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老郭啊,我覺得可以慢慢審,不用急于一時。”王大王站起身來,對寇堂主抱拳道,“如果寇堂主你放心的話,請將讓我帶走此人回去繼續審,保證讓他把能吐出來的東西都吐出來。”
“就依你所言吧,”寇堂主語氣有些虛弱。雖然對女兒的下落非常著急,但是他也明白關心則亂,讓王大王來審這個老郭才是最好的選擇。
王大王回頭安排,“東子、老孟,你們去找堂上伙計要一匹馬,馱著這個賊人先回去河邊咱們住處。我跟云英姐同寇堂主有話要說,等一會就回去。”
云英側著身問王大王,“你叫我留下來干啥?”
“等下保護我回去,我怕這個老郭的同伙又殺回來。”
“你還真是個…你們中原話叫的那個,慫包。”
“小心駛得萬年船。”
王大王目送孟溯和狗東子走出大院。回頭看寇堂主,似乎是被抽光了力氣一樣,癱坐在大廳中的太師椅上。王大王坐到了寇堂主旁邊的太師椅上,然后示意云英也坐下。他思慮了一下,還是開口問了寇堂主:
“寇堂主,這里也只剩我們幾個了。在下有個不情之請,希望寇堂主能如實回答我的問題:為什么你會一口咬定這個老郭是懷恩堂的人?你們久恩堂和懷恩堂有什么恩怨?跟你的女兒有什么關系?”
寇堂主沉默良久,嘆了口氣。
王大王看到寇堂主十分為難,就起身抱拳道,“既然寇堂主實在不便,那我就改日再拜訪…”
“不,”寇堂主突然一抬手,“我告訴你怎么回事。”
王大王看到寇堂主心中已經下了決定,就坐下身,恭恭敬敬地聽寇堂主講起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去。
故事并不復雜。
寇占義年輕時喪妻,致使生活頹廢,飲酒澆愁,無心生意和練武。這時候的久恩堂就靠他的義兄方鵬支持著。而寇占義的女兒憐兒和方鵬的兒子方至成,此時是青梅竹馬的玩伴。
等到老堂主過世之后,方鵬與寇占義兩人產生齟齬,最后分道揚鑣。方鵬走時,久恩堂上下大半人員都追隨方鵬離開了,去到濟寧府,建立了新的鹽幫懷恩堂。
多年以后,兩個堂口的恩怨淡了,生意上又有需要合作,于是方鵬就派了自己的兒子方至成來到懷恩堂當下手,任憑寇占義差遣。借此機會,久恩堂和懷恩堂再次合作,把生意做得風生水起。
而這一年,方至成十八歲,憐兒十六歲。分隔的時間給他們兩人各自帶來了成長和新鮮,共同的過去又讓這一對青梅竹馬沒有了距離。他們經常出雙入對,一起在久恩堂種花,一起去逛廟會,一起幫寇堂主做賬。
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到,跟方至成在一起時,原本瘋瘋癲癲的憐兒,居然也能露出那種長大了的女孩子特有的嫵媚嬌羞。
寇占義對這兩個孩子之間的情愫并不反對。而久恩堂的下人們也紛紛傳言,說將來這久恩堂和懷恩堂,恐怕還是要重新合并回一家。
但是好景不長。寇堂主留意到,方至成非常熱衷于打探寇家武學的秘密。他開始懷疑方至成和自己女兒交往的目的,派出王彪暗中監視。
終于,他截獲了方至成發給他父親方鵬的書信。在那信中,方至成居然告訴他父親,自己已經取得了寇家的信任,很快就能得到寇家的武學!
方至成,他果然是為了盜取寇家不外傳的武藝,才接近憐兒的!
