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
裴液看著黑貓,黑貓則靜靜回望著他。
“你知道,我見識少,”裴液猶豫著問道,“這東西真有這么重要?”
“仙君的針對,就是最高的認可。”
“那,我們怎么辦?”
“在祂到來之前找到這樣東西,然后讓明綺天帶走。”黑貓冷靜道。
裴液放下盆,把它放在肩上,大步去自己屋中拿劍:“怎么找,要常大人調集人手嗎?”
“不必,只要幾個精干就好。”黑貓道,“因為線索不在我們這里,我也不知從何找起,人多也是無頭蒼蠅。”
“那要怎么找。”
“追著太一真龍仙君的感應。”
“你不是說祂也可能找不到嗎?”
“祂不知道這東西是什么,亦不知道具體的位置,但祂可以跟隨感應找到與之相聯系的事物,這樣的事物足夠多了,就可以鎖定那東西的位置。”
這種能力聞所未聞,但裴液大概可以理解其中的邏輯。
可若是這樣的話,黑螭的“搶先”之言也太過天方夜譚,裴液皺眉道:“你是說我們跟在祂屁股后面,等祂找到了再虎口奪食?”
“說什么胡話。”黑貓看他一眼道,“我們在努力想辦法拖延時間,祂亦在盡力爭取時間,從蘇醒的那一刻起,他恐怕就在為此布局了。”
“你是說…祝高陽?”裴液此時了悟了為何仙君沒有吞食他。
“他應當也是,但祝高陽體內沒有我的意識碎片,我們也無力跟隨他。我說的是另外的一些前來尋找的‘小家伙’,我可以大概鎖定它們的位置。”
裴液點點頭,他理解了黑螭的意思,是要借仙君伸出的手來找到這件物什,而后利用祂尚未到來的時間差將這件物品帶走。
裴液穿戴整齊,回到老人屋中。
老人倚在輪椅上,臉上的愜意還沒有完全消去。
“要回家嗎?”聽到他進來,老人嘶啞道。
“不是吃得好住得好嗎,急著回去干啥。”裴液低聲道,“事兒還沒完,我得去找樣東西。”
接著把當前的形勢告訴了他。
“你說,那東西昨夜就能和那個鶴榜第三不分上下?”
顯然不曾有人和老人說過如今奉懷面臨的局面,他的聲音壓成了粗礪的鐵聲,一種冷硬從殘軀中透出來。
少年所參與事情的危險超出了老人的預料,他嘶啞道:“你這兩天面對的是這種東西?”
“對,祂可能過不了多久就來了,你就在縣衙好好待著。”裴液叮囑道,“這兒多少安全些。”
“這事跟你有什么關系?”
“…”裴液愣了一下,一時沒回答上來。
這事確實已和他沒什么關系。
他無官無職,實力也低微,之前不過是被局勢牽了進去,如今明綺天已將他從這張蛛網上解了下來,他只是個普通百姓罷了。
“沒事兒,我現在去做這事兒沒什么危險,不和那東西打照面。”裴液安慰老人道,“反正要我坐等結果,我也待不住。”
“蠢蛋。”老人嘶啞道。
“哈哈。”裴液一笑。
他知道老人是關懷心切,這幾日下來,多少年相依為命的兩人忽然甚少得見,老人心中的擔憂可想而知。
如今好不容易全須全尾地回來,沒說兩句話,又要出去折騰。
少年理解行動不能、視界全黑的老人只能在輪椅上一分一秒等待的那種不安與無力,便再次寬慰道:“放心,這回真沒事兒,我就在城里逛逛,沒結果就回來了。”
裴液輕輕攥了下老人孱弱的手,轉身出門。
聽著裴液走出門外,老人緩緩仰在椅背上,一雙黑窟窿定定望著半空。
好半天他喃喃道:“總是時勢非我與,算來幾番從頭。”
裴液來到大堂時,黑貓在桌子上指點,邢梔商浪還有州中幾位高手湊在桌子旁。
黑貓立在一張鋪滿了整張桌子的奉懷縣圖上,圖上幾處地方留下了鮮紅的梅花印。
邢梔正在向剛召集來的幾人傳達它的意思:“城外這兩處的寄主比較小,可能是鼠兔之類,但它們一定會想辦法進城,去這里的要尤其仔細,眼力好些;清風巷子、老河道、北橋頭、大柳樹這四個地方的寄主體型大些,應該都是人。你等一來須記錄下它們所去的地方、所尋的東西,二來須盡力阻斷其傳播——第一個目標更為重要。”
諸人俱都點頭。
商浪和其余幾人都在六生七生,對付被寄生的普通人是輕而易舉,只是這任務不是要消滅危害,而是要暗中把它們當做獵犬。
“兩或三人一組,隨時通傳,人手不夠就去再去叫幾個,修為低些沒關系,要機靈。”邢梔吩咐完,轉看見裴液走進來,問道,“你要不要和商浪一起?”
“不必,商兄弟單領一組吧,我帶貓就行。”
“好,你熟悉奉懷,你先挑位置吧。”
裴液一眼掃過,目光在“北橋頭”三個字鮮紅的梅花印上停留了一下,當年顛顛跑過的記憶涌進腦海,裴液不自覺笑了下:“我就去這兒吧,偏一些,你們也不好找。”
幾人很快分定了去向,各拿了一份圖示,騰躍之間已然消失在視野里。
裴液牽了匹馬,把黑貓裹進懷里,翻身打馬而去。
北橋頭,這個地方之所以親切,是因為其乃是當年裴液上下武館時的必經之路,每日下課若早,便趁著天光和伙伴們在河溝里釣釣魚蝦。
這里住戶本就偏少,又多是廢棄的老房,有些彎繞,所以裴液自己認了下來。
此時來到這里,系馬樹邊,裴液環顧四周,幾戶人家門都關著,應是全都出城侍弄田地了。
“是這里嗎?”裴液扭頭問黑貓。
黑貓不答,向他示意前方一位戴草帽的漢子。
那身形有些熟悉,裴液記得當年過橋時經常看見他樂呵呵地坐在橋頭院子里刨制新家具,只是不知后來為什么沒搬進新房子。
此時見到這身影正好打問一下周邊異樣。
他舉手張嘴,“光伯”兩個字卻到了喉嚨又卡住。
正是農忙的時候,怎么剛下地就回來了。
還往武館那邊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