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隊長,你當時是問:這兵牌是你的?是不是?”
“好。那當時我也回答說:是。然后我又問你們幾位兄弟是不是白虎左翼的斥候,然后再說:三年前,白虎左將軍令狐小進大人就是在這里將我們救出來的,為此他還丟了只左手,好在最后還是擊殺了那地行妖蟲和西狄探子。不知他現在可好?是不是?”
“是。”
“好。那你馬上又說:令狐將軍如今已是我白虎軍統領。是不是?”
“是。”
“然后你又說:原來是流字營的夏兄弟,那倒是我們失敬了。”
“然后你再問:不知道夏兄弟如今是在辦公事還是私事?我說:這個卻是有些不方便說了。是不是?”
“厄...是。”
“那最后你說:那今i就賣夏兄弟你一個面子。之前多有得罪,還望夏兄弟海涵。然后便帶領手下離開了。是不是?我說的可有一字是捏造胡說?你可要老實回答,李大人jing修儒門浩然之氣,觀神查眼之術定然也有甚深造詣,你若是信口開河,定然瞞不過李大人的慧眼。”
“厄...厄...是。確實都是如此。”騎兵隊長的頭上已經滿是冷汗。
“好,如此便清楚了。”小夏向李守仁和令狐小進一抱拳。“兩位大人可聽清楚了。在下只是將流字營軍牌給這位隊長兄弟看了看而已,從頭到尾便沒有說過我乃是流字營中人。更沒有阻礙這位隊長兄弟排查什么jiān細。”
大帳zhongyāng椅子上坐著的李仁守大人面沉如水,一言不發。旁邊的令狐小進面色古怪,似乎是有些想笑,又有些不以為然,帳中的其他親衛等等也大都和他的表情相同。
“你...你...”騎兵隊長明顯是不服,額頭上青筋暴起,高聲爭辯道:“但你將流字營軍牌交予我看。難道不就是說自己是流字營之人的意思么?”
小夏嘆了口氣,搖頭說:“所謂空口無憑,何況我也還什么都沒說呢。你又怎能肯定我是什么意思?弄出這番誤會來,其實只是隊長兄弟你自己一廂情愿的誤會罷了。”
“這分明是狡辯!大人,此人分明是故意用此手段來迷惑我們。替那一行有可能是西狄jiān細的鏢師作掩護!”
“yu加之罪,何患無辭。若強要照一廂情愿的想法來說,我也可以認為當時那隊騎兵其實是西狄人假扮的jiān細。”小夏一攤手,頓了頓,又說。“抑或至少也是心中有鬼,前來借故敲詐勒索行旅商販的軍中敗類。要不怎么只是看我亮出軍牌,就自己莫名地退去了呢?若是正常排查,即便我真是流字營中人,也斷斷沒有上前阻撓的道理。”
“你...你...你這jiān詐小賊...”騎兵隊長幾乎忍不住就要抽刀砍去,總算記得這里還有兩位大人在。只能原地氣得發抖。這一番自以為迎合上意,找到個可以栽贓流字營的借口,沒想到卻偷雞不成蝕把米,還被人反咬一口,也不知道這兩位大人會不會真的追究下來。
“聽聞能發配去流字營的。雖然心術德xing上都是敗壞無遺,不可救藥的殘渣敗類,但是心機手段,或是武功技藝方面卻都是有一技之長的人才。而最后能撐到活著退役的,更是人才中的人才了。”李仁守大人緩緩點頭,面色雖然有些難看。但看著小夏的眼神也難免有幾分欣賞:“對著一番尋常盤問都能有如此細密的心思,不露絲毫破綻,若非令狐將軍認識你,我倒真要以為你會是西狄那邊的jiān細探子了。”
“大人謬贊了。”小夏抱拳躬身行了一禮。“如此大人便可知,在下確實沒有濫用流字營之名。大人乃熟讀圣人之言的方正君子,自然不會聽信那等自以為是的臆測之言,定能還在下一個公道青白。”
“沒錯,你倒清楚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果然是個圓滑世故,言辭狡辯的jiān詐之徒。”李仁守大人又點了點頭,然后又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皺了皺眉。遇見這樣一顆老練圓滑的銅豌豆,讓他也頗為頭痛。雖然真要處置這小子,就算是當即推出斬首也不過一句話而已,但是此番的真正目的乃是針對紅葉軍。這小子又確實沒有露出把柄被抓住,還是個退役了的,即便是殺了也沒絲毫的作用,反而顯得自己和這jiān詐小子斤斤計較,失了君子風度。
