡淡說:“那我在此勸石道長一句不如借此機會將此人給除了吧。”
“哦?”石道人眉頭馬上一皺。“夏兄弟何出此言?此人我相交多年,雖秉xingjiān猾,來歷上卻是絕無問題的你的意思是他有可能也被那幕后之人給cāo控了?那就請十方大師出手查看查看,有沒有被那鬼心咒cāo縱心神的痕跡。”
“說不定十方大師那里也不見得能看出什么”小夏搖搖頭。“不過我說此事,卻不是因為他有沒有可能被那幕后之人cāo縱,而是因為你沒聽明月姑娘說么?那是個很壞的壞人,留著他也只能繼續害人,繼續做壞事。”
石道人一怔,然后馬上哈哈一笑:“夏兄弟卻是說笑了。此人確實只是個心xingjiān猾,喜好投機取巧見利忘義的鉆營之輩,連我都知他不是個好人,但沒有真憑實據,哪有只是為這個就將人除去的道理?那位明月姑娘心xing淳樸天然,就是個單純至極的小孩心xing,信口而出的話哪里能真當回事?夏兄弟一向心思嚴密,深明進退之道,怎的忽然也跟著她胡言亂語起來?難道還真是情迷心竅,少年難過美人關么?”
小夏撓撓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點頭喃喃道:“為什么我現在忽然有感覺,小孩子信口而出的話好像往往就都很對似的”
沒理會石道人的哂笑,小夏轉身走了出去,而當他走出木屋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