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液頓時明白,它是將靈魂轉移到了這副軀體。
“你現在…怎么樣?”
“不太好,很累。”黑貓有氣無力,一雙耷拉的眼睛里透出被打擾的不滿。
“哦。”裴液有些抱歉,把它放回去,輕輕拍了拍,“那你繼續休息吧。”
黑貓懨懨地白了他一眼,把頭埋進兩只前臂,闔上了雙眼。
明綺天、邢梔、常致遠三人這時也走了過來,圍著石桌坐下。
黑貓一個激靈翻身坐起。
幾個人都看了它一眼。
它直勾勾地看著明綺天,微微偏頭,然后邁著優雅安靜的小步走了過去。走到明綺天面前蹲下,柔順的尾巴輕輕蕩漾,一雙碧眸清透漂亮。
明綺天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撓了撓它的下巴。
“喵~~”
裴液:“?”
然后它輕輕一縱上了明綺天手臂,明綺天有些驚訝,抬頭看了一眼裴液,順勢把它放在腿上,輕輕撫了撫。
“喵~~”
“…”裴液懶得理它,也坐到石凳上,轉向邢梔道,“邢大人,商兄弟他們怎么樣?”
“當時我們已經離開了一段距離,他們相對來說也沒有那么大吸引力…但愿能順利回來吧。”
“嗯。”
安靜了一會兒,裴液道:“你覺得,祂會追過來嗎——邢大人,邢大人?”
“嗯?哦,那要看祂的目的是什么。”邢梔收回發呆的目光,道,“你和祂相處更久,你認為呢?”
“…我也不知道。”
“我在嘗試知道。”黑貓忽然道。
幾人早知它不凡,只有常致遠被結結實實唬了一跳:“它…它…”
“沒事,常大人。記得我當時說過的那條入夢的神螭嗎,這就是它。”
常致遠瞠目結舌,好一會兒才接受了這個信息,然后有些局促道:“我這兩天給它吃的…不是很好。”
“沒事,它不吃東西。”
常致遠這才不自覺地撫著胡須緩緩點點頭:“這幾天到底發生了什么?我們這邊接到白竺村的村民報案,說那妖虎把荊大人吃了。”
“是。”
這時邢梔道:“裴少俠和常大人先聊,我現在恢復些了,便先去療傷——明劍主,請。”
“有勞。”
看著兩人離開,裴液轉過頭,將這段薪蒼山脈中的歷程向常致遠緩緩道來,等裴液講完,兩人也療傷完畢。
接下來的時間,幾人好好修整了一番,尤其裴液和邢梔,這幾日的疲累難以表述。
窮奇始終沒有追來,而可喜的是,在天光大亮之后,商浪一行人回來了。
只是商浪的臉色卻有些憂慮。
“我看到一只兔子變成了藍水。”他說。
窮奇的一雙金眸看著裴液三人消失。
此時屬于窮奇的意識已被盡數吞沒——它畢竟沒有黑螭來為它建構防護。
雙翼收回落到地上。
若被寄生者仍是裴液,他一定能感到在吞食了窮奇與紫袍人后,有更多的權能被解放了出來。
山林之中,晨鳥開始出巢,四周是蟲鳴、蛇嘶。當激烈的戰斗停下,才會發現這里并不是專供人戰斗的場景,而是各類生物世世代代生活、繁衍、廝殺的地方。
萬靈之聲入耳。
從爪開始,窮奇的身軀開始分裂——或者說“粉碎”更為恰當——它化為無數幽藍的、無比細小的顆粒,像沙子一樣流瀉到地上。
有的大些如同指節,有的小些宛如綠豆,更小的則是谷粒甚至汗毛。
玄氣化風,這些細小的組織被整個托起到高空,然后向四面八方飛散而出,整片叢林仿佛下了一場藍色的細雨。
在這細雨覆蓋的范圍之內,一只工蟻正舉著一片殘渣向蟻穴爬行。
像它這樣的蟻前后還有許多,排成了長長的一列,每個都舉著一片食物。
在前面頗遠的地方——要過幾十棵草,繞過三處水洼,最后還要翻越一個巨石——發現了一具巨大的尸體,需要幾百個工蟻才能抬動。
它們把它往蟻穴的方向抬了一截,但它實在是太大了,通不過那巨石和水洼之間的間隙,在十幾只同伴漂遠后,它們決定就在那里把它拆分,一片片抱回蟻穴。
這時前方飄下一根細細的,比自己身體短一些的物體。
它的視覺中沒有顏色,但憑味感來說…它以前應該是不喜歡這種味道的,但現在它不可抑制地被吸引了過去。
這個細長的物體還在微微搖動,像是一根線。
動就等于活的,活的就意味著食物。
這是千萬年刻在基因里的正確邏輯,何況它很少能見到比自己小的能動的東西。
觸角搖搖擺擺地爬過去,它剛一碰上這個物體,這根“線”就猛地朝它抱了過來。
它感到自己的視野在拔高,而自己舉著的這片食物忽然輕了許多,轉了兩圈找不到那根“線”了,便又爬回了隊列,跟著隊伍進入了蟻穴。
爬到熟悉的儲藏室放下殘渣,同伴們繼續列隊回去搬運,它卻忽然聞到了更“好吃”的味道。
離開隊列,獨自往更深處爬去,在一片黑暗中揮動著觸角捕捉那縷味道。
終于來到一處洞室,這是它以前從未來過的地方。
和兵蟻碰了碰觸角——它發現這些兵蟻個子好像變小了——交換了味道后進入了其中。
這里全是擦擦的聲音,是那些長翅膀的同伴在走來走去,把食物喂給許許多多張嘴。
它本來不該有記憶,但這時似乎想了起來——它和許多同伴,好像就是從這里出去的。
它爬過去,一個白胖的幼蟲張開了嘴等待食物。
它張開了一張更大的嘴,把它從中咬斷。
不知過了多久,它從里面出來,感覺入口變得狹小了。
同時,門口這些總是很英勇的同伴好像也美味了起來,于是它把它們也吃掉,繼續向深處走去。
一只青蛙蹲伏在草叢里。
它看到一只巨大的螞蟻從蟻穴中“流”了出來,它同樣不能分辨顏色,之前也沒有見過這種東西。
但是沒關系,能動就等于活的,活的就意味著食物。
這是千萬年刻在基因里的正確邏輯。
它一伸舌頭把這只大螞蟻吞入,然后一驚,轉頭跳回了池塘。
因為草叢搖動,一種頗大的動靜正飛快地趕過來。
近了,原來是一只皮膚上正在生長出藍紋的兔子。
它經過的地方,草也被染上幽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