寇堂主拿著信和方至成對峙,方至成百口莫辯,被寇堂主趕出久恩堂。寇堂主成功地保護了自己的女兒不被賊人所騙。
但是憐兒的心,已經回不去了。即使鐵證如山,她哭得梨花帶雨,但是就是不愿意相信,那個“至成哥哥”對她那么好,只是為了套取寇家的武學。
寇堂主和憐兒大吵了一架。他打了執迷不悟的女兒一巴掌。
這是他第一次打憐兒,但也是最后一次。
第二天,憐兒不見了。她的閨房留下了一封書信,上面寫著孩兒不孝,不能為父親養老送終,就此別過,后會無期。
寇堂主終于慌了,他拼命的找憐兒的下落,但是沒有找到。
他派出手下四處尋訪,但是也沒有女兒的消息。
他猜想,憐兒可能是私奔去找方至成了。于是他帶著手下氣勢洶洶地跑去懷恩堂要人。但是懷恩堂也沒有憐兒的蹤影,方鵬任憑寇占義去搜,但是什么都沒找到。
最可怕的是,當聽說憐兒找不到了的時候,方至成眼中的驚慌和動搖。寇占義看得明明白白,如果方至成知道憐兒的所在,他的眼神不會是慌亂。
后來他又派了手下長年監視懷恩堂,依舊沒有發現任何憐兒的蹤跡。
一年。
兩年。
三年。
終于,五年過去了,憐兒還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這些年間,寇堂主也忍不住想過,如果當年,對方至成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把他招了贅,是不是女兒就不會走丟了?
但是,他還是堅定了恨意,不斷告訴自己,是懷恩堂的方家父子!是他們,既偷寇家的武學,還偷了自己的女兒!
王大王揉著自己的太陽穴聽完了這個故事。
這個寇占義啊,是不是偏執狂啊?
你寇家的家傳武藝,比你女兒的生命和幸福更重要?退一萬步講,就算是那姓方的小子動機不純,可能是在欺騙你女兒的感情,那也是相互溝通好一點吧?萬一有誤會呢?
算了,還是把該問的問題問清楚吧。
“所以說,你以前就懷疑你女兒出走后投奔了方家,而且把你們寇家的武學偷偷帶走,也一并交給了懷恩堂方家。對不對?”
“正是。只有我和我女兒知道寇家秘籍的所在。現在能確定方至成那小子的確學會了寇家武功,我女兒肯定在他們手上!”
“這樣說不通啊。”王大王發現了盲點,“如果方家已經學會了你們的武功,那為什么還要來偷你們寇家的秘笈?”
“這個…”寇堂主支吾了半天,“我也說不上來。”
“恕我直言,我覺得憐兒肯定不在方家手上。”王大王給寇堂主潑了一盆冷水,“您不是說了么,曾經派人常年盯著懷恩堂的進出。一個大活人要吃喝拉撒出來放風的,按你說的,懷恩堂也不算多大的地方,不可能把一個大活人藏五年,一點紕漏都不出。”
寇堂主眼中神色暗淡了下去。對他來說,女兒在懷恩堂手上,反而是內心比較期待的事情。因為這樣起碼說明,憐兒還活著。
“這樣吧,”王大王起身告辭,“我先回去,繼續審一審那個姓郭的家伙,看看能不能從他嘴里扣出點什么信息。”
“勞煩少俠費心了。”寇堂主禮貌性地回禮,但是精神依舊處在嚴重受到打擊的狀態下,一時半會振作不起來了。
王大王帶著云英離開了久恩堂,騎上馬準備回去河邊基地。云英坐在馬上憋了好久,終于問了王大王一個問題,“你這么幫寇堂主,能如愿拿到他們家的武學么?”
云英希望能學到中原功夫,因此最關心這個問題。
“我覺得沒戲。”王大王皺起了眉頭,“你剛才也聽到了,這個寇堂主簡直就是個榆木腦袋,他為了守住自己家的武學,甚至不惜拆散親女兒的姻緣。從這個角度出發,就算我救了他女兒,也難保他真的會把武藝傳給我。”
云英大惑不解,“那你為什么還要繼續幫他?”
“誰說我非要幫他?”王大王把奸笑掛在臉上,“不要被定勢思維限制住。現在看來,難道只有寇堂主這里有寇家武學?”
云英思考了半天,突然恍然大悟,“你是說,你要背叛寇家,跟方家合作,從方家那里…”
王大王做了個噓的動作,不置可否的說,“都是生意,各取所需。”
“以前我看到你時總覺得,中原人真是太狡猾了。最近我發現,中原人大都善良老實,只有你是個敗類。我很佩服你。”云英誠懇地說。
這個女人中原話說得不太好,詞匯量有點低,所以講話詞不達意。王大王這樣跟自己解釋。然后又過了好半天,王大王沒聽到云英再說話。回頭看她,發現她正在沉思,于是就對她說,“怎么,還在想用哪個貶義詞來夸我比較合適?”
云英挑起眉毛看著天,臉上的困惑難以消除,“不不不,我只是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憐兒’這個名字,在哪里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