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道人的話音一落,半空中那兩把飛劍就好像溶解了一樣,化作了一片u白色淡淡的光芒朝四周彌漫開來。這光芒并不刺眼,但是幾乎所有人都感覺到無法直視,那片平淡之極的光芒卻好像比大晴天正午的烈陽還另眼睛難受萬分。
“都退遠些。”南宮宏低聲說了一句,就勒馬朝遠處讓去,其他人也跟著紛紛朝遠處退走。雖然他們離著石道人和唐公正都還有十多丈,但這一劍只是起手間,就能感覺到這距離恐怕并不安全。
那u白色的淡淡光幕宛如一層發光的煙霧,輕輕柔柔,浮浮沉沉,好像真的正如一片正在朝四周擴散開的浮塵。但是被這浮塵掠過的地面上,那些略大些的碎石,草莖,全都在細微的沙沙聲中被切斷,分割成更細小更碎裂的碎片。轉眼間這光幕就擴散到了方圓二十丈左右,將石道人和唐公正都覆蓋其中,從遠處看也只是白光中的兩個模糊身影。
“只憑起手的劍氣劍意就能有如此氣象,原來這老道真的之前都還沒出真功夫!”
直到近百丈開外,南宮宏才勒馬轉身,死死看著遠處那片白色光芒,捏著韁繩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語氣似乎有些服氣,但終究又還是極為不服:“果然是兩把通靈的神兵寶劍,那老道好運氣!”
“唐家阿哥沒事吧?能打得過那老道士的吧?”白金鳳的一雙大眼睛中也不禁露出焦急之意,她的武功眼力大概算是這里最低的。也能朦朦朧朧地感覺到利害。“這老道士弄出來的白煙好厲害,我之前偷偷放在他身邊的蠱都全死了呢。”
“劍光分化劍氣成芒,果然是御劍術的極高境界,普通人就是在劍氣劍芒中一呆,眨眼間就會變成一團肉糜。這黃山劍仙還真有幾分劍仙的模樣呢。不過這算什么千里浮塵,這最多不過才十多二十丈罷了,難道真是功力有損么?”一旁的石中泥粗短的手指頭搓揉著下巴上的肥肉,還是那樣一臉樂呵呵,好像真的就只是看熱鬧的,絲毫不關心其中的勝負生死。他抬起頭來看了小夏一眼。問:“流字營的小子,你的眼光那么好,你說唐老四能接得下這一招么?”
小夏搖頭苦笑了一下,他最多算得上心思靈活點,算到了之前石道人的算計罷了,要說這種層次上的武學,他也差不多只能靠猜了。他想了想,還是說:“大概比之前那石道人要他劈那一刀的機會大些吧。”
眾人說話不過幾息時間,這層無疑是那把‘浮塵’寶劍幻化出的白色光幕中。石道人的身影已經在其中徹底消失了,原本地面上的一些大塊的碎石。凸起的雜草,也全都化作了齏粉消散,甚至可能連地面本身也成為了一層細碎到了極點的粉塵。這層淡淡的白色光霧好像真如那浮塵俗世一般,將沒入其中的所有一切盡數侵蝕,變作了彼此不分的滿地沙礫。
而在這片光幕的最zhongyāng,只剩唐公正一個孤零零的身影動也不動,他身周泛起的那層紅色的刀氣,刀意,任憑周圍這白色的世界如何侵蝕也沒有絲毫的改變。讓他的身影看起來如同一座孤高永恒的山峰。任這浮塵世界顛沛迷離,侵蝕輪轉,卻絲毫不為所動。
“看劍。”
隨著這不知從哪里發出的冰冷一聲。這片白色的光霧猛地朝中間收縮,成為了一條濃郁得刺眼的光帶,朝著中間的唐公正擠壓而去。洶涌外溢的劍氣之下,地面像被猛擲入了一枚千斤巨石的水面一樣,早就被劍氣侵蝕切割成了細沙的泥土朝天噴涌飛濺而起。
不過沒有人絲毫注意到這些。因為就在同時,一道猛烈無比的巨大電芒一閃而起,將這前方所有的一切都一貫而過。就算只是百分之一眨眼的時間,所有人都將這道足有數十丈長的電芒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道恢宏,鋒銳,亮麗,無可抵御,仿佛足以綿延數萬里直到將這凡俗塵世都整個刺破的天罰之光。
在這一道電光的前方,是一直持刀不動的唐公正。而直到此時,他才出手了。他邁步,舉刀,劈下。
