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用一輩子還

　　神京城最大的房子自然是白帝宮無疑，神京之大，白帝宮可占三分，但是之所以神京民眾下意識地都將它排除在外，是因為它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房子，它是一座城中之城。

　　暮色剛起，白帝宮內用于皇室設宴的嘉明殿便燈火通明，鐘鼓既設，偌大的殿內擺滿了宴席，足足一百零八桌，伴隨著莊嚴肅穆的鐘樂聲，全朝共食之。

　　武后坐于最上桌，邊上擺著兩張空桌，那是屬于皇太孫和老太后的，趙御并未參加，但是老太后卻是露了一面，說了幾句吉利話，便在侍女的攙扶之下回了凌波殿。

　　武后下方坐的是琉璃城城主，以及魏國公徐勝，冰原女圣又將自己的的容貌遮掩，隱藏在層層迷光之中。

　　再其下分三列，按文官，武將和宗門按照官級，品階和修為輩分依次自上而下列坐，整個殿內氛圍肅穆莊嚴，相互舉杯示意，拱手點頭寒暄。

　　武后和女圣在宴席開始后不久便雙雙離去，明德殿的氣氛這才活躍起來，在坐的都是大夏首屈一指的權貴，又是許久未見，自然杯觥交錯，熱鬧非凡。

　　大夏之主趙氏這次設宴算是歷年以來規模最大的一次，就連那些將門和宗門的小輩們，也都收到邀請，不過宴席是設立在偏殿之中。

　　但是此時偏殿的氣氛并不算好，反而有些劍拔弩張的味道。

　　場中涇渭分明的分成了三派，一派是將種子第和十四氏領銜大夏朝廷，另一派就是由琉璃城為女圣駕車的少女領銜的雪民部落，還有一派是海錯宗等宗門勢力，日月宗的雙驕也赫然在列。

　　柳葉巷和紫竹巷那幾個平日不對付的小輩居然破天荒地聯合起來，矛頭一致對外，而對手便是殿內坐著的桀驁不馴的雪民部落年輕一輩。

　　為首的琉璃城女子，并未說話，只是身后那幾位雪民部落的幾位青年，宴會剛剛開始時，便嘴里一直喋喋不休，身材魁梧，須發旺盛，只穿短襖，露出的粗壯臂膀抱胸，嘲諷意味極濃。

　　極北雪原位于虎臥山脈以北，和中原唯一的近路便是天門峽，其和大夏的關系類似于附屬國和宗主國的關系。

　　雪原的地理位置實在太偏，環境又極其惡劣，并無多少資源，所以當年太祖陛下只接受了其臣服，并封贏姓十四氏之一江氏為北安王，鎮守天門峽。

　　而雪原部落生性桀驁，大有一言不合就開干的架勢，所以江氏的手里或多或少都沾染了雪原部落人士的鮮血，如今部落眾人看到江氏子弟坐于眼前，自然沉不住氣，紛紛開口挑釁。

　　上四軍殺伐第一的捧日江氏自然不是罵不還口，打不還口之輩，紛紛捶桌砸杯，怒目而視，特別是北安王第四子江越，更是放出了自己的道魂，血氣升騰，將偏殿之內映照的通紅一片。

　　兵宗信奉霸道，對于中原之外的勢力，一向主張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當殺伐，屬于大夏鷹派。

　　好在兩邊都不是無腦之輩，知道此地是白帝宮，要是真在這偏殿之內上演全武行，回去之后必定被自家長輩吊起來狠揍，所以在宗派勢力的調解下，借坡下驢，都憋著一口氣，畢竟道武大比就在眼前，雪民部落也會參加，到那時候手底下見真章。

　　無論嘉明殿有多熱鬧，多喧囂，白帝宮御花園附近的凌波殿永遠都是靜謐祥和，老太后畢竟是年事已高，喜靜不喜動，所以在層層護衛之下，外部的半絲聲音也不得傳入。

　　但是今日的凌波殿內卻傳出了老太后一陣又一陣的大笑聲，老太后已經將近十多年沒有笑的如此放肆了。

　　凌波殿內香氣撲鼻，紫檀木雕刻的飯桌之上，擺著幾樣精制的小菜，老太后一直簡樸，也拒絕鋪張浪費，所以菜不多，也大多都是素菜。

　　桌邊除了老太后之外，還有兩個小小的身影在坐。

　　胭脂姑娘還是抱著永遠不離手的小布包，因為這里面裝著的可是她辛辛苦苦賺來的銀子，小口小口地吃飯，邊吃還認真的回答老太后的提問，反倒是一旁坐著的店小二，有些拘謹，又有些擔憂和不安。

　　剛剛從嘉明殿露了一面回來的老太后，此時面色紅潤，連碗里的飯也比往常多了很多，看著眼前的胭脂姑娘，眼里滿是笑意，開口問道：“好吃么？”

　　小姑娘點點頭，糯糯地回答道：“很好吃，是我吃過最好吃的菜了。”

　　剛想喊眼前的老太后一句，卻不知道喊啥，所以有了片刻的停頓。

　　老太后看出了小姑娘的猶豫，伸出手摸摸胭脂的頭，說道：“你可以和御兒一樣，喊我奶奶，小姑娘，奶奶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胭脂，陸胭脂，奶奶，你可真好看。”

　　胭脂姑娘點點頭，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大眼睛彎成了兩道彎月亮。

　　被夸贊的老太后又是忍不住地一陣大笑，就連一旁伺候的中年宮女，也是露出一絲發自內心的笑容。

　　中年宮女伺候了老太后十多年，也最是明白老太后有多少的苦楚，有多少的心酸。

　　她是昔日神州浩土中原第一美人兒，是億萬人敬仰，母儀天下的大夏國母，但現在的她只是一個喪子十數年，丈夫失蹤，一人托著整個大夏，渴望子孫滿堂的可憐老人而已。

　　一頓晚膳結束之后，老太后靠在火爐邊的躺椅之上，蓋著厚厚的蠶絲棉，臉上有一點倦怠之色，但是雙眼還是神采奕奕，招招手讓胭脂坐到她身邊來，看著小姑娘紅撲撲的小臉，輕輕開口道：

　　“據說你很會泡茶，介不介意給我這個老太婆來上一杯呢？”

　　老太后在小姑娘隨冰原女圣離開瓊漿館半個時辰之后，便已經看到了司天監呈上的情報。

　　胭脂姑娘隨即從小布包內取出茶葉，認真地沖泡了一杯，然后恭恭敬敬地雙手遞給老太后。

　　老太后接過，喝上一口之后，閉上了雙眼，茶微苦，苦過之后，便是清新和涼意，最后化為甜感，還有一絲氣息流轉，氣息很弱，但是純粹無比，那是大道的氣息。

　　老太后睜開了雙眼，握著茶杯的手一瞬間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隨后她的眼里重新恢復了笑意，點了點頭，她笑著問胭脂姑娘：“你來白帝宮要債，我幫你做主，我那不成器的孫子到底欠了你多少錢呢？”

　　“欠了我三文錢，要是把壞掉的桌椅也算上，那還要再加上二兩，那也很多了。”

　　胭脂姑娘聽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張開小嘴，說話聲細不可聞。

　　“哈哈哈哈，是很多，我那孫子估計還不起，我老太婆倒是有個建議，就讓他娶你好了，用這一輩子去還，你看怎么樣？”