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梓望抬頭看著窮奇,剛剛的那一拳對它的影響似乎非常有限,至少外表看不出任何損傷。
但它在天空中踱了兩步,卻并不急著借助居高臨下的優勢還擊,只拿一雙冷漠的眸子鎖定著荊梓望。
荊梓望皺起眉來——它在等待什么?
荊梓望下意識環顧遠眺,難道燭世教的人會來幫它?
但下一刻他就明白了它在等待什么,那不是來自外界的援手,而是來自自己體內的毒害!
一種侵蝕感從與虎掌對撞的那只手上傳來,兩枚幽藍的鱗片已經生了出來。
荊梓望心臟一緊,立刻調遣起雄厚的真氣壓上,但真氣也是那東西的餌料,飛快地被侵蝕。
但得益于真氣之渾厚與運用之精妙,荊梓望至少能夠將其和血肉隔離開來,暫以真氣“喂養”著它。
短暫的接觸下荊梓望已然明白,若要徹底驅除這份把人化成妖鬼的物質,必須經過至少半個時辰的細細分離,而天上的窮奇顯然不會給他這份時間。
而若任由這物質寄生在體內,自己的實力則會被迅速削弱,直到再無抵抗能力。
只有主動進攻,速戰速決。
但對方在天上閑庭信步,已立于不敗之地。
場面一時冷了下來,荊梓望面無表情地抬著頭,不知在想什么。
他只有半刻鐘的時間。
而另一邊,隨著窮奇飛到天上,裴液腹中的指向也隨之變動,他終于完全確定了那種子的所在——就在那虎軀之內。
他第一時間呼喚腹中那條小螭,很快那極具辨識度的冷靜聲音響起:“怎么了?”
“我找到那枚種子了。”裴液看著天上的窮奇,離得遠了,這妖獸似乎也失去了一些壓迫感。
卻聽黑螭道:“原來在這里。”
“什么?”
“走,立刻走。”黑螭平聲道,“別管種子了,命重要。”
“…這窮奇這般厲害嗎?”在裴液看來,荊梓望在剛剛那一輪交手中已經占盡上風,只是如今夠不到它罷了。
“這就是我要和你結契才能應對的大敵。”黑螭道。
“什么?!”裴液猛然低頭,好像要和腹中的小螭對視。
在他看來,能夠入夢的玄奇神螭,是比荊梓望要高出一個層次的東西,怎么被這只窮奇弄得狼狽不堪。
“它每天都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變強。”黑螭解釋道,“要么是更強大的身軀,要么是更豐沛的靈氣,要么是一個又一個詭異的能力,這絕非仙狩正常的成長速度。
“前幾日它忽然又掌握了一項隨意驅使自身血肉的能力,它將自己的雙翼切下,化為另一個自己,不知去了何處。留在這里和我對敵的本體便弱了許多,同時你我結契,此消彼長之下,我才說形勢好轉了些。
“如今看來,這個分身是去你那邊捕獵了。”黑螭道,“速速離開吧,那男人已成為它看中的獵物,必死無疑了。”
裴液猶豫道:“既然它這里只是一雙翅膀,我們何不試著把它殺了——”
“不可能的。”黑螭打斷,語氣冷靜而肯定,“相信我,立刻走。”
裴液仍在猶豫,他倒并非貪戀那丹田種,而是不愿在戰局僵持之時棄荊梓望而去,也許在關鍵之時,自己這一份微小的力量就可以改變戰局。
“裴液。”黑螭語氣忽然冷了下來。
“什么?”裴液愣了一下。
“我們有命同榮枯契。”
“…”
裴液明白黑螭的意思,他們命運相系,在他承受黑螭敗亡風險的同時,黑螭也同時承受著他殞身的風險。
“我們的交易是‘我幫你,然后你幫我’,我從仙君喚靈中救了你的性命,現在是我收取報酬的時候。”黑螭冷聲道,“你的命現在不只屬于你自己。”
裴液沉默地看著地面,正要點頭,天上風聲驟緊,那窮奇竟直直地撲了下來。
原來荊梓望直接就地盤坐,手握一枚散發著紅光的奇異珠子,開始處理臂中的侵蝕。
這一幕裴液頗為熟悉,正和他在酒窖中逼誘伍在古出刀再反身殺招是一個思路。然而荊梓望的殺招是什么呢?伍在古當時看破了自己的意圖,如今這窮奇會上當嗎?
“快走。”腹中黑螭再次催促道。
卻見窮奇飛落之勢雖猛,將要臨身時卻沖勢一頓,留了七八分力在身,顯然是意在試探騷擾。
而荊梓望飄然后退,來到了裴液附近。
裴液這才看到他手上的鱗片,心底一沉。
荊梓望面不改色,他手中仍然握著那枚珠子,似乎早已料到窮奇不會舍身進攻,并未中斷自己驅離毒害的進程。
窮奇舔了舔爪子,金眸一兇,風聲驟烈。
空中數丈,宛如抖開披風,幽藍近黑的霜與熾白刺眼的火交織在一起,窮奇像是被太陽擁住的寒月,一撲而至。
這次它竟然毫不留手,毫無預兆地爆發出了自己的全力。
這一下又超出了荊梓望的預料,他手握紅珠,心中還有兩三步博弈在醞釀,并沒有做好直接搏命的準備。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狴犴之威再次在右臂中凝聚,沒有煊赫的聲威,只有無形的壓迫與無聲的爆發,荊梓望推出手臂,迎上窮奇。
勝負立分。
像貓和布娃娃對上,準備不足、真氣受牽的荊梓望被一口咬住了肩頸,骨碎聲清晰可聞,大量的血液爆開。
荊梓望咬牙,看著近在咫尺的那雙金瞳,左手的珠子無聲遞了出去。
霎時間,一朵巨大的紅蓮在村中盛放開來。
千萬道鋒利的緞帶割開、穿透了那龐大的虎軀,一瞬間仿佛血雨天降,場面血腥得無法直視。
龍君洞庭術士祭煉出的法器紅綃,外表溫潤無害,但一直都是致命的殺器,并不具備治療剝離等功能。
荊梓望依靠一個簡單的誤導,完成了第一次卓有成效的攻擊。
與此同時,他的右臂竟然迅速生出鱗片和骨刺,他撤掉了所有的抑制——不,他之前就并非在抑制,而是在引導!
故意將這種致命的物質散布在整個臂膀之中,只求在撤去保險的一瞬間完成異變。
一個普通人能仗此異變匹敵脈樹二、三乃至四生的武者,那么一位宗師主動將自己全身的真氣、整臂的血肉喂養給它,又能爆發出何等威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