這實在是平凡無奇的一刀,最簡單的姿勢,最簡單的一刀。每個學刀用刀的人都會,都不知道重復過了多少次了的一刀。他居然就要用這最簡單最平凡的一刀去面對那一道幾乎能開天辟地貫穿塵世的電光,還有四周圍繞絞殺過來的濃厚劍氣。而更古怪的是,這明明只是百分之一眨眼都不到的時間,但是所有人都能將他這一刀的所有動作所有細節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是如何的邁步,如何的舉刀,如何的斬出,好像一個最細心的師傅將他的動作示范給弟子看一樣。
但也就是這樣最為簡單的一刀,最為樸實的一刀,卻給人一種無比真實,無比凝練的感覺,好像這整個天地就唯獨只有這一刀才是真實的,其他所有的一切,連同那撲面而來的宏大電光也不過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幻象罷了。
一聲足足比之前南宮宏和石道人對上那一劍的時候更響亮百倍的巨響,那道璀璨奪目的電光消失了,周圍濃郁的劍氣劍芒也不見了,所有一切驚天動地的景象都如幻覺一樣地消失了,那里只留下斬出那真實無比的一刀之后的唐公正。只不過他身上已經多了數十條短短淺淺的劍痕,都在緩緩浸出血絲,嘴角也有了絲猩紅,而他的那把刀上也多出了兩個半寸左右的豁口。可以證明之前那些并不都真是幻覺。
深吸了一口氣,唐公正抹去嘴邊的血跡,收刀,然后拱手對著前方朗聲說:“多謝石道長讓唐某有幸見識這上古絕學。受教,承讓了。”
漫天濺起的細土這時候才紛紛揚揚地落下,露出立在原地的石道人。石道人的面前,地面上一道數十丈的裂縫一直延伸到唐公正的腳下。這裂縫并不寬,最寬的地方也不過一尺左右,但是斷面卻光滑之極,看起來好像用利刃在豆腐上切割出來的痕跡一般,而且就算是從最寬的地方往下看也看不到底,不知道究竟有多深。只憑這樣一道劍痕,他就無愧于這天下有數的劍術大高手。但現在他卻沒有絲毫的得意之情。反而一臉的驚奇,憤怒,難以置信,手指著唐公正,滿含怒意的聲音似乎在發抖:“你...你這小子...你...”
噌噌兩聲,兩把長劍這時候才從空中直落下來,插到地面之上不斷顫動,正是石道人所用的那兩把飛劍‘浮塵’‘破妄’。這兩把寶劍還是如剛才一樣的寒光奪目,神芒四射。好像沒有絲毫的變化,但是仔細看看。似乎又有些和剛才不一樣了。至少石道人沒有再如臂使指地將它們運使收回去。
看了眼這兩把飛劍,唐公正嘆了口氣,淡淡說:“這兩把仙劍果然材質天成,鋒銳無雙,不過現在靈xing稍損,還要勞煩石道長回去重新祭煉一番了了。”
“...好...好...好一刀大巧不工,渾然天成,天心即我心的心意之刀...想不到我磨礪這兩把寶劍數十年,沉浸劍道數十載。竟然還比不上你這區區二三十歲的小子的心意純正...”石道人終于收回了那發抖的手指,聲音也從滿是怒意逐漸變成了一片蕭瑟灰冷。
唐公正淡淡回答:“...說不定便是因為這兩把寶劍太過鋒利之故...而劍利怎又比得上心利?”
石道人卻冷哼了一聲:“這些話你留著給那些毛頭小子們說吧。有神兵利器不用,難道還要專挑燒火棍來使不成?待得貧道此番取得了朱雀火,將這兩柄寶劍重新洗練之后,再來找你試劍。”
說完這些,石道人走上去拔出兩把飛劍重新插回背上,也不再看其他人一眼。轉身就朝來的方向走去。唐公正也轉身朝小夏幾人那里走去。
“唐家阿哥,你好厲害!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打贏那老道士。”白金鳳蹦跳著先跑了過來,看樣子不是后面還有其他人,就會直接撲上去將他一把抱住。
“今i得見唐四哥如此一刀。真是不枉我千里來這冀州一趟了。”南宮宏已是滿臉的佩服,他的武功修為在旁觀的人里最高,能看出的自然也更多。“那石道人仗著兩把神兵寶劍之利不可一世,結果被唐四哥凝聚了無上先天刀意的一刀破去了那兩把寶劍中神智靈xing,沒有兩三年的溫養怕是再用不了那什么御劍術了,實在是大快人心啊!”
