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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回車駕

  議定:無虞。

  整場七十二人唱名,這四個字只出現了兩次。

  “議成”已是代表基本同意,“庶可”是不咬死的說法,畢竟真正的高下,還是要明后兩日玉劍臺上再分。

  所以對很多人,哪怕修冊會都同意給這個位子,但還是會下“議成:庶可”的態度,因為把話說定本來沒什么好處,也全無必要。

  正如屈忻所言,這四個字代表的是“毫無疑問”。

  ——毫無疑問,“裴液”這個名字,應當排在這個位置,列于玉劍金幅的第一欄。

  當人們為七十二名哄笑時,從來沒想過這四個字會落定在第一上。

  從留鶴臺到整個劍臺,全場寂然無聲,那清朗的唱名端正而有力,絕無半點心虛,余音仍然回蕩在天空之上。

  當戚夢臣這個名字出現在第八時,已有人敏銳地發現,前八中竟然闖入一匹黑馬,他們含笑對視,饒有興趣地期待著,還有見多識廣之人提出“姬卓吾”等幾個名字。

  但當左生出現在第五時,他們就有些茫然地蹙起了眉頭,憤怒迷惑的情緒開始在場上出現,騷動潮水般彌漫開來。很多人想這是內幕、這是朝廷強行把他們的人塞進來,這是對選劍會的愚弄!

  當蘇行可、崔子介的唱名隨之而來,場上幾乎演變成難以抑制的嘩然,最冷靜的人也在這時蹙緊了眉頭。

  但當向宗淵落定第二時,一切反而安靜了。

  沒有這樣的內幕。

  如果有,那就是最荒謬的挑釁。

  所有人都茫然地聽著,那個無比陌生的名字如此不容置疑地降臨在了劍冊榜首。

  修冊會遍觀群英、議定無虞,是為少隴劍才第一十七歲,他叫,裴液。

  在難以想象的沉默之后,場上升起最劇烈的嘈雜,驚愕、茫然、更多的還是一瞬間爆發出的急切詢問。

  而留鶴臺上,寂靜依然覆蓋著全場。

  蘇行可面無表情地立在欄桿前,木條已被捏出指印。

  沒有人講話,兩個月前他們就心知誰會是自己的對手,因為放眼整個少隴,和他們立在同一高度的也不過如此寥寥幾人。兩三天前他們懷著自信來到這里,直到剛剛依然彼此針鋒相對。

  正因他們每一個都足夠優秀,從不畏懼當面的競爭,也絕不肯向別人低頭。

  然而這個名字,甚至不在留鶴臺上。

  終于還是向宗淵先恢復了平靜,他抬手又倒了一杯茶,另一邊南觀奴輕聲開口,只是嘴角再沒有含笑了:“諸位有誰認得.這位魁首嗎?”

  無人言語,好幾人連頭也沒回,白斐茫然地搖了搖頭。

  閻秉劍飲了一口酒:“不知道門派,不知道來路,也不知道師承.甚至連男女都不知道。”

  白斐驚訝:“難道是位姑娘嗎?”

  戚夢臣沉默片刻:“‘回眸事已定,請君觀群英’.也根本不是劍道的判詞。”

  向宗淵道低眸倒茶道:“修冊會既然‘無虞’,那么這位裴液一定有足夠‘無虞’的地方我很期待在接下來兩天里,聽到這位神秘少年的傳奇。”

  就在這時,那清朗的聲音再一次傳遍了全場:“以上便為‘少隴劍道金冊’所錄七十二位劍才,名位是諸位在進入玉劍臺前修冊會之排序,亦為明日修冊之底本。”

  “明日辰時,請諸英才上玉劍臺共修金冊,為期兩日,具體細則與請函已派發諸位下榻之處。另:裴液公子暫負重傷,將在后日完冊前上玉劍臺試劍,以定前三名位。”

  “誠謝諸君,共襄盛舉。今知少隴麟行鳳翔,劍道之昌,指日可待矣。”

  海潮一樣的嘩然之中,留鶴臺上再次陷入凝定的沉默,崔子介忽然低冷一笑:“所以,我們少隴也有一位‘真麟兒’嘍?——六生?”

  無人答話,他就此提劍起身下樓。

  蘇行可依然面無表情地立在欄邊,低聲喃喃著:“十七.”

  現在是一天之中的酉時,太陽正在朝西方落去,從現在開始的每一個時辰,無數人會全力地搜尋這位十七歲少年的名聲和事跡,然后在似是而非的消息中,觸及到一些神秘禁忌的高墻。

  裴液整個人是傻的。

  “裴液”兩個音節是如此響亮,那兩個墨字又是如此清晰,他茫然地轉過頭,屈忻也正偏頭看著他,平聲道:“恭喜。”

  裴液轉回頭,才反應過來這一切是在真實地發生。

  他記得隋大人說“我要先使人們認得你”,也記得剛剛程元期叮囑“明日可能要您下場”,可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方式。

  他以為自己可以搭一搭選劍會的順風車,露露面,和大家交交朋友、切磋切磋劍術.自然就算是認得了。

  因為選劍會自始至終都和他無關。

  這是少隴府衙和整個江湖準備了兩個月的大事,無數江湖人涌向府城觀禮,它也有著最嚴格的選拔和規章,明珠水榭、落英山這樣的大劍派想和程元期一晤,也許不過是請教些問題,皆被嚴肅回絕。

  如今,這項龐大繁雜的盛事終于走過兩個月迎來了它的結果,然后隋大人說.你當然是第一。

  原來這就是真正的名傳少隴。

  裴液在難以言喻的澎湃中一回頭,只見一位白須冷面的老人站在身后,乃是從崆峒一路隨行的高非攻。

  裴液連忙起身:“.高統領,您怎么來了?”

  高非攻微微一笑:“受都督所托,我一直暗中保護裴公子。”

  “.啊!”

  “剛剛得都督傳信,他會在亥時到醫樓與公子一晤。”高非攻手上搭著一件柔軟的精綢斗篷,“唱名已畢,公子若想現在返回,咱們這就出發便是。”

  裴液沒出閣子,從專留的廊梯徑直下了置劍樓,邁出門時,行人來去紛雜的語聲毫不意外地傳來。

  “.是啊,誰認得?我聽都沒聽說過”

  “才十七啊.”

  “心癢死了,也不知究竟是何許人?”

  “.我才不信他真勝過崔、向、蘇三人!你見過他的劍嗎?一個藏頭露尾的六生算什么第一!”

  “.快快快,到杜五娘那看看有沒有這個少年天才的消息,五兩銀子我都肯買!”

  裴液抬手拉了下兜帽,卻忽然視線一偏,微怔地見到樓旁檐下,飛燕劍門那一行人正倚在那里。

  那位叫子昕的少女顯然是在前面的比試中受了傷,左臂扎著帶子,眼眶微紅地坐在地上,其他人把唯一的陰涼讓給了她。

  任子昕顯然也沒預料到會有人從這扇沉實內斂的小門出來,她抬起頭,微愕地看到那位在茶樓下盤腿坐凳的少年。

  白樸的衣靴不見了,旁邊是另一位清冷美麗的少女,身后相隨的白須老者氣如山岳。金陽照出少年下頜的棱角,他頷首示意了一下,便轉身走向那輛神俊的車馬。

  沉柔的斗篷隨風一轉,任子昕怔然認出這自己不敢開口向父親索要的料子,鮫綃緇,每日只出五丈,一尺就要二十兩白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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