看了旁邊的令狐小進一眼,這統領大人看過來的眼神似乎也有點就此罷手的意思。這小子是他故識,他顯然也不愿無故將之殺掉。這人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籠絡在麾下的有用之人,既熟悉軍伍中上上下下的門道又是個真正能統軍上陣的料子,將來還有大用,也就此賣他一個人情也好。
心中算定,李大人緩緩開口:“好吧,此番確實是一場誤會,便看在令狐將軍的份上”
“大營外有一人持蜀州軍牌求見令狐將軍和州牧大人。”
“蜀州的人?”李仁守和令狐小進對視一眼,都是一臉的奇怪。蜀州和冀州一西南一東北相隔數千里,相互之間又無地域交接,無論是軍旅還是民生上都幾乎不可能有什么來往。
令狐小進拿過傳令士兵手上的軍牌看了看,皺眉向李仁守說:“不過一閑散職銜,倒像是那些世家子弟所領的...”說到這里,他又連忙低頭再仔細看了看。“果然,姓唐,應該是唐家堡的人。”
“唐家堡?”李大人的眼中閃過一抹怒意,重重地哼了一聲。“這些土豪世家占據一方。目無律法,不知大義,簡直就和毒瘤無異。作亂草莽江湖也就罷了,還將手伸到軍伍廟堂之中來。這唐家尤其不知所謂,若不是看在鎮守西南對抗西狄之時還對國家朝廷有幾分綿薄之力,早就該將之除去了。”
令狐小進沒有接口。江湖和廟堂其實并不是分得那么清楚,和西狄交戰多年。幾番戰事險惡之時也多虧了江湖草莽之力,加之江湖世家根深蒂固,比之這大乾朝更久遠的也不少見。大乾初立之時更是靠著世家之助,因此大乾廟堂中自然也有各大世家的人脈力量,軍中武藝高明之輩也多少有江湖門派或是世家的傳承關系。而蜀州唐家堡更是世家中的佼佼者。族中子弟領個軍旅中的閑散職務方便行事也是常見。
“那...大人見是不見?”令狐小進有些小心地試探問。他雖是正統軍人,和江湖世家關系不深,但也不是這些視大義規矩如泰山的儒門士子,對于唐家堡這種根深蒂固的江湖勢力,他就算不想有所交往,也萬萬不想交惡。
想了想,李大人冷哼一聲說:“傳他進來。本官便看看這些土豪世家的子弟想要做些什么,若是什么雞毛蒜皮的小事,隨發了就算了。”
沒過多久,傳令兵就帶著一個看起來簡直和個邋遢流浪漢無異的高大男子進來了。這男子進帳來之后雙眼一掃。就落在了小夏身上,然后便對著他咧嘴一笑。
小夏一怔,這男子他并不認識,但看這笑容卻感覺像是沖他來的。
“卑職蜀州錦城大營軍械游尋校尉唐公正。見過李大人,見過令狐將軍。”這高大男子對著李仁守和令狐小進一施禮。但是言語中絲毫沒有什么客氣的意思,也不等兩人詢問,直接就說:“此番卑職前來冀州找尋一批失落的軍械,查到緊要關頭卻發現有一個關鍵證人被兩位大人抓了來,特來請兩位大人將這人交予卑職”
令狐小進聽得直皺眉。簡直是莫名其妙的理由,蜀州的軍械再怎么掉也掉不到數千里之外的冀州來。不過理由這東西很多時候也就只是用來充數的。不需要合適不合適,只要有就可以了。這人是唐家堡的子弟,來這里要個人,就是這么簡單的事。
“什么證人?我們何時抓過什么人?”這種情況李大人不大適合開口。令狐小進先問。同時瞥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小夏,卻看到小夏也是一臉的莫名其妙。
“便是旁邊這位姓夏的兄弟了。”這叫唐公正的男子意外又不意外地指了指小夏。“還望兩位大人將這位兄弟交予我帶走。”
這唐家堡怎么又牽扯到這里來了?怎么會得了消息跑到這里來要人?令狐小進揉了揉額頭,他不大弄得明白這其中的關節道理。好在這里真正做決定的并不是他。他把眼光投向旁邊的李仁守大人,卻是一愣。
“你姓唐?”李大人的聲音透著寒氣。不只聲音,他的眼神,表情都透著一股浸人的寒氣,牢牢地鎖定著帳中站著的那個高大漢子。“你是唐家堡的人?”