唐公正卻笑了笑,說:“此番我也只是取巧才贏了。這黃山劍仙聞名天下數十載,豈是浪得虛名之輩?無論功力還是劍術都已jing湛到了極高境界,那御劍術更是天下第一等的廝殺劍術。只是他太習慣仗著飛劍之利,劍意就不夠jing純。我之前慢慢蓄勢,再激他全力出手,如此才逼我自己劈出盡心盡意的全力一刀,雖然招數功力上都落了下風,但憑借著刀意純粹還是險險勝了。”
說到這里,唐公正對著小夏抱了抱拳,說:“說起來還是要感謝夏兄弟說破石道人之前的算計心思。若真是落入他言語鋪設的圈套中,難以放開心思,還真是難以將他從那飛劍上迫下。只要他借跳起之時雙劍齊出,擋下我心意不全的一刀也并非難事,之后再落回劍上也算他賭贏。”
“些許小把戲罷了。”小夏笑笑。“仗著御劍術和一對飛劍,那石道人分明有強行將我們都截下的實力,卻還要拿腔作調顧左右而言他,肯定就是另有所圖。稍微猜一猜,再聽他一說,就明白他是想著把四哥和出自世家大派的幾位都拉進他那什么奪寶盟里去壯自家聲勢聲威,震懾些別有居心的手下。這些江湖間拉幫結派的手法難登大雅之堂,四哥xing子直爽又習慣獨來獨往,這才一時間沒想到,稍微用些心思也就明白了。”
“這位夏兄弟眼光獨到,心思周密,不愧是出身流字營的好漢。之前南宮宏倒是小看了,恕罪。”南宮宏也對著小夏拱了拱手。之前就算石道人不說,他也能看出小夏的身手不過二三流,也不像是道門大派弟子的模樣,嘴上雖然沒說,但是心中肯定有些看不起。
“南宮兄弟客氣了。”小夏也拱手回禮,心中卻對唐公正微微感激。唐公正這當面對他道謝,之前更點明他出身流字營的身份,看似有些多禮多余,實質卻是在眾人面前抬舉他,讓這出身不凡的幾人都不敢再小看他。雖然師傅一直都教他虛名累人浮名毀人,這些年顛沛流離也早不在乎這點名聲,但唐公正這舉動仍然說明了對他的尊重和扶持之意。這位唐四哥剛直爽朗之中也不失細膩,確實令人心折。
“好吧。如今我就先借南宮兄弟的寶馬和這位夏兄弟先行一步,去追趕前方天火派的馬車了。先行一步,待歸來再和幾位把酒言歡。”
一旁的白金鳳撅著嘴說:“唐家阿哥對不起啊,我不敢去攔那些天火派的人,阿信也不載除我以外的人,不能載你去。我就跟在你們后面去看看能不能幫忙吧。”
唐公正搖頭說:“此行說不定有兇險,白姑娘還是先回去吧。”
看看唐公正和小夏換上南宮宏的千里云煙驄,一直笑瞇瞇在旁看著的石中泥這時候突然開口說:“唐家小哥此番前去最好可要當心些,該出手時的時候就出手。雖說同出一源,但五行宗各派行事脾xing大相庭徑。那天火派的道法心xing取的便是如烈火一般燒去xing情中的雜質,只求一顆至純至熱的求道之心。因此越是道法高深之輩越是不近人情,在我們其他人看來甚至有些匪夷所思,不似人類。此次更是事關天火派百年來的宏愿,一有必要那些人便是舍了自身xing命也不會眨一眨眼,更別說他人xing命了。”
雖然石中泥的臉上還是那副笑彌陀的樣子,但是話語當中卻有之前沒有的凝重。唐公正聽了之后也拱手致謝:“多謝石長老賜教。唐某記下了。”
石中泥又歪著頭想了想,那顆光頭好像是直接合著肥肉一起放在了肩膀上,然后不知從哪里摸出三團拳頭大的泥球扔給小夏,說:“流字營的小子接著。看你頭腦機靈,但是修為平平,好像也沒什么有用的符咒,這三顆土咒你就拿去吧,免得被那些火怪一個法術就給燒了讓唐家小哥分心,關鍵時刻說不定也還能幫他一把哩。”
“多謝石長老了。”小夏接過泥球收入懷中,心中一陣竊喜。這泥球就是厚土門的特制符咒,看樣子說不定還是上品貨色,至少也是數千兩銀子。而且土行法術以渾厚敦實著稱,有了這三枚符咒他自保也更有信心了。
“別謝我,謝唐家小哥吧。這三顆土咒我作成本價,兩千兩銀子就是了,可都算在唐家堡的賬上。”石中泥哈哈大笑,滿頭滿臉的肥肉都在一起抖。“我老石可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一看就知道這唐家小哥是個記人情的,更是前途無量。今i賣了這個人情出去,以后我厚土門和唐家堡的生意可要仰仗他啦。”
“i后唐某自當盡力。”唐公正苦笑了一下,然后對著其他人一拱手。“唐某先行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