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波黑袍人出現在半刻鐘之后。
受到祝高陽的預警,裴液先暗中伏下觀察,點了點大約有四五個,應當是收到第一個黑袍人的信號后聚集過來的。
知道越等只會越多,他先將祝高陽悄悄放下,陡然現身先發制人,殺向左側最近的黑袍。1
然而此人之機敏迅速超出裴液預想,在看到裴液拔劍的那一刻,黑袍就一踩樹干向后飄落,絕不給裴液近身的機會。
而裴液沖勢一止,剩下幾個黑袍立刻圍了上來,面前后退出幾丈的這位也按刀直起了身軀。
裴液環顧四周,四五位黑袍人或高或低地虎視眈眈,姿態都很凝重防備,顯然對前面那具徒留衣物的尸體頗為忌憚。1
他橫劍在前,知道自己還是要主動出手。
心臟砰砰如鼓,并非被圍住的壓力,而是那種對腹中萌動的驚悸仍未消退,裴液無心靜思,彈身殺向一人。
那人立刻后退,后面的人則壓了上來準備援護。
鶉首于此時開啟,裴液一踏身邊樹干,驟然回身,仗劍反殺身后之人。
在鶉首的視野中,這人面部表情顯出驚愕,而后身體本能止步后退,真氣涌動,為這個動作大大減去了滯澀。
若在正常的視野中,這黑袍人應當是乍進乍退宛如鬼魅,仿佛完全沒有慣性。
但在鶉首之下,中間的轉折是那樣醒目。
此人顯然比裴液選擇襲殺的第一位要差上許多,或許是七生和八生之間的差距。8
發現一時不能全身而退,黑袍人果斷止步,掣刀而出,想要和他拼上一招,等后面的同伴援護。
可惜他們沒有見到那一劍封喉的尸體,也就沒想到這一招是不能拼的。
本就難以捉摸的劍式在鶉首的加持下更詮釋了是什么叫唯快不破,黑袍人乍時五感被奪,墜入黑暗,自己的刀一時不知劈向了何處,對方的劍已如毒蛇般咬上了自己的喉嚨。
一擊即中,裴液對這受創將死的黑袍人避如蛇蝎,立刻想要離開,但還是晚了,腹中早已蓄勢待發的觸手像是蜘蛛噴出的絲,瞬間扎上了黑袍人的尸體。6
饕餮般將這具尸體風卷殘云地啖盡,腹中猛地一跳,裴液臉色煞白,險些軟倒在地。2
那其實又只是一次細小的萌動,但裴液卻錯覺自己的肚子要炸開,下意識撫了上去。4
裴液從未有過如此心慌難耐之感,以致他都沒發現自己在喃喃:“別出來,別出來…”15
腹中傳來一道冷靜地低喝:“靜神!”7
裴液深深呼吸站起來,回過頭,剩下的幾個黑袍人皆停在了身后相當一段距離,身體緊繃,如臨大敵。
顯然同伴毫無反抗地被一劍斬殺的場景,令他們對眼前少年的劍技有了新的認識。
而在他們眼前吞吃尸體的這一幕,更讓他們確認了眼前少年的身份。
在紫衣影使的傳信下回身兜捕出逃的宿主,如今竟然真的遇上了。
裴液知道,那樣猝不及防的輕松擊殺恐怕不會再有了。
但正好,他也不敢再殺人了。
料他們不敢再靠近,裴液仗劍便直往外闖去。
然而他一動,對方竟毫不顧惜生命,紛紛攔了上來,裴液驚愕后退,又被逼回了包圍圈。
看著這些人冷漠凝重的面龐,裴液明白了過來——他們根本不怕死,只是怕死得太快,令自己逃了出去。
他們的目的就是把自己拖在這里,拖到紫袍人到來。
如果自己一定要離開,他們甚至愿意以己為飼讓裴液肚中的繭在此孵化,也不會讓他帶著燭世教的心血被仙人臺帶走。
“那就來吧。”裴液裂了咧嘴。3
心中一刻不停的驚悸也在消磨裴液的耐心,他再次仗劍而沖,這次是毫不掩飾的殺意。
黑袍人再次一同攔上來,裴液一劍穿過一人咽喉,自己腰間同時被一劍貫穿。
腹中的觸手飛出吞食前方重傷之人,裴液同時回身一斬,削下了身后之人的小臂。5
另外兩個方向黑袍亦同時趕來,戰斗一瞬間進入到慘烈的兌子環節,只是自己可以瞄準對方要害,對方卻只求令自己失去行動能力。
一劍一刀分別對準自己的手臂和大腿,只要有一個得逞,自己就會失去機動,被他們困鎖在這里。
鶉首雖能拆解出生路,但身體卻是有極限的,在四人四方同時圍攻之下,裴液無法兼顧。1
他只能有所取舍,一劍直取切自己大腿之人的咽喉。
但這一劍他其實仍未全力,而是故意留給了對方反應時間,意在逼退此人再反身殺另一個,以此解局。
但眼前之人只是冷漠地沖上來,眼中似乎只有自己的腿,甚至將自己的喉嚨迎上劍刃。1
裴液只好咬牙殺死了他,同時左臂傳來劇烈的疼痛,那刀精準地挑斷了自己的筋脈。
腹中觸手此時吞噬完了第一個人,又撲向了第二個,腹中光繭再次萌動了一下,這次明顯了許多,裴液心中的驚慌一下子爆發開,但又被一道韌帶收束住——那是來自鶉首對自己精神的掌控。1
“別慌,出劍。”黑螭聲音沉穩道。
挑斷自己左臂之人正是自己第一次嘗試襲殺之人,其冷靜機敏最為突出,此時已在飛退。
裴液努力壓抑著驚慌,咬牙扭身出劍,或許出于本能,這一劍不是又一記云天遮目失羽,而是下意識銜接上了第二式。1
第一式是剝離你所有強大的外殼,看你是否仍能有堅定勇毅的內心;第二式則是連你的堅定勇毅也剝去,看你在驚慌失措的心境下,還能不能揮出這一劍。
裴液揮了出來,這一式,是雪夜墜命魂驚。21
對方從容后退的步伐忽然失措,冷漠的臉上出現驚悸的神色。
這與怕不怕死無關,劍意直接加諸心境,慌亂之中,裴液踏步追上,一劍貫穿了他的心臟。1
背后寒鋒又同時趕到,是裴液削去小臂的那人,抓了裴液來不及回劍的時機,一劍貫入他胸腹。
裴液冷冷地轉過頭,握住了扎入自己身體的劍刃。
從他的手開始,至寒的霜意沿著劍攀援而上,一瞬間深覆了黑袍人的身體。5
黑袍人寸寸碎裂,宛如琉璃。
裴液把劍從身體中抽出,手一松,劍碎成粉末般的冰晶細粒。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