“大人好眼力。卑職正是。”那漢子拱了拱手,一笑。好像完全察覺不到州牧大人神情和聲音中的不對勁一樣,也可能是壓根就不在乎。
“好,好,好。”李大人連說三個好,一個比一個低沉,一個比一個冷。說完他閉了閉眼,似乎是凝了凝神,然后猛的一睜眼,高聲怒喝:“來人啊。給我拿下了!”
令狐小進一呆,小夏一呆,帳中站著的這個叫唐公正的漢子也是一呆。這位李大人在搞什么,他們一點都弄不明白。
“原來唐家堡的名頭真的不大好用。”
唐公正搖頭苦笑,他舉了舉手,將兩腕之上的鐐銬撞得叮叮作響,嘆了口氣,又轉頭對著另外一邊囚籠中的小夏笑著說:“這么說若不是我來多事,你自己其實早就出去了。現在反倒是我來將你連累了。”
“...大名鼎鼎的唐家四少爺專門趕來搭救我,便沖這份心意和面子,便是陪你多坐一會子監也是在情在理的。”
小夏無所謂地笑笑。確實,如果不是這位唐家四少爺趕來,他也就早被放出去了,但別人專程前來搭救自己,也真的讓他心里生不出絲毫的埋怨。而且這人居然是唐輕笑一直耿耿于懷的那個大哥,居然還是唐輕笑請他來救自己的。這又讓小夏的心情頗為復雜。
“叫什么四少爺這么生分。你是阿笑的朋友,就是我朋友了。若是不嫌棄叫我一聲四哥便好。”
“四哥你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唐家的人。”
小夏也實在無法將面前這人和江湖傳聞中的那些唐家子弟聯系在一起,而且就算是唐輕笑,兩人身上幾乎也看不見一丁點的相似之處。不過這位唐家四少爺豪邁大氣,不修邊幅,眼神又清亮靈動,很顯然內里又并不是那種只知道廝殺酒肉女人的粗坯漢子,是個極有魅力和魄力的人,相處起來給人感覺自然舒服,小夏也忍不住搖頭嘆氣:“若是唐家堡的人都是四哥這樣的,在江湖中的名聲也不會是人見人怕了。”
“哈哈哈。我自己也這么覺得。”唐公正哈哈大笑。“唐家堡的名頭看似響亮,之前卻連個馬賊頭領也嚇不住,剛才又惹得那位州牧大人無故發火。不知道老太爺老太太知道了會作何感想。”
“這位州牧大人似乎對你們唐家堡頗有偏見...”小夏皺眉回想了一下,能感覺哪里有古怪之處,卻總是抓不住要點。他們兩人現在都手帶鐐銬,關押在軍營里專門囚禁犯人的木籠中,那位李大人招呼軍士將他們拿下之后也不見有什么其他的動作和言語,只是看了兩人幾眼后便自己轉身離開了。
“無妨。我們一沒犯法二沒造反,便在此處等等看看那位李大人到底要做什么也好。”唐公正淡然一笑。
小夏點頭。反正和唐家四少爺關押在一起,他也不是太擔心。就算是一位州牧大人,想要無故處置唐家子弟那也是很需要掂量掂量的。而且這些鐐銬木籠的象征意義更大于實際意義,不用說唐公正了,就算是小夏自己,想要弄開這些脫身出去也不是什么難事。
不過就算能這么做,并不等于就要這么做。就像唐公正之前也沒有反抗就束手就擒一樣,若是真的反抗了,那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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